“好喝？”
“嗯。”露水泡出來的茶水, 不知道是出於自己的心理，亦或者是這茶真的有那特殊的味道，池月總覺得這茶比起之前喝的, 要顯得更加醇厚一點。
意猶未盡的又喝了一口, 池月才心滿意足的把茶蓋蓋了上去, 一擡眼, 發現小卓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身衣服。
“你要出門嗎？”
“對。”李卓玉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又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帽子，“大概午飯前會回來。”
看了眼已經作勢要起身送自己出門的池月，他嘴角的笑意加深, 擡手在她腦袋揉了揉，“這幾步路, 就不用送了, 還是乖乖在家裡等我回來吧。”
然後轉頭又招呼了齊娘子一聲, “今日招待不週，還請多擔待則個。”
“哪裡哪裡, 倒是我貿然上門來打擾，李大人還請路上小心。”
“齊娘子不用在意這些，大家都是鄰里，算不上什麼貿然。”
看着那兩個人一站一坐的客套着，池月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
真是的。
自己的頭髮被揉的亂七八糟的了。
小卓最近真的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雖然心裡這麼埋怨的想着, 池月卻還是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又鋝了一把自己的頭髮, 拯救自己那岌岌可危的髮髻, “記得早點回來啊。”
“好, ”李卓玉擡手掩了掩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從心底裡蔓延出來的笑意, 笑眼彎彎。
他現在已經摸清楚了小月對於肢體接觸的輕重，對於她而言，好像握手，摸頭這樣的舉動都是很尋常的舉動，不值得在意。
“那我出門了。”
東阿國雖然女子地位不算低，但在禮教一事上，還是很注意的，便是有着親緣的兄弟姐妹們，都不一定會在人前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來。
等到看不見李卓玉的背影后，抱着孩子的齊娘子，忍不住豔羨的看了池月一眼，“你們倆的感情可真好。”
“畢竟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嘛。”池月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端起那杯還帶着熱氣的茶，招呼她，“你也嚐嚐看，我還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果然喝茶，還是要趁着熱熱的時候喝，最舒服了。
“嗯，這個回甘的甜度剛剛好，我也挺喜歡的。”齊娘子壓着茶蓋嘬了一口，轉頭看看前廳沒有了其他的隨侍。
於是兩隻手默默捂上了自己懷裡的小英，“呀——所以小月，原來你和李大人還是青梅竹馬啊？”她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青梅竹馬？不算吧——”池月想了一下，原本擺着的手也跟着慢慢停了下來，“不過真要說起來，那還是有一點點像的。”
“阿拉阿拉——”齊娘子捂着嘴笑了起來，“那聽起來可真是讓人覺得羨慕呢。”
嗯？
認識久，就會讓人覺得羨慕嗎？
不明所以的池月跟着點點頭，見她在笑，便也跟着一起笑了起來。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齊娘子走的時候還有些戀戀不捨，但是她家的小郎君的上課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時間也耽誤不得。
最後只得約好下一次碰面的時間後，便匆匆忙忙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後，池月這纔有時間重新回到房間裡，坐在妝臺前神遊，任由入夏給她梳髮挽髻。
