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道貌岸然點蒼派
陽九進屋縫屍。
衆人守在外面。
程夢夢的靈跟進屋子,看着自己散亂的白骨,問道:“這怎麼縫?”
“放心,對縫屍人來說,並不難。”陽九說着已是點上香。
陽九一伸手,從九蛇歸洞裡面取出冥紙,迅速紮了個紙人。
將紙人點活後,吩咐紙人躺到白骨上。
看着有點亂的骨頭,竟是紛紛被紙人吸收,程夢夢吃驚得捂住嘴巴。
陽九笑道:“看吧,還是很好縫。”
“這就好了?”程夢夢的臉上依然在流血。
陽九拿出神筆,唰唰幾筆,將紙人的臉畫成了程夢夢的臉。
程夢夢臉和衣服上的血跡全都消失了。
《生死簿》現,開始記錄程夢夢的生平。
程夢夢生在一個富賈家,卻因孃親是妾,故而庶出的她,經常被欺負。
孃親是個樂觀的女人,總是笑着勸她,等她將來嫁人了,就能過上好日子。
大戶人家的公子,又豈會看上一個庶女?
權衡之下,程夢夢選擇到蘇家當二房。
成親後,蘇家家主經常呆在她的房中過夜。
那一段日子,無疑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哪怕她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家主也不嫌棄她,依然將她當作掌心寶。
這天她像往常一起,洗漱後,前往佛堂禮佛。
經過院子時,看到一個下人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她走過去,關心地詢問了幾句,並讓那個下人趕緊去找大夫包紮。
正是此事,讓大房姐姐,也就是蘇擎蒼的親孃給抓住大做文章。
眼睜睜看着那個下人被活活打死,程夢夢大受刺激,變得有些瘋癲。
若非她多嘴,那個下人也就不用死了。
好在家主念及舊情,並不打算將她逐出家門。
她相信假以時日,她肯定還能重新回到家主的懷抱。
但蘇擎蒼的娘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蘇擎蒼的娘帶着下人闖進她的房間,將她牢牢綁住,手拿短刀,就在她的臉和身上到處亂割。
程夢夢沒有挺多久,就嚥了氣。
看過程夢夢的生平,便能知道程夢夢所說,的確都是實情。
蘇擎蒼的孃親比蛇蠍還毒,卻能生出蘇擎蒼這樣的兒子,真是奇蹟。
【縫屍一百二十具,獎勵宿主菩薩心腸。】
這菩薩心腸是顆丹藥,吃後不管多邪惡的人,都會變得猶如菩薩,博愛衆生。
“我感覺到了,我能上路了。”程夢夢神情激動。
陽九笑問道:“可要向蘇大人道個別?”
程夢夢點點頭。
這些年她並沒有生出多少怨氣,反而想通了,能夠理解大房姐姐當年的舉動。
當年都怪她太年輕,不該一直霸佔着家主。
大房姐姐當時也還年輕,老是讓她獨守空房,又如何不寂寞不生恨呢?
陽九推門出來,道:“蘇大人,屍體已經縫好。”
程夢夢跟在後面出來,血跡消失,又恢復了當年的美貌。
“小蒼,二孃該走了。”程夢夢笑着說道。
蘇擎蒼道:“二孃,當年的事,其實我……”
“都過去了。”程夢夢笑笑。
蘇擎蒼嘆道:“是啊,都過去了。”
道過別,程夢夢便消散離去。
《功德簿》隨後出現:
宿主幫程夢夢了卻遺願,獲得十點功德,目前剩餘功德點數爲九百七十。
“陽大人,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還你的恩了。”蘇擎蒼此話發自肺腑。
不管是蘇茵茵,還是程夢夢,都是蘇擎蒼非常重要的親人。
如今她們的靈魂能夠毫無遺憾的離去,算是非常好的結果。
就算是將愛女許配給陽九,也無法報還此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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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若陽九真願意迎娶蘇錦雲,那也是如了蘇錦雲的心願,又算哪門子的報恩?
