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辰腦子裡想的,韓子謙早就換位思考預先考慮到了。
所以他很淡定地面對皇帝質疑而複雜的眼神。
事實上,他在被陸昆明帶進宮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被賜死的準備。
因爲他打死都不會說從昨晚到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他相信江月白打死都不會說。兩位院判不敢說。衆人不用專門對口供,都會爲了活命這個共同目標守口如瓶。
韓子謙淡淡地說道:“皇上,六王爺來了,正在外面候着。皇上要不要召他進來?”
李北辰沒有急着召見六王爺,反而問道,“嘉寧妃她如何了?”
“回皇上,姜院使正在隔壁給娘娘做手術。”
李北辰想到方纔姜閒說需要切除腐肉再進行縫合,聯想起方纔自己體會到的劇痛,不忍江月白受苦,連忙問道,“有沒有把那顆清心丹拿給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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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謙淡淡地說道:“回皇上,姜院使拿過去了。”
李北辰仔細聽了下隔壁沒有痛苦的尖叫聲,這才放下心來,對韓子謙說道,“宣六王爺進來。”
又補充道:“以後朕和你單獨相處時,不用每次都說,回皇上。”
“是。”
之前覺得把老師韓子謙當奴才使喚會很彆扭,李北辰此時覺得可能也沒那麼多障礙。感覺其實差不多,尊重稍微多那麼一點。
領導有那麼點人性,但使喚起人來時,人性剩得並不多。
晉王進來時看起來容顏憔悴,眼下淤青,眼中發紅,身體愈發顯得單薄。
察覺到弟弟神色中的異常,李北辰以爲是弟弟悲傷過度,吩咐道:“韓少傅你先退下吧。”
韓少傅出去後,晉王面色異常蒼白,緩緩地跪到皇上的牀邊,聲音萬分悲切而壓抑,“皇兄。”
“老六,扶我坐起來。”李北辰對老六招招手,特意沒有使用朕,用的是“我”,就是希望作爲親兄弟談一談。
六王爺愣了下,盯着皇上被纏得像個大白胖豬蹄,露出兩個小木板,看不見巴掌的左臂,驚道,“大哥,你這什麼時候傷到的,怎麼這麼嚴重?昨晚見到你還好好的。”
李北辰此時已經基本能控制隨時崩潰的悲傷,溫聲說道,“不礙事。來,扶我起來。”
“好。大哥你躺着別動,我來抱你起來。”六王爺心中擔憂,連忙招呼皇上躺好,不要亂動。
六王爺小心翼翼地扶好李北辰靠着幾個鼓囊囊的枕頭坐起來,悲傷的情緒一時打了岔,紅了的眼圈又恢復了清亮。
“哥,這手是怎麼回事?”
李北辰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手是昨天跟李北望打鬥時被斬斷的,接過一次,後來晚上動來動去,錯了位,剛剛又重接了一次。”
六王爺吃了一驚,擔憂地問道:“切斷再重接?”
李北辰淡淡地嗯了一聲,“太醫給用了麻沸散。還好。”
六王爺驚訝於大哥的淡定,不過又覺得大哥本來如此。從小到大都沒見他喊過疼,疼得滿頭大汗都沒見過他大喊大叫過。
接着又問道:“哥,母后她?她是不是.”
李北辰平靜地答道:“是。母后她喝了鴆酒,自我了斷的。”
望着弟弟震驚的神色,李北辰淡淡道:“昨晚母后經歷的痛苦你親眼見到聽到了,痛不欲生,十分悽慘。”
“我剛剛在鋸手重接時試着經歷了母后昨夜承受的痛苦,其痛苦程度實在不能用言語表述,只能說死去活來,每時每刻彷彿都在下刀山入火海,身處地獄。聽姜院使說,母后的寒毒比朕經歷的還要辛苦。母后這樣做,也許也是種解脫吧。”
“大哥.”六王爺哽咽着。他想說,雖然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能接受母后就這樣地去了。
紅了眼圈,眼淚在眼睛裡直打轉,轉了幾圈後,扭過頭去,不讓哥哥看見他臉頰上滾落的淚水。
李北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六,今晚你代朕去給母后守靈吧。”
“好。”六王爺失神地說道,忽而仰起頭,注視着皇上,含着眼淚,半天沒說出話來。
李北辰帶着一絲不好的預感,“老六?”
六王爺纖長的手指指節彎起來,他深吸了口氣,“我帶着府兵回到王府後.王妃她不見了側妃連中數刀慘死王府裡一個活口都沒有全部死了”
他努力讓自己不至於崩潰,但聲音在明顯地顫抖。
側妃石茉莉遭遇了慘無人道的虐待,不僅僅連中數刀致死,還遭到歹徒強暴,一張清秀美麗的臉被劃得血肉模糊.
整個王府,就像地獄一般,到處都是屍體,血流成河。
李北辰腦袋裡嗡地一聲響,這幫畜生明顯是趁着六王爺帶着府兵前來皇宮支援時發動的襲擊。
跟之前江敬賢家遭遇的滅門慘案一樣,手段極其殘忍,還都特意留下了一個活口。
江敬賢家是陸氏,晉王府是王妃沈石溪。
沈石溪的美貌可謂傾國傾城,恐怕已經凶多吉少,或許更可能生不如死.
殺人誅心的殘忍手法一模一樣。很可能是同一夥兇徒所爲。
沉默片刻後,李北辰說了句斬釘截鐵卻又很無力的話,“老六,你放心,朕一定會找出兇手,將他們碎屍萬段。”
昨晚全城都處於暴動、混亂之中,到處都有惡徒趁機作亂,發生燒殺搶掠。巡捕營和錦衣衛被牽制着四處救火。
而起兵作亂的有好幾股勢力,很難說到底是哪一股做的。想要找到殺人兇手並非易事。
除了命刑部立案偵破,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殺光所有謀逆之人。幕後黑手必然就在其中。
六王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的嘴脣有些哆嗦,苦澀地說道,“昨晚到處都很混亂,恐怕很難。”
李北辰注視着六王爺,無比鄭重地承諾,“老六,你相信朕。這些殺害我們親人的兇手,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茉莉血肉模糊的面龐和平日裡溫婉甜美的笑容交錯地閃現在六王爺的腦海中,衝擊着他的心臟,令他的心臟劇痛。
而王妃前幾日懷疑他在外面眠花宿柳,而他指責王妃根本不在乎他,貪圖京城的榮華富貴,不願意跟他去北境封地,兩人大吵一架後,一種處於冷戰。
沒想到那場爭吵如今成了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
六王爺滿目悲傷,他很後悔自己沒有保護好王妃和側妃,提前安置好她們。
心痛得令他無法自抑。
一口鮮血猛地吐出來噴濺在皇上蓋着的錦被上,染紅了被面。
六王爺捂着胸口,艱難地看向哥哥,“大哥,我心裡好難受……”
“我知道。”
這種巨大的悲痛,用“節哀順便”四個字去安慰顯得過於輕浮。
爲了平叛這次謀逆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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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辰心情沉重,默默地握緊了右手的拳頭,眼中閃着寒光,“朕一定讓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