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定住它多久?”
蘇啓問道,看着不遠處的天狗。
一根微弱的火柴燃燒,吸引天狗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如同成了一尊雕塑。
“三根火柴,十分鐘的時間,這期間它都會像死物雕像一樣。”
安徒生說道。
格林在後面說道:
“十分鐘,太短了,這個時間足夠消息發酵嗎?”
山魯佐德瞪了他一眼。
“試試才知道,目前的狀況讓它繼續呆在這裡肯定能讓它沉下去,只是時間問題,超過十分鐘就要我們想別的辦法拖住它。”
……
黑門的幾個資深一輩,仍然交談自然,對於現在的狀況一點也不擔憂。
他們接觸神秘世界這麼久,比這還糟糕的情況也見過不少,這還遠不夠讓他們慌張。
……
蘇啓則是心中有數,所以也不怎麼擔心,鬼神這東西,在場這些人裡,應該沒人比他見得多。
……
相較之下,一旁的幾個年輕東京靈能力者,狀態就要差得多了。
剛纔琉璃和天狗短暫的交手,已經讓他們見識到了鬼王的恐怖。
年輕一輩裡,雖然一休和土御門智也,在除鬼一道上,都比琉璃強。
但也強的有限。
琉璃的鎮魔除鬼之法,對鬼王幾乎完全不起作用,他們也不會好太多。
據說前來坐鎮的玉京寺住持,至今也沒出現,這不由不讓他們心生焦慮。
……
靈能者的深海不深,平日裡根本見不到多少鬼,甚至可以說有“深淺”這概念的都在少數。
神秘世界因爲深海差的存在,人和人間,有一個很殘酷的現實:
夏蟲不可語冰。
你不可視我所視之恐懼。
淺層的人,大多無法準確認知,深層人所見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那些偶爾浮上來的鬼神,如同盲人摸象一般的蛛絲馬跡,可無法讓他們切實感受到深海的恐怖。
這次出現的“鬼王”天狗,無疑是一個遠超靈能者們“認知”的恐怖存在。
靈能者們面對這種存在,已經深感無力。
但殊不知。
這在蘇啓眼裡。
簡直就像平時上下學一樣……
再日常不過了。
……
直到安徒生把鬼王定住。
很多靈能者才一邊驚異於外來者組織的神奇手段,一邊也偷偷鬆了口氣。
一陣悉悉索索。
“喂喂,你看那個人,居然把鬼王定住了,那是什麼手段?”
“我怎麼知道,你問一休師兄,也就他知道一點那些外來者組織的事。”
“那個年輕人才滲人,身上被打了那麼個大洞,還以爲他死了,結果突然就活蹦亂跳又站起來了,嚇的我還以爲屍變了。”
“就是就是!這些人也太詭異了!”
雖然很多靈能者不知道蘇啓他們的跟腳來歷,一休師兄也沒跟他們多提。
但見到對方制住了鬼王,不少年輕靈能者開始嘀嘀咕咕。
一個個都是名寺大社出身,多少有點自傲,在東京這塊地盤上盤踞,都是各自家鬥,也沒聽說過多少外邊的事,先前他們還當對方是那種不入流的野狐禪來着。
但現在看來,這鬼王說定就定,大變活人,死而復生,這這……這是有兩把刷子啊。
這時,年輕一輩靈能者裡不少人才第一次意識到,傳聞中的外來者組織,手段原來如此神秘莫測。
……
當然,這是年輕沒經驗,有事聽命令,沒事看熱鬧的人。
一休,土御門,琉璃這幾個年輕一輩的領頭人,當然不可能像這些師弟師妹一樣,站在旁邊看熱鬧。
……
“先生,可有退治之法。”
一休雖然神色還保持鎮定,但腳步明顯匆忙的趕到安徒生旁邊。
他修了多年佛法,身上多少有些道行,聽聞住持講課已久,也懂淺顯的神秘的事,比師弟們懂的多一些,當然知道現在情況並不明朗,鬼王的危機,應該還沒有解除。
安徒生搖了搖頭,說道:
“等。”
這一個字,讓看着面前恐怖鬼王的一休,握着降魔杵的手,不禁緊了緊。
……
至於土御門和琉璃,則是快步跑去了蘇啓那邊。
“你有沒有事,怎麼突然就衝出來了,我還以爲你要死了。”
土御門智也火急火燎的開口,這倒是讓蘇啓有點受寵若驚。
沒想到土御門這人平日裡刀子嘴,缺心眼,腦筋不轉,卻在認識的人危險時刻也會拂照兩句,有心了。
琉璃巫女也順道過來關心。
有沒有事啊……身上哪裡疼啊……我略懂醫,讓我看看啊……
蘇啓看着這個一邊找着奇奇怪怪理由,一邊上來就想對自己上下其手的肉食系巫女,嘴角直抽。
……
好在,對方也不完全是饞身子,來佔便宜的,拿出一個竹筒小罐給蘇啓。
“這是……”
琉璃把竹筒打開遞過來說道:
“這是日枝神社祈福祭拜的貢品,受神明大人祝福的靈團,有驅邪退魔,創傷修復的功效,送給你。”
蘇啓低頭看了看竹罐裡,白糯糯的小糰子,應該是糯米糰一類的東西。
只不過……
糯米糰上面,密密麻麻,爬滿了一層活動的白色菌體。
白色菌體在糯米糰上鑽進鑽出,一個個還眨巴着小眼睛,詭異非常。
果然……
這巫女說是神祝福的貢品,蘇啓就覺得應該不是普通東西,這應該也是與鬼神有關,像之前的鎮魔箭一樣,通過儀式讓鬼神影響過的東西吧……
這東西自己一個神秘者能吃嗎?
