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選擇？！
葉平心中思緒變幻，一瞬間，腦袋中翻過千百個念頭。
拒絕，那便等同於是站在了齊太后的對立面，而這樣一來，什麼葉太丞的舊情，就全都是一句空話，倘若宣和帝要砍自己腦袋的話，齊太后會第一個站出來鼓掌叫好。
至於救命的恩情，齊太后中的毒是她自己下的，她自然有解藥，根本不會覺得那是救了她的命，說不定而今心裡還在埋怨葉平打亂了她的計劃。
可不拒絕的話，那麼，他身上就將被打上齊太后的烙印，到時候，宣和帝怕是更想殺他而後快了。
畢竟，齊太后的背後，如今本就站着宗門世家，若是再加上他這個代表着靖安司值夜者的力量，宣和帝的皇權，勢必要被再度削弱，政令莫說下達四海，怕是連金鑾殿的門都出不去。
獨立於這兩人之外，纔是最好的選擇！
念及此處，葉平不假思索，便做好了決定，決定離齊太后和宣和帝遠遠的。
古往今來，攪合到這種內宮紛爭中的人，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說起點心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家父曾說起過什麼海棠酥，不知道太后宮中可有？”
葉平目光一轉，腦海中便浮現起一個大膽的念頭，佯做懵懂狀，向齊太后問道。
“海棠酥……”齊太后聞聲，手立刻微微一顫，旋即眼眸中帶着狐疑，向葉平問道：“這是你父親告訴你的？”
“倒也不是，只是我小時候偷看家父的日記，從裡面翻閱到的，看父親的描述，他似乎曾在宮中嘗過此種滋味，纔會念念不忘，所以我聽到太后言及點心便好奇問問。”
葉平憨厚一笑，搖了搖頭，道。
“原來如此，你父親並非是在我宮中嘗的此物，我這裡沒有海棠酥……”齊太后目光古怪的看了葉平一眼，擺擺手，道：“哀家有些倦了，你們先走吧。柔福，替我送送葉平。”
“喏。”
柔福公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旋即向葉平瞥了眼，眸中滿是好奇，很想知道，那海棠酥到底是什麼，纔會讓原本明顯是打算拿周貴妃送來的點心，做些文章的齊太后，忽然改變了主意。
“太后保重鳳體。”
葉平心中也鬆了口氣，向齊太后抱拳施禮，然後與柔福公主一道離去。
“海棠酥，海棠酥……待他們兩個走後，便將院子裡那株海棠給我砍了！”
齊太后等到葉平和柔福公主離開大殿後，絮絮的唸叨了兩句，旋即轉頭看着身旁的小太監，沉聲道。
“遵懿旨。”
小太監雖然不明白，齊太后爲什麼要將那株開得爭奇鬥豔的海棠樹砍掉，但見太后臉色不好，哪裡敢詢問，只敢點頭稱是。
“還有札記！這個葉太丞，真是該死，有什麼癖好不好，竟是愛寫日記，好人誰會寫日記啊……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知道多少，那日記，又是否還在他手裡！”
齊太后重重一拍扶手，面頰浮現幾抹紅暈，更有些羞惱。
周圍的小太監小宮女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太后怎地發這麼大的脾氣，但一個個屏住了呼吸，低下腦袋，生怕觸了黴頭。
殿外。
“姓葉的，那海棠酥到底是什麼？爲什麼太后會聽到後就變了顏色，連周貴妃送來的點心都不留你吃了？這裡就有一株海棠，你說的，莫非是這個？”
柔福公主走到院子裡後，大眼睛骨碌碌的向周圍轉了轉，看到沒人望向這裡，立刻趾高氣揚的看着葉平，頤指氣使道。
“海棠酥，自然是點心，至於太后爲什麼不讓我吃周貴妃的點心，我不知道，不如公主你去問問她老人家。她這麼疼愛你，自然會把原因告訴你……”