陽九抱拳笑道:“蘇大人客氣了,我是縫屍人,縫屍本就是我的職責,無需言謝。”
蘇擎蒼請陽九等人到偏殿用茶,他則吩咐下人再去買一口上等的棺材,明天程夢夢跟蘇茵茵一起發喪下葬。
來到偏殿,陽九笑看着算死仙,問道:“大仙,蘇府的劫可是過去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算死仙也沒料到,讓蘇府陰雲密佈的惡靈,竟是個善良的惡靈。
當然,他更沒想到,陽九一個縫屍人,本事竟如此了得。
陽九斂起笑容,道:“不過我覺得蘇府的劫難並未過去,可能纔剛剛開始。”
算死仙掐指再算,臉色愈發陰沉。
正如陽九所說,冤魂已經安息,可這劫難,怎未消散?
難道蘇府裡還有別的冤魂?
陽九在意的是程夢夢的說法,有力量想要抓她。
這力量必定邪惡,卻不知從何而來?
兩人正談論時,睡在一側的馮豹總算清醒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馮豹摸着疼痛欲裂的腦袋,一時間沒想起剛纔經歷的事。
陽九笑道:“馮大人被屍體嚇暈了。”
這麼一說,馮豹全想起來了。
作爲鎮屍司的縫屍人,居然會被屍體嚇暈,說出去都沒人信。
“馮大人安心,此事我們是不會說出去的。”陽九端着酒碗,隔空敬了馮豹一碗。
馮豹趕緊過來,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將酒碗放回到桌子上,連聲道:“陽大人大義,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說完,馮豹便自行離去。
陽九又端起一碗酒,對算死仙說道:“大仙,你還真有點本事,不妨留在蘇府,看看這府上是否還有別的邪惡力量。”
“我正是這麼想的。”蘇擎蒼決定留下算死仙,有備無患。
聽到蘇擎蒼許諾會給大量金銀,算死仙方纔很不情願的應承下來。
在蘇府吃了會兒酒,陽九便告辭離開。
到外面被夜風一吹,整個人頓時清醒不少。
回到縫屍鋪時,卻見甘思思坐在門口,正悶悶地看着星星。
“九哥,你又去看蘇錦雲了?”甘思思嘟着嘴,很是不滿。
陽九就喜歡看甘思思吃醋的模樣。
本就是個攝人心魂的小妖精,這吃醋生起氣來,模樣更加俏皮可愛。
將事情的經過一說,甘思思又張大嘴巴,很是同情蘇錦雲。
想不到蘇府裡,竟還有這麼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其實那些大戶人家,哪個不是如此?
相對而言,蘇府還算是比較好的了。
甘思思進入縫屍鋪,點燃蠟燭,仔細瞧着。
陽九靠在門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九哥,包子鋪是我的家,縫屍鋪是你的家,你又不是入贅,這洞房不該佈置在這裡嗎?”甘思思緩緩轉身,紅着臉看着陽九。
陽九笑道:“你不嫌晦氣?”
縫屍鋪是什麼地方,正常人經過這裡,都是在街道的另一側走,只是從縫屍鋪門口經過,都覺晦氣。
“挺好的呀,這裡有我們很多回憶,就這裡了,你先睡吧,明天我就來收拾。”甘思思等在門口,就是要跟陽九說這事。
如果在包子鋪成親,嘴欠的人肯定會嘲笑陽九。
陽九倒是無所謂,哪怕在無人的野外,照樣能生娃不是?
甘思思不愧是江湖中人,百無禁忌。
次日等陽九睡醒後,甘思思就將買好的東西拿到了縫屍鋪。
陽九坐在門口,邊吃肉包子邊看着甘思思忙碌。
甘思思的臉色有點差,幹活的時候手腳明顯不怎麼麻利。
吃完包子,陽九走進屋子,抓住她的手。
脈象紊亂。
吃了兩顆雪狼心,都無法治癒心疾?
像三爺所說,甘思思的天煞孤星命,就需要陽九的還魂借氣命來鎮壓,方能徹底根治心疾。
只是這說法,陽九不怎麼信,病了就得吃藥,搞迷信要不得。
“重活我來吧。”陽九什麼都沒說,幫着搬重物。
縫屍鋪雖不大,但也不算小,就是東西的擺設亂七八糟。
稍微整理一下,就能騰出很大的空間。
甘思思這麼做,只是想換一張稍微大點的牀。
那冷榻實在太窄了,兩個人要是長期擠在上面,不得雙雙腰椎間盤突出?