反正看着那爬滿的不可名狀物,蘇啓就感覺自己下不去嘴。
“不用了……我現在吃不下東西……”
蘇啓微笑着禮貌拒絕。
“你不用客氣的,靈團我有很多,這些你拿回去慢慢吃,對身體好的。”
琉璃不由分說把竹罐塞給蘇啓。
蘇啓表面點頭微笑,心裡說誰會吃這麼恐怖的東西,回去扔掉吧。
……
蘇啓應付着琉璃說話,黑門的人也在等待事件在網絡上發酵。
然而,不多時。
一旁的格林突然皺眉出聲,伸手指着不遠處。
“那些是什麼人?”
山魯佐德聞聲看過去,皺眉。
“是那些沒來得及疏散的市民?他們在幹什麼?”
安徒生,附近的靈能者們,也都聞聲看去。
只見,上百個‘市民’正從各處走出聚攏而來,手裡各自搬着打光燈,攝像機,桌椅,拿着各種有用無用的道具,走到了近前。
剛纔遠處乍一看上去沒什麼。
但走到近處大家都發現了異常。
上百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出聲,臉上表情各異,有笑,有平,有悲,卻不是動態,而是詭異的定格,好像一張面具。
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提線木偶,只各自拿着手裡的東西,保持着詭異的面部表情,走近過來。
詭異非常!
看到恐怖的鬼神天狗就在旁邊,也沒人害怕,彷彿都熟視無睹。
反而是圍繞在被定住的天狗旁邊,擺下各種不和諧的道具,佈置,然後自己也站好,隱隱好像佈置成了一個……
拍戲現場?
“這些市民被人控制了?”
蘇啓眼睛不着痕跡的一飄,然後皺眉厲聲說道。
“還有幕後黑手?”
他說話間,那些詭異的市民,已經擺好了佈景,站好了位,活脫脫如同一場木偶劇。
圍繞天狗當做電影道具佈景的一部分,打造了一個真實的拍攝現場。
然後,有幾個“市民”拿起手機,開始拍照。
安徒生看了一會,搖搖頭。
“這些不是市民,他們是有人操控的人偶,他們在製造證據,就像蘇啓你剛纔做的那樣,而且……規模更大。
你有沒有發現,死人都不見了。
天狗剛剛出現時,殺掉了幾個路人市民,但是他們的屍體不見了。”
“這……”
蘇啓皺眉低頭像是在沉思,然後,臉上漸漸露出震驚的表情。
“難道?!……”
“沒錯,這裡是一個‘劇場’。
製造這個‘劇場’的人騙過了我們,騙過了斬首循環,騙過了外面的觀衆,騙過了所有人,甚至騙過了鬼神。
這裡的‘市民’,從一開始,就是這場戲的羣演。”
“可……”
蘇啓一臉震驚。
“可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在我們封鎖池袋之前。”
山魯佐德說道。
“他從一開始,就把這些‘演員’安插進了普通路人中,混在池袋,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舞臺。
直到斬首循環和天狗出現。
斬首循環以爲自己導演了一場恐怖大戲,讓池袋陷入了危險的恐慌。
殊不知,這是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籠子,他已經在別人的戲中而不自知。”
格林一臉蛋疼。
“有能力做下這種規模的佈置,這可不是簡單一個人能做到的,東京看來還隱藏着更麻煩的神秘組織,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安徒生這時已經拿着手機了。
“夥計們,看看網上就知道了。”
蘇啓拿出手機上網一看。
“重大揭幕!東京天狗拍攝現場三百圖曝光!一切不過一場謠言公關!”
