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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起身,管你什麼活呢,對我有利就可以了。
一想起就要嚥氣的伯爺,連欣賞曉凌的心都沒了,只想馬上飛回去。
曉凌去給書琴曬命了,讓書琴欲哭無淚。女人啊,啥都要,特別是面子,曉凌也是有殺錯沒放過,非要跟我走,書琴你咋哭就咋哭,不在我的業務範圍之內。
我帶曉凌請好假,一起出門,現在有錢了,直接打長途的士回村。
由於並不是喜事,我也無心耍鬧,一直悶回到村裡。
一進村,發現村口裡弓張弩勢,好些年輕人像打仗一樣圍着路邊。
“啊水,幹嘛呀?”我問路邊的村民。
“喃生回來啦?呀,這是你老婆吧?”阿水問。我虛榮無比,點頭默認,而曉凌除了臉紅一會,也沒啥表態,點頭與大家招呼。
“阿水你們都幹嘛呢?”我又問。
“噢,是這樣的,伯爺病危時,政府的人來了很多次,估計是嚴抓土葬了,你說人還沒死就來盯,是不是太過分?”
“有這回事?”
“這不,去年就挖走了一個。我們這次來,怎都要維護好伯爺。他們一來我們就趕他們。喃生,你快回去見伯爺一面,估計是熬不過今晚了。”阿水說。
我眼不禁一紅,親人離去,最傷心。我拉曉凌就往村跑。
伯爺,喃生回來了,帶女友回來了。
回到伯爺家,一團人圍着,我哭喊:“伯爺!”
大家紛紛讓開說喃生回來了,伯爺聽到我回來,一下就睜開了眼,伯爺無妻女,但對全村都很好,在這裡最德高望重。
“喃生。”伯爺喊我。
“誒,伯爺,你看,這是我朋友,曉凌。曉凌,叫伯爺。”我說。
曉凌馬上叫:“伯爺。”
伯爺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一下就精神了,坐了起來,大家都嘖嘖稱奇,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反照,一回光了,命不久矣,這個我和我爹最清楚。
伯爺看着我和曉凌笑,說:“好姑娘啊!好姑娘。喃生得好好待人家。”
曉凌很通情達理的,這時候尤爲會迎合老人。
伯爺的精神一下變好,大家都說喃生帶回個好妻啊,伯爺不用死了啥的。
可是生命就像煤氣瓶,沒氣的時候,搖搖瓶身或側下瓶子,火會一下旺會,可沒一會就又滅了,無法補救。是的,半天過後,下午,當我介紹完,伯爺也交待完後,他說:“喃生,我存了點錢,你幫拿出來,給大家分了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我從伯爺的枕頭底掏出了六捆錢,交給伯爺,可伯爺已經閉上了眼睛,伯爺永遠休息了。錢死不能帶去,死了錢也沒花完。
我撲着哭了,曉凌也哭了,大家都哭了。
伯爺安祥的死去,也喜喪吧,只是平時燒別人的屍體從沒感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死去,欲罷不能啊。
我父和大家說,用伯爺的錢給伯爺搞個隆重的喪禮,他親自掛帥,丟了多年的喃麼,爹和叔伯他們重操舊業,大家都贊同。
我以爲曉凌害怕,她卻說小時候在火葬場看過,也熟悉,我才放下顧慮的心。
阿水守村,村內我們火速準備,晚上即開始。
伯爺去了,晚上就喃,明早就上墳,從此世間就少了個伯爺。
我們活人緊急的佈置,很快,伯爺早就準備好的棺木板,在兩個小時內就被木匠弄成了個簡約棺材,我和曉凌幫着着色,大紅漆,杉木棺。做棺材的木板在我這一般爲兩樣,一樣是老人自備好棺木板的,這樣的板只能做薄棺,一樣是臨時伐松樹鋸板,但是這個會因爲做厚板會太重了不好擡,這種棺木就也不好上色了;老人有兩個習慣,一個是都會自己晚年時在山上找個好風水的吉位號穴,我們叫假墳,死後埋進,自己生前喜歡看到哪個山頭,就怎號墓,還一個愛好就是給自己的或與愛妻一起備棺板。這樣的板會先伐木,松木或杉木,有語說“晾起千年鬆,浸水萬年杉”。杉木可放池塘泡十年八載,然後切成板再泡或埋池塘底,死時即用。伯爺就是有備板的。所以杉棺很快就做出來。
我和曉凌沒了談笑風生,默默地上色,一般都會安排死者生前最愛的人上色的,所以這個任務是我的。我一層一層的塗,塗完棺身後,然後在棺的頭端寫了個篆體“壽”字,底端寫個“祿”字。
人死後就個這麼大點的牀。
自己做的棺材是方的,而外面以前賣的棺材手藝更精,雕刻啊啥都有,身圓內方,材料也多樣,樟樹、柳樹什麼的。我們自己用板釘的棺,簡約而不簡單。