至於別的裝飾,掛些紅綢,貼些囍字,就行了。
看到牀下面的三把鍘子,甘思思也沒多想,以爲是原本就放在縫屍鋪裡的東西。
一些無用的雜物,比如破罐子、爛凳子等,全都丟棄。
要是陽九喜歡這些,大可以買新的。
不過在清理一側的角落時,甘思思發現了一個暗格,打開後,裡面居然裝滿了銀子。
“九哥,你還知道偷偷藏錢?”甘思思掩嘴竊笑。
陽九鄙夷地道:“我還需要藏私房錢?”
基本上都是些碎銀子,最大的銀錠,也就五兩而已。
顯然這是此前在九號縫屍鋪呆過的縫屍人藏的錢。
那時候的縫屍人收入更低,能夠攢下這些銀子,着實不易。
人啊,能享受的時候就得享受,不能老是想着以後要怎樣怎樣,以後有時候會缺席。
“救命,救命啊……”門外突然有人在求救。
出門一看,只見一個黝黑的瘦弱漢子,邊往這邊跑邊在喊,但在他身後,並沒有人追他。
快到縫屍鋪前時,他腳下一個趔趄,向前飛撲而出,翻滾着撞到石階上。
但他好似感覺不到疼,翻起來跪在地上,磕頭道:“求九爺救救我媳婦,求九爺救救我孩子……”
一問才知道,這漢子的媳婦臨盆,穩婆卻說難產,問他保大保小。
關鍵是大小他都想保,實在不行,也就只能保大了。
這年頭娶個媳婦是真不容易,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生,媳婦沒了他可沒錢再娶一個。
誰知穩婆咧嘴嘿嘿一笑,告訴他,保大保小是她隨口說的,難產的話頂多只能保小。
這漢子當場就懵了。
還是他媳婦保持着一絲理智,讓他趕緊去東廠縫屍鋪請陽九爺。
他媳婦此前聽說,隔壁街鐵匠鋪的媳婦去年也難產,正是陽九爺出手,保得母女平安。
他一路狂奔過來,累得幾近虛脫,看到東廠的九號縫屍鋪,跪地就求。
他不認識陽九爺,但從這個縫屍鋪裡出來的人,肯定就是陽九爺。
“帶路吧。”陽九知道情況緊急。
但看此人已經累得跑不回去,問清他家的地址後,陽九跳上對街的屋頂,迅疾消失。
那漢子氣喘吁吁回到家時,鄰居們都在向他道喜。
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陽九就在院子裡喝茶,接受百姓們的稱讚。
那漢子衝進屋子,看到兒子就躺在媳婦身旁,媳婦滿臉慈愛地看着兒子。
“真、真沒事啊?”那漢子激動得直抹眼淚。
他媳婦臉色微變,怒道:“你是巴不得我有事,好再娶個小年輕?”
那漢子結結巴巴,半晌都沒放個屁出來,看得一羣大嬸大媽都是笑彎了腰。
那漢子隨後來到院子裡,將家裡最後的一點積蓄都拿出來,跪下就磕頭謝恩。
長安城中,也有不少這樣的窮苦人家。
但這漢子能娶到一個好媳婦,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
陽九沒有收下銀子,笑道:“家裡有了娃,處處得用錢,留着給嫂子多買些老母雞,好好補補。”
那漢子哽咽難語。
陽九又拿出十兩銀子,塞到漢子手裡,笑道:“這是給孩子的禮物。”
“恩公,這我可不能收……”十兩銀子實在太過沉重,那漢子枯瘦的雙手無力承受。
陽九笑道:“十天後,我會來給嫂子拆線。”說完便轉身離開。
那漢子跪在地上,淚下如雨,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啊。
觀世音菩薩也沒這麼好啊。
此事再次傳開,讓陽九在長安城的聲名,又響亮了不少。
此前因妻子難產而死的人,得知後,悔恨交加。
若是不知道陽九能救人倒還好,關鍵是有一些人早就聽說過鐵匠鋪媳婦的事,卻覺得那都是謠傳,不足爲信。
同樣的事,再次發生,真的還會是謠言嗎?
