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辰擡頭扶起李惠妃,溫言道:“惠妃,今日氣色看起來還不錯,該是好了許多。既然太醫說你身體欠佳,還是要多休息。”
“謝皇上關懷。”惠妃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你的古箏乃母后親自所教,堪稱後宮第一。如果能在母后生辰會上彈上一曲,想必母后會很喜歡。”
太后的古箏纔是千古無人後無來者的水準。深得先帝喜愛。
只是好像許久沒有聽母后撫箏了。
李北辰腦子裡浮現出剛剛朱選侍被“掰成兩半”的姿勢,還有那淒厲的叫聲,頓了頓又說道:“惠妃,你分到了哪一組?如果要做那種很難的舞蹈動作,惠妃你萬不可勉強,身體要緊。”
李北辰看似關切的一扶,體貼入微的話語,好像很令人感動的樣子。
可是那麼一點點隔着衣衫的肌膚接觸,已經感受到其中的疏離和客套,這不過是一種道義上對錶姐的關切,全然沒有男人對女人的那份子情愫。
李惠妃站起身來,苦澀地笑着:“謝皇上對臣妾如此關愛。臣妾定然會好好準備,不負皇上和姑母的厚望。皇上有事要跟皇后談,臣妾不敢打擾,就先告退了。”
李北辰伸出手來,替李惠妃抹掉臉上的淚痕:“喜傷心,怒傷肝,悲傷則會傷到肺。惠妃你肺上不好,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執着悲傷。春過也,共惜豔陽年。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
惟待見青天。
李惠妃心中默唸道李北辰沒有念出的那一句。
皇上用這首詩告訴她,已經聽到了談話的全部內容,知道了她此前不幸流產的委屈,安慰她,先忍一忍。
李惠妃各種情緒涌上心頭,眼看就要崩潰,施了一禮,匆匆離開。
皇后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當年的秘密,今日貿然揭開。皇上會如何看?
心裡有些發慌,暖暖的三月風兒把鬢角的少許髮絲吹到臉上,感到發癢。
這些詩詞歌賦的她不懂,李北辰最後唸的詩詞的意思,她也不懂。
憑直覺,她感覺,李北辰幾乎聽到了全部的對話。粗略一回想,並無大的不妥。
李北辰坐下來,拿起李惠妃的那杯果汁,一飲而盡。
“陪朕走走吧。”
話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好。”皇后輕輕地攏了下耳邊的髮絲,臉不知何時像是燙得要燃燒起來,柔聲問道:“皇上何時來的?”
“有一會兒。”
皇后想要問什麼卻最終沒有出口,只是揚起頭笑着問道:“皇上,不如去書房看看臣妾新練的字?”
昨日看到皇后的思想心得,字跡比之前確實工整娟秀了不少,看得出下了番功夫。
“皇后平日裡不喜書法,怎麼會想到練字?”
一向驕傲的皇后此時卻靜靜地低下頭,左右鞋尖上對繡着一雙粉紫色蝴蝶,此時一顫一顫的,彷彿朝對方迫不及待地飛去。
這份子震顫就像自己此時忐忑不安的心。
“臣妾很是仰慕皇上的書法,也想練一練。作爲一宮之主,不可能事事由女官代勞。字寫得太醜,有失皇家顏面。”
李北辰點了點頭,側身看向皇后:“皇后有這份心很不錯。分組分好了嗎?拿給朕看看。”
見皇帝並不看重自己的努力,皇后心裡有些失落:“現場抽籤已經定好。璟妃對抽籤結果有意見還當場鬧了鬧,說她宮裡的顧選侍在姝婉儀那組,就把她的長壽宮從鐵桶一塊變成個漏風的篩子。”
玉荷立馬拿了名冊交給徐福海,再由徐福海遞到皇上手中。
“這個比喻倒是新鮮,很有璟妃特色。這宮裡難道還有不透風的牆。”李北辰拿着名冊,掃了一眼。
如果江月白在此,也許會說,抹上點水泥,再兩面塗幾層膩子,刷上一層乳膠,牆本身還是可以做到不透風的。一個屋子最透風的並不是牆,而是窗戶和門。
不過都是高層預留了耳目,又或者人心有漏,貪慾和嫉妒在作祟。這才讓下面員工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高層皆瞭如指掌。
李北辰的視線鎖定了幾個人,又很快地挪開。
江氏姐妹分成了兩組,江月白竟然分到了璟妃這組。心中嘆道,真是有趣。
隨手把冊子放在桌上,小啜一口杯中的果汁:“如此一來,倒是有趣。”
這個認真的小姑娘,會不會跟學宮規、背詩詞一般,死命練舞蹈?