方纔被小卓揉亂的髮髻，果然還是沒能夠搶救回來。
也難爲她頂着那麼個凌亂的髮髻，坐在前廳和齊娘子聊這麼久了。
入夏給她梳好頭髮，打開一排的妝盒，配合着她現在身上衣服的顏色，又重新挑了些簪子步搖出來，問池月配合現在這個新的髮型，要換成什麼配飾。
池月這纔回神，她沒有看面前按照大小一字排開的首飾，而是呆呆地對入夏道：“我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
入夏聞言，疑惑的停下手上的動作，跟着一起苦惱的想了起來：“是忘記了做什麼事情嗎？”
池月點頭。
“啊！”
“怎麼了？！”
“我說我忘了什麼呢？我今天好像還沒有吃早飯。”
“誒！”入夏愣住了，半晌後，有點心虛的弱弱開口道“我早上送早飯過來了的——”但是在院子裡沒有找到人，後來又來了客人，她就把東西送到前廳去了，只是表小姐和齊娘子說的投入，她一直找不到機會說。
這個時間點，怕是已經涼透了。
而且——
再過一會兒就要吃飯了。
“要不您吃點什麼東西先墊墊？”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的入夏格外內疚。
池月擺擺手，“算了”，隨手在那排裡選了一支暗紅色的珊瑚珠排串步搖，“就這個吧。”對着那銅鏡晃了晃自己的側臉，覺得素淨後又加了一串粉色的嵌花垂珠發鏈。
估摸着差不多了後，這才站了起來。
“對了，”池月對着鏡子，忽然開口，“剛剛小卓出門前，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麼？”入夏拿着梳子，努力回想公子出門前的樣子後，又不是很確定的開口，“表小姐是在說公子的額頭？”
“唔。”好吧，既然入夏都注意到了，那果然不是她眼花看錯了。
“所以果然，小卓是長了痘痘吧？”紅紅的，雖然只有一顆，但是因爲他膚色白，那一顆又是在額頭顯眼的位置，只要一擡眼，就絕對能夠看到。
“痘痘？”入夏一愣一愣的，跟着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表小姐是說公子額頭上的那粒面皰？”
“面皰？”原來這裡管痘痘叫這個？池月點點頭，“我的臉上也有嗎？”這個銅鏡的清晰度不高，根本就看不清。
入夏看了眼池月那光滑的像是剝殼雞蛋似的皮膚，反應迅速的飛快搖頭，“表小姐的面上光潔，格外細緻白嫩呢。”
好吧。
看來她暫時不需要擔心自己了，不過小卓的那一顆？
“家裡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治療面皰的啊？”
入夏正在收拾梳妝檯的動作，聽到問話後，轉過頭來，“表小姐是在說公子嗎？”
“是。”池月有些擔憂地擰着細眉，有些懊惱地說：“方纔家裡有客人，我只是隱隱約約看到了一眼，倒是沒來得及提醒他。”
入夏幫她把發鏈都定好位置，柔聲道：“最近幾天日頭大，外間，想來公子大約是有些上火。表小姐若是擔心，也可以着人讓前街的張大夫過來瞧瞧。”
只是長了一顆痘痘就去請大夫？
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池月想了想，“那家裡有沒有金銀花？”她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只要一有上火的嫌疑，家裡人就會用這個東西拿來給她泡水喝。
雖然她覺得作用不大，但當下，確實是覺得舒服的。
“金銀花？是藥材嗎？這些東西家裡倒是沒有備着，”入夏擦了擦手，“不若我現在出門去藥鋪買幾包回來吧？”
“不急，那家裡有沒有菊花呢？”
“菊花？表小姐是說菊花茶？”
“對。”
“府上沒有，不過花園裡，倒是正有待開的菊花花苞。”不過那些都是名貴的品種，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些野菊花一樣，有着效用能夠拿來泡茶。
池月腦洞歪了一下，想起了花園的那幾朵還沒盛開，就已經顯得格外碩大的花苞。
要是真的把它們摘下來泡在水裡——
