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清果然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這一路上一句話不問,只是低着頭走路。
蘇澤也曾經聽林純說起過這位小叔,林純是林顯宗最小的兒子,如今也已經二十二歲了,但是依然沒有結婚。
在這個時代二十二歲不婚也算是老光棍了,而長寧衛這樣的老光棍幾乎家家戶戶都有。
衛所軍戶結婚難,這個從明代中期就是已經是常態了。
朱元璋設立的軍戶制度,軍戶身份是一種枷鎖,這種枷鎖不僅僅在正卒身上,也在正卒所在家族身上。
林顯宗家是正軍戶,如今在衛所當兵的是林純的父親。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林德清就高枕無憂了,如果林純的父親出了意外,那林德清就要被勾補入軍。
嫁給了軍戶,就意味着自己的丈夫隨時可能被拉去當兵,而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也脫不開軍戶的身份,可能可能被拉入軍中。
試問任何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會願意嫁給軍戶子弟嗎?
有人說直接娶軍戶家的女兒不就可以了嗎?
福建長期以來溺嬰和墮胎的傳統,讓男女比例失調。
而軍戶的女兒如果有條件,也不願意繼續和軍戶家庭結婚,而更傾向於外嫁脫離軍籍。
這也就造成了如今長寧衛中大量光棍,結婚越來越難。
不能成婚,林德清的性格越來越內向,除了跟隨父親林顯宗學習木工手藝,很少在衛所裡轉悠。
等到三人到了鬼市,蘇澤將五個竹筒的精鹽交給了林德清說道:
“這是五筒精鹽,到了後市找個空地坐下來,你就按照一百文一桶的價格往外賣,明白了嗎?”
精鹽!
林德清和林良珺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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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在海邊曬鹽,這事情長寧衛上下也都知道了。
不過大家都說蘇澤制的是粗鹽,怎麼變成精鹽了?
林良珺連忙打開一個竹筒,用手指沾了一點鹽,入口一點苦澀味道都沒有,果然是精鹽!
這,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明明自己和夥伴們在海灘上曬出的是粗鹽啊!
林良珺這纔想起這幾天蘇澤每天傍晚在家廟忙活,果然阿澤哥有秘方,能將粗鹽變成精鹽!
五筒精鹽,那就是五百文錢!這可是一大筆錢了!
精鹽可是要比粗鹽好賣多了!
要知道官鹽在縣城中一斤精鹽可是要價一百八十文錢的!而且每次精鹽到貨還都供不應求,城內大戶人家有時候還要去別縣買鹽!
蘇澤將鹽交給林德清,木訥的林德清緊張的抱着鹽問道:
“澤兄弟你不進去嗎?”
九姑婆和林顯宗是同輩人,蘇澤如今是九姑婆的侄子,又比林德清年長,所以林德清稱呼他兄弟。
蘇澤搖頭說道:“你進去之後記得蒙面,儘量不要說話,賣完之後上了稅立刻離開,明白了嗎?”
林德清雖然不知道蘇澤爲什麼這麼謹慎,但是依然聽話的點頭答應。
等到林德清進了鬼市,林良珺低聲問道:“阿澤哥,賣鹽還有危險嗎?”
蘇澤微微一笑,長寧衛上下還是被前後兩任百戶保護的太好了。
如今大明朝東南是個什麼情況,史書中的記載是這樣的:
“漳、泉海賊勾引倭奴萬餘人,駕船千餘艘殺虜居民無數”
整個東南地區的倭寇猖獗,到處都是海盜馬匪山賊,在黑市做生意又怎麼能不小心。
這也是蘇澤只帶來五斤精鹽的緣故,他是準備探一探黑市的深淺。
這點精鹽總共也就幾百文錢,如果真的被盯上了大不了丟了錢財跑路。
這也是蘇澤自己不出面販鹽,而是讓長相普通的林德清來販鹽的原因。
蘇澤的身高和讀書人身份,在這個時代很有辨識度,如果自己被盯上了,那賊人說不定就能找到長寧衛,那就給衛所引來麻煩了。
蘇澤帶着林良珺,假裝在鬼市中逛起來。
蘇澤一邊逛一邊刷“估價”技能的熟練度,一邊觀察着林德清那邊攤位的情況。
在來鬼市之前,蘇澤在木牌上寫了“精鹽一百文”的字牌,他讓林德清掛在攤位邊上,果然很快就有人上去詢價了。
字牌就是招牌或者廣告,唐宋就有招徠客戶的幡子,等到了明清時代已經發展成了各種字牌招牌,大店名店也和現代一樣有了店名,比如大名鼎鼎的六必居,就是嘉靖九年開業的。
蘇澤所寫的字牌類似於價目表,這個價格遠低於縣城一百八十文一斤精鹽的價格,也低於鬼市一百五十文的價格。
當詢價的人發現林德清所賣的確實是精鹽,斤兩上也沒有缺斤少兩之後,立刻就掏錢買下了一筒精鹽,立刻轉身離開。
等到有人買了之後,上來詢價的人就更多了,林德清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他按照蘇澤的吩咐沒有開口,只是指着字牌的價格咬死不鬆。
等到蘇澤在後市逛了一圈,將“估價”技能刷到Lv1,30/100的時候,林德清已經將五筒精鹽全部賣出去了。
林德清連忙收拾攤位,這時候一個賬房先生模樣的中年人,帶着兩個短打的漢子走到了林德清的攤位前。
中年人瞥了一眼字牌,扔下一份單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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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五十文,速速離開吧。”
林德清連忙留下五十文錢,帶着東西匆忙離開了鬼市。
等到林德清離開,蘇澤和小蘿蔔頭也慢慢的走出了鬼市。
林良珺看到這麼快就賣了鹽,激動的說道:“阿澤哥,真的賣了!”
蘇澤卻沒有他這麼激動,剛剛在鬼市的人上來收稅的時候,蘇澤聽到了那個中年人的話。
他是在提醒林德清會有危險?難道賣一次精鹽也會被人盯上嗎?
蘇澤拉着林良珺,沒有直接去找林德清會和,而是躲在鬼市外等着。
果不其然,兩個粗布短打的男人,從鬼市中出來,向着林德清離開的方向追去。
林良珺小臉嚇得慘白說道:
“他們是衝着清叔去的?清叔會不會有危險?”
蘇澤搖頭說道:“他們是打探我們跟腳的,今晚不會動手,我們想辦法通知阿清繞些路,不要直接回衛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