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的身體微微一顫,他看着左青的眼睛。
左青清了清嗓子,用葉梵的語氣,緩緩說道:“周平,你不需要覺得愧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換命,是我自作主張做的決定,你不用爲此付任何責任。
我死後,左青會封鎖我換命的消息,對外聲稱是自我坐化,沒有人會知道你還活着,沒有人會去關注你,也沒有人會去逼你履行任何所謂的職責。
你已經爲我,爲大夏死過一次,現在我把命還給你,你可以選擇去做你自己,過你想要的生活。
這一世,你不再是大夏劍聖,你不用爲任何人而活。
留在那家土菜館,安心當服務員也好,找一個善良溫柔的女人,結婚成家也罷,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大夏真的遭遇了滅頂的危機,或許你可以出手,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幫它一次……如果你願意的話。”
左青的話音落下,周平低着頭,陷入了沉默。
左青也不再說些什麼,只是默默地低頭吃飯,等到將碗裡的菜和飯吃的乾乾淨淨,便將幾張錢留在桌面上,緩緩站起。
“葉梵的話,我都已經帶到了,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再見。”
說完,左青便轉身推開了菜館的門,身形消失在巷道之中。
周平看着眼前空空蕩蕩的盤子和碗,沒有起身收拾,只是靜靜的坐在那,怔怔出神。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回來,更沒有想到,爲了救他回來,葉梵竟然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當他從幾位英靈的口中知道事情的經過之後,他只覺得整個腦子都變成了一團漿糊,心中說不出的難受……犧牲葉梵換回他的生命,這不是他想要的。
但,一切已經發生了。
周平現在腦子很亂。
飄逸的菜香突然鑽入了他的鼻腔,將他紛亂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轉過頭,只見三舅正端着兩菜一湯,站在他的身邊。
“三舅……”周平茫然的開口。
三舅不慌不忙的將菜放在他身前的桌上,遞給了他一雙筷子,然後在他對面的座位上坐下,端着那老幹部茶杯,輕輕吹着杯內飄起的熱氣。
“吃吧,離家這麼久,應該想家裡的菜了吧?”他笑着說道。
周平注視着眼前熱氣騰騰的菜餚,有些恍惚,他拿着筷子,輕輕點了點頭。
“嗯。”
“多吃點。”
“好。”
周平用筷子夾了幾道菜,悶頭吃了起來。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有那麼一瞬間,周平甚至覺得又回到了幾個月之前,那個歲月靜好的時間。
“在外面忙了這麼長時間,累不累?”三舅看着周平問道。
“……累。”
“外面的世界,總是比家裡累的。”三舅頓了頓,“那,你還要回去嗎?”
周平夾菜的手微微一頓。
“我……不知道。”他苦澀的說道。
三舅端着茶杯,看了他許久,咧嘴笑了起來。
“其實呢,之前三舅已經把你未來的路規劃好了。
你不愛說話,做菜也笨手笨腳的,以後啊這個菜館你估計是繼承不了了……三舅都想好了,等我賺夠了錢,這個店也快不行的時候,咱就把這菜館賣了,然後去城郊那邊買兩套一百平的小房子。
一套給你娶老婆,一套給我養老。
有了房子,你想去哪裡打工,或者換個地方去做服務員,都可以,咱不用掙太多錢,西津不是什麼大城市,賺的錢夠花,夠娶媳婦也就可以了。
到時候三舅去找之前我們村裡那幾個媒人,給你說個老婆,長得呢不用太好看,但是一定要賢惠,能照顧你,還要孝順,畢竟三舅我沒孩子,等我老了孤身一人的時候,就只能指望你們小兩口了。
等再過幾年,三舅我自己在家,閒着沒事的時候炒兩個菜,拎着燒雞和啤酒去隔壁找你們小兩口,咱一起喝個酒聊個天,順便幫你們帶帶孩子,這不是很舒服嗎?
咱也不想着賺大錢,不想着出人頭地,只要安安穩穩的過好我們的日子就好……”
周平一邊吃着菜,一邊想象着三舅描繪的那個未來,嘴角隱約浮現出一抹笑意。
三舅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年輕人遇到事情會迷茫,這很正常,總是要時間去沉澱思考的,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問問你自己的本心。
剛剛說的這些,都只是三舅自己的幻想,你已經這麼大了,不用再被我的想法所束縛,未來你自己的路,還是要你自己走。
你要是想留下,安安穩穩的過這一輩子,三舅能保證你在這座城裡不受委屈;
你要是想離開,去外面闖蕩,三舅或許幫不上你,但等你哪天闖累了,回到這裡……三舅還是能把你安排的妥妥當當。”
三舅端着老幹部茶杯,自信滿滿的說道,彷彿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小小菜館的老闆,而是在西津市一手遮天的大人物。
周平吃完了所有的飯菜,將筷子放下,不知爲何,他的眼眶有些溼潤。
他擡起頭,看向門外的天空,眼眸中閃過複雜之色。
本心……
他伸出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是安安穩穩在城郊立身,娶妻生子,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
還是……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閃過諸多畫面。
昏暗的地下車庫中,那幾人站在他的身後,深深鞠躬,齊聲說道“請大夏劍聖斬神”;
迷霧之中,林七夜等人駕雲穿梭在雙神之前,笑着告訴他,不需要懷疑或者害怕,因爲他是走在人類最前面的那個人;
恢弘大氣的佛殿之中,那個端坐於地的金色佛軀,望着那口黑棺,含笑不語……
他的胸膛,那顆琉璃色的心臟強有力的跳動,這幅爲他打造的,能夠承載法則之力的身軀,隨着琉璃心的跳動而輕輕震顫,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片刻之後,周平的雙眸逐漸明亮起來。
他的心臟,他的身體,他的法則,還有他的劍……這一切之所以存在,並不是爲了讓他躲在城郊默默度過餘生。
他的一切,都是爲斬神而生的。
如果就這麼將頭埋到地裡,不去看那些近在咫尺的危機,想要獨自保全去過完這一生……這和逃避現實有什麼區別?
他的劍心,與他這斬神之軀,都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