他腦子裡自動地把剛剛朱選侍的舞蹈姿勢腦補到江月白身上。
那倒是會挺有趣的。
“確實有趣。臣妾怕璟妃爲難惠妃,所以剛剛單獨找惠妃談談,看看有沒有什麼顧慮。”皇后恰到好處地表明自己對項目的積極推進,以及對核心團隊成員的動員工作。
“皇后費心了。她們兩人在一起,看起來是有點不好調和。”李北辰望向湛藍的天空,今天還真是個適合結婚的好日子,風和日麗。
眼神忽而落在皇后臉上,“皇后這兩日可曾好些?”
“好多了。”皇后被看得有點詫異,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以爲皇上在問能否再次侍寢,頓時羞紅了臉頰,“臣妾着女醫看過了,已經,已經大好。”
害羞得如同小姑娘。
李北辰淡聲道:“那就好。昨日朕已差徐福海送來了新的衣服和收拾,皇后怎麼沒有都用上。今日六弟大禮,穿得喜慶隆重些,給他好好慶賀慶賀。”
“那衣裳精緻華麗,怕早會弄髒了禮服。臣妾這就去準備。”
“那好。申時末朕會派人來接你。”
李北辰說完就起身離去,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其實這些幾日前,徐福海就跟皇后這邊的宮人交代過,李北辰只是不放心,又過來叮嚀兩句。
他希望給弟弟一個順利而完美的婚禮。
出了坤寧宮後,他臉色一冷,心裡想到了老六撂給江月白的紅色請柬,還有他威脅的話語:如果江月白不去,他便不結這個婚了。
可如果江月白去了,弟弟會結這個婚嗎?會不會當衆大鬧一場,說出驚世駭俗的舉動,甚至做個落跑新郎,硬拉着江月白私奔了?
腦子裡閃過一千種設想,最終卻平息下來,選擇相信弟弟,也相信江月白。
最重要的是,他對自己在江月白心中的地位有信心。
當他昂首闊步踏進慈寧宮時,太后已經做好了全套,準備出發。
髮髻上的鑽石髮釵隨着光線的偏轉,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真正的雍容華麗,高貴無比。
雙手上多出來一條鑽石手鍊,上面有精緻的牡丹圖案,與髮釵交相輝映。
今日妝容與平日格外不同,折騰了一夜,本該容顏憔悴的,此時卻看起來容光煥發,年輕了上十歲。
爲了老六的婚禮,真是拼了。
李北辰一頓輸出,對太后不嗇讚美。
太后手裡拿着一柄鑲金戴銀的小鏡子,反覆端詳,心情極好,笑得眉眼彎彎,擺了擺手:“想看就去看吧。”
雖然這句話沒有點明是誰,但皇上自然會意。
江月白所在的偏殿時,正好撞見滿頭銀針、一臉素淨的江月白。
邊上的姜閒正在認真地翻看醫書,不時地往江月白臉上瞟一眼。
就像等着一鍋雞湯,不時地打開看下,燉好了沒有。
這一刻,李北辰覺得自己多慮了。
出自唐代劉禹錫的《憶江南·春去也》
春去也,多謝洛城人。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裛露似沾巾。獨坐亦含嚬。
春去也,共惜豔陽年。猶有桃花流水上,無辭竹葉醉尊前。惟待見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