鮮紅的熱搜標題。
包含了三百張照片之多的,全面曝光內容。
蘇啓那個拼了命搞出的所謂“小視頻”證據,在這場佈置縝密的大戲面前,顯得無比幼稚,無用。
在這種全面的驚天猛料面前,他那點爆料證據,根本沒引起什麼水花。
似乎有的媒體登了,但也被人當做補充資料一樣隨手翻過,
吃瓜吃全套。
他的那點小打小鬧,就像每期報紙邊角微不足道的小廣告一樣。
“哇!我就說是拍戲!”
“居然真有人信怪獸說?”
“有點腦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啊。”
“文化素質和智商都堪憂。”
“智商測試,斬首循環專業釣魚。”
“這也夠缺德的,爲了直播熱度在網上造謠,搞得這麼嚇人。”
“一點也不嚇人好麼,我看好多蠢人在網上說買車票什麼的,簡直太搞笑了。”
“還有人說什麼防衛省都出來了,人家防衛省官網早就官方闢謠了,根本沒有自衛隊出動,都沒人信的。”
“斬首循環這種造謠行爲,是不是該給抓起來啊?”
“這算造謠嗎?這年頭說有怪獸,有蠢人信了,然後也算造謠?人蠢。”
“樓上你歷史發言十分鐘前有說在買車票,下次記得屏蔽了再出來裝。”
“有多少人被騙到了……”
“真的那個氛圍搞得像真的一樣,這電影也太牛了吧。”
“那是你沒見識好吧,我當時看直播了,道具什麼的可假了,我一眼就看出來那是拍電影的。”
“有人出分析帖子了,逐幀拆解了直播穿幫的鏡頭,實錘是在拍電影了,這鏈接快趁熱。”
“……”
今夜的互聯網,就是一片瓜田。
吃瓜羣衆們爭相奔走,從這個陷阱走向另一個陷阱。
樂呵呵吃着灌滿了迷藥的大瓜,自覺唯我獨醒,互相爭的面紅耳赤。
殊不知自己頭上的線,已經被幕後人握在了手裡,指向需要的地方。
天狗的身上,浮現白色的錨定線。
“嘣……”
第一根開始崩斷。
這是一切的開始,卻已然能夠看見結局。
這個由人們捧上來的鬼神,終會再被人們再送下去。
蘇啓遠遠的看着,眼睛一眯,臉上出現一副複雜的……失落表情。
旁邊的格林見了,過來摟住他的肩膀,說道:
“新人,別灰心,對方顯然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狡猾老狐狸,各方面做的如此完美,無懈可擊,這是正常的。”
山魯佐德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開格林的手,把蘇啓摟過來。
“感到挫敗是正常的,我剛入這行的時候,也到處被人壓一頭,你這次真的做的很好了。
只不過,這次背後有更資深的神秘插手,連我們都沒想到,都被算計進去了,總得來說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
格林和山魯佐德兩位老師的情感表達比較奔放,一個勁的安慰蘇啓,怕他受到打擊。
安徒生先生相對錶達的更紳士些,只是微笑着勸慰。
“這次行動,你出了很大的力不是嗎,幾乎能安排我們進行行動了,這已經足夠優秀了。
不要在意這一時的博弈成敗,對你來說,重要的是以後的路。”
……
三位老師都對蘇啓給予了鼓勵。
神秘者之間的神秘博弈就是這樣,往往正以爲自己掌控大局之時。
突然有藏的更深的黑手出現,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不過是別人的一個棋子
甚至對方本就駕馭着遠比你更龐大的神秘,你連插足的機會都沒有。
好像大象腳邊的螞蟻一樣。
窮盡心力的折騰半天,發現不過是搬了一粒米,人家隨便動動能拉幾車,一個噴嚏你人就沒了。
這種挫敗。
這種認知到,自己在不可名狀之偉大神秘面前的渺小。
實在是過於打擊一個神秘者。
……
安徒生幾人都是過來人。
自然是懂的。
所以分別都在開導安慰。
蘇啓聽着三位老師的鼓勵,面色有所緩和,點點頭轉過身去捂住嘴,看似想一個人靜靜,實際上……
快憋不住笑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