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知道她表達的是想去無終山的意思,她笑道:“你種的紅花能收不少,多加點花染的顏色重些就好了。
崔家送來兩尺布,你看幾時給染出來讓人家再看看,好放心。”
“好吧,我明早去坡地摘紅花。”沈小葉情知去不成了,於是連連點頭,黃氏呵呵兩聲,“先把你的手養好,明天早上我去摘。”
“大舅母……”沈小葉拉長了音撒嬌,可不再管用。
她還在歪纏之際,里長家大孫媳廖杜娟挎個籃子邊喊“小葉”,邊走進大門。
“嫂子,我在堂屋。”沈小葉只好丟開大舅母的手臂迎了出來。
廖杜娟隨她過來給兩位長輩見禮後,說:“我想找小葉染一匹布,林奶奶看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們去她屋商量。
老大家的,小葉的那套衣裙,你昨天熨好沒?”林氏哪能不知道年輕女子的心思。
黃氏自然也懂,“熨好了,在我房裡,一會兒給小葉送去。”
“謝謝大舅母。”去年裁好後,天氣轉涼,沈小葉只在家裡試了試,裙子好看,半褙的顏色多少有些暗。
她領着廖杜娟來到西廂第一間,雖然是土牆,但都刷過一遍,且用一架彆着各種乾花鮮花的的竹編屏風隔成內外間。
“嫂子進來裡間炕上坐。”土胚房由於承重和安全考慮,一般沒有後窗,正好不用被西照日頭射進來。
沈小葉習慣睡炕,經常薰些艾草或蒼朮也沒什麼蚊蟲,她的炕壘在前窗下,除了小炕桌,和衣櫃,邊上還放了個帶抽屜的書桌,兩把高凳子。
廖杜鵑盯着她桌上的書好幾息,才坐下道:“我家進哥兒要是能專心讀書就好了,可惜他說一背書就打瞌睡。”
“我大外公說錢進哥算術特別好的,咱們村交糧時都是他算的,連每次官差踢斛的數也能估上,又快又準。”沈小葉接過她遞來的布。
看着像新布,“嫂子,布是你自己織的嗎?好密實平整的細綿布,定是有三斤多重的。”
“去年冬天織的,闊二尺五寸,長四丈一寸不少,你看看。”廖杜娟幫她一起打開,整個炕不夠完全拉開的。
北方一般都織寬機布,她跟道長說只收標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大舅母說染一匹布二百文,收的真心不貴。
沈小葉邊展邊收驗看,畢竟要留在她這裡染的,“嫂子,這一匹布是全部染成紅色,還是你裁好染成不同色。
另外,紅花染出的布料不能和麝香等香科放在起,不然一個月就褪色;還不可以用鹼水、草木灰水洗,一洗就掉色。
平時只能用加了鹽的涼水洗,你確定,要用紅花來染嗎?其實也可以用別的染。”
“全染成紅色,我想做一身紅衣,到時穿着和進哥兒去靈山寺上上香。
就用紅花染,我做活時不穿它,用清水漂洗。”廖杜娟想有孩子,男女都成。
沈小葉點點頭沒再說別的,她明白這時嫁人的女性,第一要務是有個孩子傍身。
或許,廖嫂子是想用一身新衣加持她的願望。
黃氏敲門進來時,她兩個已經把布疊好。
廖杜娟在黃氏放下衣裙和點心出去一會兒,道:“你大舅母進你屋還敲門?”
“都敲的,我娘也一樣。嫂子吃點心。”她其實不記得娘敲門不,沈小葉給她倒水。
廖氏搖搖頭,摸着桃紅色的馬面裙下半幅,“黃嬸子說這鳥是染上去的?我昨天一開始看見,還以爲是織布時織的。”
她以前去上香時,看見富貴人家的太太姑娘們的裙襬上的各式花樣,羨慕極了。
偶然一次聽布莊掌櫃說有的是織的花樣,有的是繡上的,且掌櫃向來不讓她們去摸,怕掛花料子。
待回家想自己做時,嵌上個花邊都是奢侈的。
沈小葉頷首:“是染的,擷染。如果用各種名貴絲線織,比如緙絲,太貴。
通常那類是供官府和宮廷使用的。”
“普通百姓不能使用對吧?縣城嶽記布莊的掌櫃說,他們的布料上的花樣全是金絲銀線織出來的。”廖杜鵑覺得是自己做姑娘時,沒有機會逛縣城見識少,她只會織緯經不同色的布,細緻的花樣不會,沒人教也沒那麼多漂亮的絲線給她學。
沈小葉想了想道:“江南的織紡有多綜和束綜提花機,又有絲坊綿坊染坊無數,他們的織工可以織出各式花樣。
不過那些料子,絲綢、綾、羅、緞,它們不織花樣咱們也買不起。
而普通棉、麻、葛布,誰也不會費功夫織上花樣子。
只有像你織的細綿提花,才能賣上價,一兩銀子一匹起步。”
“多綜、束綜提花機?多少錢?”廖杜娟心嚮往之,她成親時就想要一架織機做嫁妝,可惜沒有如願。
這布還是借住孃家熬夜織出來的。
沈小葉道:“最少得七八兩吧,更好的十幾兩也有。”
見廖嫂子若有所思,她也不打斷她,取了桌上的自制硬筆,寫下兩張一樣的條子簽好日期和一個沈字的藝術造形。
硬筆自古有之,多以竹管、紅柳製成,只是後來毛筆更加盛行,但它一直都在。
嗯?她從窗戶掃見舅舅和誰的身影往堂屋走,小玄貓的聲音也在她腦海響起:“沈長歲問你大舅母要錢呢。”
“?”沈小葉嚇着了,她立刻收回目光,卻見廖嫂子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
而小玄貓又說:“只要你帶着掛件,我就可以對你密語傳音,別人想聽都聽不到的。
你,好好珍惜我吧!哼……”
“我用意念溝通你,聽的到嗎?”沈小葉等半天,沒見小玄貓反應,看來我只是個普通人。
她靜待廖杜娟回神後,遞過去條子道:“嫂子,這是兩份相同的收據,上面寫着今天收到你一匹細綿標布染紅色,你想染成桃紅、水紅還是蓮紅色?”
“水紅色。”廖杜鵑不好意思要桃紅。
“好。”沈小葉寫成水紅色給她道:“你給大進哥看看後收好,取布時還我就行。”
“還興這規矩,我拿着。”廖杜鵑雙手接過,笑的可燦爛,“頭一次有人專門給我寫字,好看。”
她鄭重其事收好,“小葉,我帶了二百文銅錢來。”說着就又從籃子裡取出兩串錢,這是她自己的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