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伺候着，太后要什麼，即刻去取，無需詢問！”
宣和帝淡淡一句後，轉身便向着齊太后的寢殿走去。
寢殿中，燈光比外界還要更明亮幾分，卻不見分毫煙火氣。
這裡亮着的，都是巨大的鮫珠，此物得自地窟的深海鮫人一族，爲鮫人生命精華凝聚，在其側修煉，可靜心凝神，進境速度更快，一枚便價值連城。
但此時此刻，卻足足有十數枚，吊在穹頂之上，只是做照明之用。
此刻，寢殿中約莫有二十來人，其中半數是太監和宮女，另外半數，皆是太醫院中德高望重的太醫，而在他們一側，躺在玉牀帷帳內的，看上去約莫五十多歲，風韻依然，但雙眼緊閉的女子，便是齊太后。
齊太后年早已過九旬，雖未曾修爲，可保養得法，用過諸多靈藥奇珍，是以駐顏有術。
“參見陛下。”
一看到宣和帝，諸多太監、宮女和太醫們，盡皆跪倒在地，恭敬道。
“張院丞，太后的情況如何？”
宣和帝隨意點了點頭後，目光落在人羣中那名鬚髮皆白的老者身上，一字一頓，沉聲道。
“太后她老人家脈象微弱，懼暗喜光，且有口乾之感，神智迷糊，此刻已是暈厥，而且老臣見太后雙手十指的指甲蓋下，更有諸多紅色血絲，似乎……似乎……”
張院丞急忙道出齊太后此刻的狀況，但話說到最後，聲音卻是越來越小，最後，竟是腦袋抵着地，一語不敢發。
“似乎什麼，說！”
宣和帝皺眉，冷冷道。
“太后似乎是中毒了。”
張院丞嚥了口唾沫後，一字一頓，緩緩道。
“大膽！”
陳洪聞聲，立刻沉聲冷喝。
皇宮之中，乃清淨之地，齊太后的飲食起居，更是由宣和帝親自派人照顧，若是齊太后中毒，那最後可能下毒的人，豈不就成了宣和帝。
“老臣不敢！太后娘娘的情況，的確是中毒的徵兆！只是，老臣無能，查不出毒理，無法治療。”
張院丞立刻磕頭如搗蒜，顫聲道。
“你們幾個呢？如何看？”
宣和帝沒有理會張院丞，望着其餘幾名太醫，沉聲道。
那幾名太醫相視一眼，一言不敢發，腦袋緊緊的抵着地面。
這沉默的態度，已然說明，他們此刻的判斷，與張院丞並無任何不同，都認爲齊太后是中毒了。
“陛下，奴婢有罪，是奴婢沒有看顧好太后娘娘的起居，讓小人下了毒手，請陛下治罪！”
陳洪不假思索，跪倒在地，道。
“治了你的罪，太后娘娘便能痊癒嗎？”宣和帝冷冷一句，然後望着那些太醫，道：“你們可有辦法爲太后解毒？”
一語落下，場內靜寂如死地，一名名太醫腦袋緊緊抵着地面，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一羣廢物！朕養你們在太醫院有什麼用？！”
宣和帝看着他們的樣子，目光變得冷然，沉然怒斥道。
“陛下，臣聽聞，王甫院丞如今身在詔獄，他最擅長毒理，不如……”
張院丞猶豫一下，顫顫巍巍的仰起頭，看着宣和帝道。
宣和帝漠然掃了張院丞一眼，一言不發。
“王甫？”陳洪見狀，立刻冷笑連連道：“張院丞，我看你是老糊塗了，竟然想讓一名罪囚給太后娘娘診治，當真是膽大包天！而且你莫非忘了，當初王甫離開太醫院，便是因爲他意圖在太后娘娘的藥物中用毒！你讓他來給太后娘娘診治，到底是安得什麼心思？”
“老臣糊塗……老臣是忘記了當年的事情，只以爲王甫醫術精湛，病急亂投醫……”張院丞大驚失色，連連磕頭求饒。
“送張院丞回府休息吧，年紀大了，太醫院的事情，就讓其他人多擔待些。”宣和帝淡淡一聲後，望着其餘幾名太醫，沉聲道：“你們幾個，可有什麼辦法？”
“臣聽聞，臨安鬼市之中，有一名神醫，喚作李三，醫術似乎頗爲高明……”
幾名太醫瑟瑟，最終，一人大着膽子，小聲道。
宣和帝聞聲，轉頭向陳洪望去。
“李三，乃是王甫的記名弟子，昔年在太醫院裡，跟在王甫身邊的藥童。”