傍晚蘇擎蒼派人來請陽九,陽九婉言謝絕,吃過梅姨煮的面後,直奔閻羅殿。
玄字三十八號房。
寒玉棺中躺着一個小女孩,看年齡不過八九歲,半邊腦袋卻被劈掉。
每次看到有孩子被殘忍殺害,陽九的心情就會很糟糕。
“大哥哥,你也是來扎我嗎?”小女孩蜷縮在一側的角落裡,懷裡抱着她的半邊腦袋。
許是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嚇人,她將腦袋對到另一半上,用手扶着。
陽九查看縫屍記錄,有五個縫屍人因此屍而死,都是面帶笑容,死得很安詳。
陽九看向小女孩,皺眉問道:“你殺了五個縫屍人?”
“他們不是我殺的……”小女孩委屈地道。
那五個縫屍人都是笑着死的,莫非是中了含笑九泉散?
小女孩隨後告訴陽九,她很害怕扎針,只要針刺進皮肉裡,那種疼痛她受不了。
那些縫屍人要拿針扎她,她不同意,可無論她怎麼喊,那些人都不搭理她。
沒辦法,她只能對着那些針線使勁吹,讓針線滑出皮肉。
誰知到了最後,他們居然突然倒下斷了氣,臉上還掛着笑容。
小女孩所說的最後,正是香燃盡的時候。
如果察覺到無法縫屍,縫屍人要是跑了,香燃盡後,又會發生什麼?
難不成縫屍人也會死亡?
真若如此,着實離奇。
陽九來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笑道:“你看看你,腦袋掉下來了都要抱在懷裡,不累嗎?”
“不累,就是看東西怪怪的。”小女孩答道。
陽九道:“但你這樣會嚇到別人的。”
“大哥哥怕我?”小女孩眨眨眼,臉上的裂隙有點寬,瘮人得很。
陽九做出誇張的表情,道:“怕,怕得要命。”
“可我怕疼……”小女孩很委屈。
陽九笑道:“相信我,只要你不去想,就一點都不疼。”
“那、那我試試。”小女孩說着轉過身去,面朝牆壁,雙眸緊閉。
點上香,掀開棺蓋,陽九便開始縫屍。
縫了幾針後,他看到小女孩還在面壁顫抖,當即加快速度。
將屍體縫好後,《生死簿》隨即出現,開始記錄小女孩的生平。
小女孩叫公孫清雲,家住點蒼山下。
家裡種着幾畝地,爹平時也做點小生意,日子過得很不錯。
鄰里都很和睦,誰家有點難事,家家戶戶都會去幫忙。
他們家種的地屬於點蒼派,每年都要上繳租子。
點蒼派要的並不多,故而點蒼山一帶的百姓,就沒有餓肚子的。
有點蒼派罩着,朝廷的狗官也不敢過於壓榨他們。
公孫清雲一直都是開開心心,在爹孃的呵護下,和弟弟一起健康成長。
村子裡的人都沒料到,在點蒼山下,居然會有山匪殺進村子。
那羣山匪非常兇悍,將所有村民聚集到一起,然後才展開屠殺。
爹孃死死護着公孫清雲和弟弟,但他們還是被匪徒拉走,被砍掉了腦袋。
弟弟還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公孫清雲卻是想哭都哭不出來,只得死死護着弟弟。
“將東西交出來,就不會再死人。”匪首非常高大,黑衣蒙面,聲冷如冰。
剩下的村民們只知道哭泣,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羣土匪想要什麼。
“殺。”匪首冷聲下令。
村民們的慘嚎聲,哀求聲,哭泣聲,公孫清雲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的腦袋被一刀劈掉半邊後,竟然沒有立即斷氣,疼痛將她淹沒。
“搜,佛手定藏在某處。”匪首再次下令,看到村民都倒在血泊中,也是揭掉了面巾。
點蒼派掌門?
儘管年老了不少,但陽九還是認得出來,這匪首正是點蒼派掌門。
本來嘛,若非點蒼派放水,山匪怎可能殺到點蒼山下屠村?
小女孩也在此刻嚥了氣。
那些村民到死都不知道,屠戮他們的人,竟然就是平日裡給他們提供庇護的人。
點蒼派掌門若是還活着,只怕會做更多的惡。
蘇擎蒼心頭或許會有點想法。
陽九合上棺蓋,看到公孫清雲還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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