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一聲:“她又不是我女兒,我怕什麼!”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切都好像失控了,我本來想,是因爲我的疏忽,把季氏再一次推上風口浪尖,季良就算苛責我,我也不會說什麼。
但是他突然的表現,讓我有點懵,我死死地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有下一步的動作:“季良,你先起來,我們有話說清楚好嗎,你別這樣!”
我的手用力撐開他的胸口,儘量跟他保持着距離,他看着我,粗喘着,好一會兒,他慢慢地下去,坐在牀邊,雙手捂着臉:“你根本不明白,想戒掉一個人有多難,我真恨我自己,爲什麼當初會依了你!”
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還有他現在懊惱的樣子,我就知道,他剛纔只是一時失控了。
他並不想傷害我。
“我想跟你說程菲菲的事,你們的孩子——”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要跟他解釋一下。
可我還沒說完,他立刻打斷了我:“你不用說了,我知道,錄音的事我也知道,我已經把程菲菲趕出去了,她不配待在季家。”
“季良……”其實當初,如果不是我和季越有意爲之,季良大概也不用經歷這些事,他那天對我發火,或許也是不能接受失去那個孩子吧。“你怎麼去喝酒了,公司那邊……”
他搖了搖頭:“沒事,有兩隻老狐狸跳出來,我已經藉着酒局,給了他們下馬威,那兩個老傢伙,以前我爸還念他們是季氏的功臣,沒想到竟然監守自盜,還想趁這次機會掌控董事會,把我趕出去,真是找死!”
我這會兒明白他爲什麼喝酒了,藉着醉酒,不管幹出什麼事,明眼人就算看得出來他的意圖,也都不好說什麼。
季良只是脾氣火爆,他並不蠢,他知道殺雞儆猴的道理,只是希望,他下手別太重,不然還是容易招致禍端。
念念醒了,忽然哭了起來,我連忙把她抱起,輕輕地哄着她。
季良就那麼看着念念:“我也想要個孩子,你生的孩子。”
我擡眼看着他:“你這會兒是清醒的嗎?”
他苦笑了一下:“剛纔那不是我,你說了,禽獸不如。”
有些東西壓抑在心裡,時間越久就越難以釋懷,我淺聲說:“以後,你會遇到更好的。”
“更好的?你之前是不是覺得,程菲菲就是更好的?”季良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了一點,俯瞰龍城的景色,“以後別再幫我撮合,孤獨終老,也挺好的。”
念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張着小手,嘴裡叫着爸爸。
我愣了一下,季良也回過頭看着,眼神裡,有什麼東西在微微流轉。
時間不早,我留他吃晚餐,在下面的中餐廳,點完菜,我一扭頭,就看到喬晟也走了過來,心裡突然就涼了一下。
這個人,還真是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不過,他走過來的時候,卻並沒有看我,站在我們旁邊,卻是對季良伸出了手:“季總,哦不,現在是不是應該稱呼季董事長了,好久不見。”
他仍是笑得深藏不露,金色的頭髮,湛藍的眼睛,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裝,大方得體,又不卑不亢。
季良看了看他,微微愣了一下:“喬律師?”
喬晟淺淺點了下頭:“能讓季董事長記得,我還真是榮幸。”
雖然對喬晟也算認識了,但我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是個律師,看季良的反應,他的名氣似乎還不小。
“可以坐下嗎?”喬晟笑着看着我。
季良看看我們,問我道:“你們認識?”
喬晟一點也沒客氣地就坐在了我的旁邊,聲音清淺:“有過幾面之緣,算是比較有緣分吧。”
這個人真是……
我有些無語,但是他這麼說,我又無法反駁,正好菜上來,我便自顧自低頭吃飯。
喬晟看着我說:“原來你喜歡中餐,難怪那天很久都不知道選什麼。”
季良聽到他的話,立刻皺眉:“哪天?”
我怕喬晟再說下去
,連忙說道:“快吃飯吧,一會兒菜就涼了。”
喬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可是我就算低着頭,也能感覺到季良還在盯着我。
這個喬晟,他到底想幹什麼?
這會兒是季良在,我還能應付,如果是季越,我又該怎麼辦?
吃完飯,喬晟倒是沒有賴着不走,只是離開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明天,老地方見。”
我看到季良蹙成一團的眉心,卻也不想跟他解釋什麼,轉身就往電梯的方向走:“你早點回去吧。”
季良卻一下拽住了我:“你跟他怎麼認識的?”
我連忙鬆開,淺聲說:“這個問題,我只需要向季越解釋,晚安。”
但是回房間的時候,我心裡還是莫名的有點慌,關上門,我立刻跑向牀邊。
出去的時候,在牀邊做了隔擋,念念還好好地睡在牀上。
我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到上面沒有任何信息或者未接電話,我算着時間,這會兒季越那邊應該是早上,我試了幾次,最後還是沒忍心打過去吵醒他。
可是喬晟表現得越來越誇張,雖然我什麼都沒做,可還是有種對不起季越的感覺。
真的很想他啊。
洗了澡,換了睡衣,我慢慢鑽進了被子裡,手裡還握着手機。
其實我知道,季越就算有心想打給我,他知道這邊是晚上,肯定也是不願意吵我睡覺。
我躺在牀上,輾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睡着了。
早上七點,我被嘀的一聲驚醒,反應了一下,纔想起是信息聲,連忙滑動解鎖,果然看到季越發來的信息,只有幾個字,明天晚上回去。
看樣子,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吧,一下子失去三個重要的人,季越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那邊,現在應該是傍晚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過去,聽到接通的聲音,我連忙問道:“季越,你沒事吧?”