陳洪躬身道。
“臣知罪。”
那名推舉李三的太醫，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跪倒在地，額頭緊抵着地面，大氣不敢出一口。
“懸賞，詔告臨安城，只要有人能治癒太后，朕重重有賞！”
宣和帝已是懶得再與他多言，目光向着齊太后緊閉着的雙眼看了看後，環顧四周，沉聲道。
“喏。”
陳洪不假思索點頭，便準備轉身離開，令人懸賞全城，尋覓良醫。
他知道，宣和帝不願齊太后死。
準確的說，是不願齊太后現在死。
至於原因，很簡單，因爲齊太后的身後，站着的是宗門世家的力量，這股力量，是而今唯一一股，能夠與宗師會相抗衡的力量，只要齊太后還活着，宗門世家們的援手，便會通過齊太后，交到宣和帝的手中。
制衡，是王者手段。
值夜者、宗師會、宗門世家，三足鼎立，才能夠讓居中的宣和帝，繼續維持住現在的局勢，並謀求權力最大化。
所以，齊太后，不能死！至少，不能在宣和帝突破宗師之前死掉！
“臣，保舉一人！”
但還未等陳洪走出房門，沿着外面，便傳來了沈默的聲音。
“值夜者醫官葉平，醫術無雙，而且破案之能，更是非比尋常，臣保舉葉平，爲太后診治！而且葉平此人，雖殺周乾，可其心，是爲天玄，忠誠可嘉，陛下可儘管使用無疑。”
緊跟着，沈默大步走進了寢殿，跪倒在地，一字一頓，沉聲道。
“你要保他？倘若他治不好呢？”
宣和帝聞聲，漠然掃了沈默一眼，淡淡道。
“臣願意以身家性命爲葉平作保！”
沈默不卑不亢，沉聲道。
“身家性命……你倒是看得起他！”
宣和帝聽着沈默這話，訝異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陛下，格物院莫院丞求見。”
而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向宣和帝恭敬道。
“莫天問，他來做什麼？傳他進來！”
宣和帝眉頭微皺，但還是淡淡道。
不僅是宣和帝，沈默臉上也有迷惘之色露出，莫天問，格物院院丞，身份特殊，無論是在宗師會，還是在靖安司，都聲譽極高，許多人承過他的人情，怎地，他會突然入宮。
葉平，似乎去過格物院……
難道，莫天問是來替葉平求情的？！
陡然間，沈默的眼睛猛地一亮，生出幾分期冀。
“莫天問參見陛下！老臣此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陛下應允，這是宗師會修的一封手書，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放了葉平，將他調到老臣的格物院中任職，老臣以後一定嚴加看管，絕不讓他再犯錯。”
莫天問匆匆走進來後，向宣和帝一揖及地，旋即，雙手捧出一封金色的箋紙，緩緩道。
宗師會，竟然爲葉平聲援求情！
沈默聞聲，愕然仰頭，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天問。
他知道，宗師會出手，一定是因爲莫天問的苦苦哀求，只是，葉平究竟做了什麼，竟是讓莫天問把積攢那麼多年的人情盡數用掉，換來了這一封手書？！
“宗師會手書？值夜者逼宮？沈指揮使的身家性命？”沈默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宣和帝，他聽到莫天問的話，愣怔了良久後，突然仰頭大笑連連，旋即，低下頭看着沈默，玩味道：“沒想到，沒想到，一名小小醫官，竟是有這麼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