我用心的塗完棺材,看着心裡頗多感概。着好色後,有人拿來了枕頭,鋪個伯爺用的毯子,這牀就無比溫馨了。鋪完後,大人們就把已經沐浴更了壽衣的伯爺,輕輕擡入棺裡,伯爺有點駝背,就是躺不直,三叔只好再抱來棉被,伯爺就像個被裹住的精品,安祥的躺在裡邊,然後蓋上被子,露出個頭。女的就拿來陪葬品擱在伯爺身邊,有米一小包,有油鹽等像徵性的一點,還有水果一個,碗筷一雙,有紅綠豆等,代表五穀豐登,對,還有一個伯爺愛抽的小型煙筒——大祿竹。如果是古代,還會有金條銀元等,現代就沒了,金錢都靠燒過去,天地通銀行銀票、支票都有,一燒到帳,不用帶現金過去,就杜絕了盜墓的發生。
一切弄好後,大家相繼來看伯爺最後一眼。而我和曉凌批麻戴孝,當個孝子孝孫,一直弄到八點多。
隨着以爹爲首的喃麼團“叮”聲敲響警世鐘,告知路邊煙魂,有人要上路了。
“喳!篤!噔!”哀樂響起,師父的喃麼歌詞也念起:“阿喲,喃麼,那個上路喲喂,鐵馬,冰河,那個入夢來咯喲喂……”我和曉凌跪一邊,即使你不想哭,這樣的場景總能讓人潸然淚下。
喃麼一般分場,上中下場,每場分節,半個小時一節,場中休息二個小時,節中休息半個小時。爲什麼?活人要休息,死者聽戲也要休息啊,超度都得排隊過奈何橋的。
當到第二場時,曉凌累了,我把她扶回我家,安頓她休息。明天上墳她是不能去的,一是嫁出去的女不能去上墳,再是未過門的媳婦也不能去上墳。
我繼續回來當孝子。
由於伯爺是孤寡人,三叔就不做起屍了,只是訟經,超度。我又一次置身於喃麼場中,好多年沒參加過了,熟悉、傷感。
讓死者安息,這夜沒人來砸場,也幸虧阿水趕過幾次他們。我們要順利度過今晚,埋了之後就安全多了。挖屍的人主要是欺負沒後臺沒人維護好欺負的主,我們這樣護伯爺,他們也不敢過於妄爲。
喃麼,就是一個人肉體、靈魂的最後一次演唱會。
一夜平安。我只在半場時趴着睡了幾個小時,而無論入睡與否,哀樂總是不絕於耳。導致睡着了都夢見伯爺聽着大戲在笑,我想那可能不是夢,而是真的。對,我敢肯定那是真的,伯爺在託夢給我,他在那邊很好。
天朦朦亮,快出太陽時要上山了。大人們就都起來,最後集體一拜三鞠躬,燒香放鞭炮。
四個大力水手四個角套着繩子,擡起出門。擡屍出門有講究的,都是腳在前的,所以在居家風水裡都有講,在房間睡牀不要腳對門口,就是這個道理。擡屍出門後,在本村雖不用喊生人迴避什麼的,其實不用喊也不會有生人來給你撞面,況且選的是無人的早上。
擡着棺材走在路上,鞭炮不絕,冥紙不斷撒,樂隊不用跟,只一個人拿着鈴鐺在最前面搖鈴帶路。跟來的人不多,除去力工,就十人左右吧。
很奇怪,在路上沒狗吠這個還有情可原,狗會嗅出死人的味道和對活人會察顏觀色,可到了山上平時不多見的烏鴉卻成羣。
清早來到墳上,擡着棺材是不能碰到草木上的霧水的,因此一到爬山的道上,繩擡棺要改爲肩扛,如果前夜下雨,墓坑積水的話要跪着用勺子舀清裡邊的水才能落棺。
由於“管曲水來遲,山高日出晚”,我們來到山上驚擾一窩烏鴉後,天空才發亮。
三叔在前面繼續搖鈴,喊:“到!”
大力士就把棺放在邊上,有人去清裡墓坑,裡面沒積水,但也得像徵性的往外做舀水動作。
“起棺!”三叔號令,力士再擡起。
三叔開始誦經:“喃唔阿彌沱佛,有神來兮,天靈地神通道……”接着繞着坑一陣作法。
“落棺!生人轉頭,非禮毋視。”我們所有人遂背相棺材墓坑。
這時只有大力士和三叔在擺棺下坑。
良久,放畢,三叔道:“喃生,落土!”
一般第一粒土是由最親的人放的,這任務也非我莫屬。我揹着身手抓一抔土撒落棺上,能清楚的聽到土石落棺聲。然後力士就用鏟子撬土埋蓋,我們纔可以轉過身來看。
看着紅棺被土一點點埋上,那人身就完全的離開了陽間,土下爲獄,逝者永生!
對生命的所思,不絕於腦,珍惜我們未入土時的世界,無論喧囂,煩腦,不順,貧福,與在土埋,火化時相比,活着纔是好的。
也怪不得這麼多人怕死後被一燒,土埋確實是最安息的,有吃的陪葬,有穿蓋的鋪身,有棺防水防潮,睡個三五年起棺後還可重見陽光。
一方水土一方墳,死後只有靈魂沒了身軀了,痛感也全無。
生兮,珍惜!
埋畢,而在回去的時候不能走重複的路,得繞道回去。我們都悶悶的趕回伯爺家,正是早餐時分。
“燒黃蜂”都必須吃頓素餐的,以豆腐爲主,有豆腐粥,豆腐腦,等等,也可以有鴨,因爲鴨子是扁嘴的,代表哭,雞與鵝是圓嘴的代表笑,因此鬼節時候吃鴨肉,過年過節喜事吃雞肉、鵝肉就是這道理。
我回家叫起曉凌,在素餐中我和曉凌得到大家的祝福,也有同齡過來問“好馬與回頭草”的問題,曉凌也無比尷尬。
這次回到家,父母比上次開心,他們對曉凌很滿意,鄭秀文啊,美不勝收,人見人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