“沒事,我很好。”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還有些暗啞。
我心裡忽然就是一陣酸澀:“你吃飯了嗎?”
“嗯。”他像是在外面,因爲我聽到了風聲,還有什麼東西敲擊的聲音。
“季越,你在外面嗎?”我心底突然抽緊,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在哪裡?”
“墓地。”他輕聲說,“我把陸昂和我媽葬在這邊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對陸昂也是直呼其名,可我知道他心裡現在有多難過,我沒有再問,只是對他說:“你別在外面了,小心感冒,明天我去接你。”
他也沒有反對,仍是輕輕應了一聲。
我等着他先掛了電話,然後看着手機,發了好一會兒呆。
到最後,他還是把陸昂和林曼葬在了一起,即便是他的私心,也無可厚非。
季越應該是通知了季良,龍城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殯儀館,雖然水晶棺是空的,但是裡面放了季業的衣服,一切儀式擺設,都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在進行。
我穿着一身孝衣,跪在靈堂一邊,對面是季良,他的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是低頭燒着紙錢。
我原本還想去機場接季越,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我根本沒辦法抽身。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季越回來了,是丹尼親自去接的他。
他走進來,看着正中央季業的遺像,又低頭看了看懷裡抱着的骨灰罈:“爸,我們回家了。”
我擡頭看着他,只兩天而已,卻明顯看出了他的憔悴,心裡又不覺一陣心疼。
他慢慢走了過去,小心地把骨灰罈放入了水晶棺裡,然後走到我身邊,屈膝跪了下來。
可他的腿還沒着地,就聽季良說道:“那個位置,你不配,你已經不是季家的人了。”
季良的眼神,咄咄逼人,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
季越卻沒有理會他,還是跪在了地上:“如果你想讓爸不能瞑目的話,隨你怎麼鬧,我奉陪。”
季良狹長的眸子微眯,但是最後,他還是沒說什麼。
季越扭頭看了看我,握住我的手,聲音清淺:“你去睡吧,照顧好念念。”
我又害怕他會跟季良打起來,卻又真的擔心念念跟着女傭這麼半天會哭,我輕聲說道:“爸屍骨未寒,你們不要在這時候鬧,好嗎?”
季越的視線看着季良,點了下頭:“我知道,去睡吧。”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他們兩個,才往旁邊的休息室去了。
念念果然一直鬧着不肯睡,兩隻眼睛哭得都有點腫了,好半天看不到我,她大概還以爲我是不要她了吧。
儘管抱着念念,可是在這種地方,怎麼都不可能睡得安穩,而且我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動靜,倒是也沒有聽到他們兩個打架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傭人們已經在準備葬禮的東西。
我抱着念念出去,看到他們兩個人也還是各自一邊跪在那裡,誰都沒有說一句話,都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女傭送了早餐過來,我把念念交給她們,接過保溫盒,向裡面走了過去。
出於禮貌,我自然是先遞給季良:“吃早餐吧,一會兒就沒時間了。”
他的胳膊擋了一下,看也沒看我:“拿開。”
我也沒理會他的態度,硬是塞到了他的手裡:“吃不吃隨便你。”
可我一回頭,向季越走過去的時候,聽到後面啪的一聲,我就知道,他把早餐扔了。
他的脾氣上來,根本就是六親不認。
我蹲在季越面前說:“季越,你多少吃點吧,坐了那麼久的飛機,又一夜沒睡,你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季越沒反對,從我手裡把保溫盒拿了過去,低頭安靜地吃了幾口。
賓客陸陸續續到了,走到前面弔唁,我們在旁邊一一還禮。
整個靈堂裡,都擺滿了黃白的菊花,氣氛也是肅穆到了極點,只是在這氛圍裡,眼淚就不由得往下落。
季業的身份擺在那裡,來的賓客特別多,儀式隆重又冗長,但是看着那些人悲慼的神情,我卻不知道,究竟有幾人是真心的難過,又有多少人是來看熱鬧。
人走茶涼,人心冷漠,即使經營一生,到最後,卻也只是換得那一寸的安寧之地。
從殯儀館去墓地的時候,我才知道外面在下雨,秋雨綿綿,淅淅瀝瀝的,淋溼了我們一身黑衣。
一切都結束了,賓客慢慢散去的時候,墓碑前,就剩下我們三個人。
雨水打溼了我們的衣服,頭髮上也是溼漉漉的,掛着水珠。
“我們回去吧。”我看了看他們兩個,再捨不得,也已經是這個結果,人死不能復生。
季越也沒回頭,只是淺聲說了一句:“你先上車吧,我很快就來。”
我看向季良,見他也是把臉轉向一邊,一臉的冷漠。
我一步三回頭地走向車邊,可是剛打開車門,再回頭看的時候,就見他們已經扭打在一起,兩個人下手都很重,像是要置對方於死地。
我立刻又跑了回去,擋在他們之間,大聲說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就這麼在爸的面前打嗎!”
季良擦了一下臉上的血,瞪着季越說:“我爸白養了你這麼多年,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是季家的人!還有,你想拿回你應得的,哼,別做夢了,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季家給的,你一毛錢都別想拿走!”
“你說了不算,”季越的語氣不容置疑,“不是我的,我一分都不會多要,但是屬於我的,我有權利拿回來。”
兩個人的視線冷冷地越過我,瞬間就感覺溫度低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怎麼勸,我明白季越的想法,他一直都是講求原則的人,季氏有他那麼多的心血,就算只是打工,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他只是爭取自己的合法利益,這沒有錯。
可是對季良來說,現在連季業也不在了,他肯定是不會讓季越分走他任何東西的。
這不只是財產的問題,而是他們兩個人,一直都在暗暗較勁,現在只是一併爆發了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