嘶。
最後在入夏的建議下，最後決定做冬瓜茶。
冬瓜正是現在應季的蔬菜，哪怕家裡沒有，外間市集上也總有小販們挑着扁擔售賣。
而且......這個真的超級簡單。
哪怕是手殘如池月，也能夠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失手。
兩人先去了宅子裡的廚房，這會兒還不到飯點，小廚房內只有一個廚娘在守着。廚娘聽了池月的要求，很快地取來了兩塊已經削去了外皮的冬瓜塊和一些土紅糖和薑片。
土紅糖是廚房自己做的，和外間賣的那種有些不一樣，池月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顏色的紅糖，入夏幫着她先把紅糖切碎備用。
然後把挖出來的冬瓜內瓤和薑片一起放在鍋裡，和土紅糖一起攪拌均勻。
等到冬瓜醃製出水需要時間，在廚房待着左右無事，池月便與入夏閒聊起來。
“入夏，你覺得男孩子一般會喜歡什麼樣式的香囊？”花卉樹木？蟲魚鳥獸？日月風雲？還是亭臺樓閣？
入夏聞言一愣，香囊？
她想到自己之前送給相公的那幾個香囊，又想了想公子，有點不確定的道：“只要是您做的，相信公子應該都會喜歡的。”
池月抱着膝蓋慢慢滑下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可是我的綉工不好，我怕我做的香囊會浪費了那塊料子.......而且，小卓他也不喜歡我做這些繡活。”
入夏詫異於公子竟會嫌棄表小姐的繡活，就聽見池月接下去的話，“我以前其實也拜過師的——”而且還是蘇城裡有名的刺繡大師。但也許還是因爲手笨吧，只是繡一條簡單的帕子，結果圖案還沒出來，手指頭上就已經一氣多了好幾個針眼，“之後，小卓就再也不肯讓我去做那些東西了。”
氣鼓鼓的說，就算她不會做繡活，她也是全天下最好最優秀的女孩子！
人小，氣勢倒是不小。
池月這般一說，入夏又哪裡還會猜不到公子的心思，不敢胡亂建議，只能對池月道：“不若到時候表小姐去書房多挑幾個花樣，到時候拿出來，再讓公子自己選擇？”
池月覺得可行，跟着入夏去書房挑了帶着許多白描插畫的話本出來。
各種種類都挑了三四張出來，零零碎碎的也有幾十張了，總歸是能用上的。
等她們選完畫冊，鍋子裡的冬瓜已經開始出水了。
兩人回到廚房，池月把鍋子架好，坐在爐子前面看着火，逐漸往裡添柴。入夏在一邊陪她說話，兩人說着說着，就又說到早上的齊娘子。
池月和齊娘子說話時還是挺投緣的，雖然今天是第一次見面，但她也覺得齊娘子的性格挺好的，語氣中帶着感慨，“齊娘子看上去還這麼年輕，真是可惜了。”
“現在這個時候，誰家不可惜呢？”
入夏這句話一說，池月沉默了許久。
半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啊。
誰家不可惜呢？
最起碼，齊娘子的夫君還給她留下了一份可以支撐的家業。
廚房裡重歸安靜後，就只能夠聽見竈臺裡的火舌舔舐柴火後發出的‘嗶嗶啵啵’的火星聲。
隨着烹煮的時間，等到鍋子裡冬瓜醬變得粘稠後，再用筷子把鍋子裡的冬瓜籽和薑片都挑出來，剩下的醬再用筷子細細的打成沒有顆粒的糊糊，裝進已經用熱水燙過的瓷盅裡封好保存。
這樣想喝的時候，只要用勺子挖一勺出來泡水就行了，還挺方便的。
冬瓜茶做好了，池月甚至還用書房找來的宣紙，在上面貼了一張小小的標明，這才小心翼翼的把它擺在架子上。
至於鍋子裡剩下的那些，就是今天要喝的了。
剛剛把瓷瓶放下來的時候，就看見樂平突然推門進來，結果反倒被還在廚房裡的兩個人給嚇了一跳。
“表小姐，您怎麼在這裡？公子剛剛還去院子裡找你了。”
池月趕緊站起來，有點慌亂的拍了拍手上的黑灰，有點疑惑，“小卓回來了？”雖然出門前說午飯前會回來的。
但，這才一個多時辰吧？
“嗯，公子剛剛回來了。”樂平擦了擦自己額前的汗，點了點頭，“還有，還有譚大人和趙大人也來了。”
“嗯，嗯？”池月原本都要踏出門的腳步，瞬間停在了半空中，猶豫了兩秒後，又慢慢的挪了回來。
那她現在這樣大喇喇的出去——
會不會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