葉平隨意聳肩，笑吟吟的淡淡道。
“哼！你想得美，我纔不是傻子！”
柔福公主不屑的撇了撇嘴。
葉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但他對柔福公主會是如此反應，一點兒也不奇怪。
這皇宮中，能活下來的，哪個是傻子？
尤其是這個母親早早被打入冷宮的柔福公主！
宮中的皇子公主們那麼多，母親被打入冷宮的，恐怕也不在少數，可有幾個，能如柔福公主般，得到太后的寵愛？
甚至，葉平此刻都有些懷疑，柔福公主之所以會針對自己，恐怕是瞭解齊太后要借中毒來算計周貴妃的事情，覺得他壞了齊太后的計劃，或者是認爲他是在幫周貴妃，所以纔會以金彈子打自己。
“昨天晚上的金彈子，還給我！”
而在這時，柔福公主已是伸手到葉平面前，道。
“不好意思，到了我手裡的，那就是我的東西，我還打算留着他們去青樓耍耍……”
葉平聳了聳肩，淡淡道。
說起來，他對古代的青樓，還是很有些好奇的，既然來了，怎麼能不去看看。
“你無恥！”
柔福公主聽到葉平竟是要拿自己的金彈子去青樓裡耍，立刻滿臉鬱悶羞惱的怒喝道。
“這便算無恥？那恐怕你是不知道，這樣的一枚金彈子，拿到鬼市裡，便可以買來十名幼童……”
葉平聞聲，揚眉一笑，嘲弄的看着柔福公主，淡淡道。
“你真的讓人作嘔！”
柔福公主聽着葉平這一言一句，滿臉厭惡，如看惡魔般，看着葉平。
“我讓人作嘔？你錯了，讓人作嘔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這個時代！”
葉平漠然一笑，淡淡道。
這一切，是他所造成的嗎？當然不是！
皇宮之中，位高權重者，坐視鬼市就在屁股底下，而不去想辦法剪除，作嘔的，是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是這皇宮之中，寄生在天玄帝國無數生民之上，錦衣玉食，卻無意給這些人一點點善。
“你們的時代？你也在這裡，這便是我們的時代，所以，你也一樣讓人作嘔。”
柔福公主撇了撇嘴，不屑道。
“是啊，我也在這個作嘔的時代裡，所以，我讓人作嘔，有什麼可奇怪的？”
葉平笑吟吟的喃喃一聲，語調中，卻滿是感慨。
他已然成了這個時代的一員，既然如此，那麼，他便希望，他的出現，可以讓這個時代中，令人作嘔的一切，變得儘可能少一些，讓那些因作嘔而從人變鬼的傢伙，能夠重新看到陽光，重新變成人。
“多好的海棠，可惜，下次再來，便看不到了……”
念及此處，葉平笑吟吟的往前走了幾步，攤開手掌，去碰觸着那一瓣瓣如雨點般飄然而落，在風中打着旋兒的海棠花瓣，閉上眼睛，深吸一口後，睜開眼睛，輕笑着搖了搖頭，旋即，大步朝宮闕外走去。
海棠雖豔，卻無芬芳。
“這傢伙……”
柔福公主皺眉看着葉平，她覺得，葉平與她過往見過的每個人都截然不同，在他的身上，有一種奇特的陌生感，如籠罩着一層厚厚的迷霧，令人無解。
“柔福公主，太后懿旨，要咱們把這棵海棠樹砍了，麻煩你讓一讓，免得倒下時，枝葉傷了您的玉體……”
而在柔福公主迷惘時，沿着她身後，幾名小太監扛着大鋸，疾步匆匆的跑了過來，對着諂媚的笑容，道。
太后竟然真的要砍掉這株海棠！
柔福公主一怔，不敢置信的向葉平的背影望去，眼眸中，迷惘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嘎吱……嘎吱……”
而在這時，小太監們已是扛着大鋸，開始砍伐，枝葉顫抖間，無盡海棠花瓣，飄然而落。
齊太后站在高臺上，靜靜看着這一幕。
海棠如雨，恰如當年，花瓣朵朵飄零，樹下橫陳玉體，有人笑言，嬌如海棠，一口一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