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活字印刷
在張居正一條鞭法之前,大明朝已經開始實行所謂的“折色法”,也就是賦稅貨幣化的辦法。
所謂的“色”,其實來源於佛教用語,也就是“物”的意思。
本色,就是徵收的實物。
折色,就是實物折算的銀子。
這些年武夷山的茶農們,都在不斷的向官府請願,希望能將納貢本色改爲直接納折色銀。
直接從實物賦稅改爲貨幣賦稅,這其中的好處自然是很多,但是熊家不過是武夷山下一個小小的茶農,總共五百兩銀子的茶貢,他家竟然要承擔八十兩。
如果按照這個算法,熊家還不如繼續貢茶,他家也不需要出這麼多的銀子。
“爲何如此多?”林清材問道。
熊嶽嘆息一聲說道:“武夷山的茶園,除了御茶園之外,就是蔡家的茶園最大。”
聽到蔡家,林清材和陳朝源都沉默了。
蘇澤問道:“這蔡家是什麼來歷。”
陳朝源熟悉本地人物,他說道:“蔡員外曾經做過南直隸戶部員外郎,如今已經致仕了。”
聽到已經致仕,蘇澤知道這就是大明朝影響力巨大的致仕鄉紳了。
也難怪熊嶽說到蔡員外的名字,其他人都一臉無奈。
要知道雖然只是南直隸戶部員外郎,雖然只是從五品的官職,但他的身份也是官。
即使是已經致仕的官員,也是有資格向朝廷上奏章的。
原來這位蔡員外是一位真員外,也難怪熊家不敢招惹的。
蔡員外是讀書人,又是致仕官員,自然就是基層的領導者,而且他熟悉官府運行的邏輯,辦事情也方便。
這將武夷山貢茶改爲折色徵收,也是蔡員外一直推動的,要不然熊家這樣的鄉下土財主,可沒辦法影響戶部的決斷。
熊嶽說道:“改貢折色銀後,我爹和其他茶園主人喊去蔡員外家的茶園開會,最後也不知怎麼就定下這樣的分配供銀方案,我爹還在契書上籤了字。”
熊嶽憤憤不平的說道:“木已成舟,我問我爹爲何要在契書上簽字,可是我爹怎麼都不肯說。”
“我就氣不過,爲何我家茶園最小,反而要供八十兩銀子!”
林清材和陳朝源都沉默了,蘇澤也明白了,應該是熊嶽的父親受了那個什麼蔡員外的威逼利誘,這才答應了不公平的份額。
可是熊家又能怎麼樣呢,蔡員外雖然致仕,但是家中子弟也有中秀才的。
熊嶽雖然讀書,但是連個秀才功名都沒有。
這種事情在大明朝到處都在發生,林清材和陳朝源根本不足爲奇。
蘇澤擡起頭問道:“熊兄,上次你說你家茶園一年產茶多少的?”
熊嶽一五一十的說出了數字,蘇澤用“賬房”技能估算一下,皺眉說道:
“熊兄,除去你家種茶的成本,以伱家的茶園年產出,怕是貢不上這八十兩銀子啊。”
熊嶽低着頭說道:“我爹說不行就少僱幾個人,大不了自己忙些,只要能按照今年的價格賣出茶去,也能湊出八十兩銀子。”
蘇澤搖頭說道:“我看未必。”
蘇澤又突然問道:“熊兄,上次你說有人要買你家茶園,就是蔡員外家嗎?”
熊嶽點頭說道:“就是蔡員外,不過我爹沒肯賣,蔡員外也沒有多說,聽說我在家讀書,蔡員外還送了一冊書給我。我爹說了以後就算不能讀書進學,也要學蔡員外這樣做個儒商。”
蘇澤心中冷笑,看來蔡員外的想法昭然若揭了。
熊家的收入只有種茶這麼一項,等到來年要貢銀的時候,如果他們家的茶賣不出去會怎麼辦?
貢不出銀子的熊家,這時候要麼借高利貸,要麼賣茶園交貢,沒有第二條路。
這時候有錢有資源,又掌握了武夷山茶資源的蔡員外站出來,熊家的茶園遲早都是蔡家的。
大明朝的百姓苦,熊嶽這樣的富農地主其實也苦,他們隨時都在破產的邊緣。
蔡員外這種懂規則又有錢的豪紳,拿捏他們這種普通富農實在是太容易了。
不過蘇澤沒有多言,貢茶要等到明年了,他和熊嶽也不過是同學罷了,說多了熊嶽也未必領情。
剛說了一會兒,就到了上課的時間,四人連忙來到了課堂,海瑞已經坐在書桌前了。
不苟言笑的海瑞立刻開始講課,蘇澤認真的看着書本,對照自己在家讀書時候的疑問,隨着海瑞的講解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課堂聽講,科舉技能經驗+10,Lv4,241/400】
【課堂聽講,科舉技能經驗+10,Lv4,251/400】
聽了兩個時辰的課,蘇澤的科舉技能又漲了二十點。
講完了課之後,海瑞對着四人說道:
“拓湖先生徵集雜劇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
四人都老老實實的點頭,海瑞又將目光看向蘇澤說道,嘆息一聲說道:
“戲曲之道,終究還是小道。雖然能士林揚名,但是於科舉正途無益。你們年輕人好博文名,這點我也是理解的。”
“不過聖人曰‘慎獨’,這次拓湖先生排戲,也是我們南平城的文壇雅事,若是你們真的有拿得出的曲子,可以先交給我看看。”
四人驚喜的互相看了一眼,海瑞給蘇澤的感覺就像是他高中那個嚴肅的教導主任,大部分時候都是不近人情的,但是隱藏在他嚴肅表象之下的,是一顆對學生關愛的心。
蘇澤覺得海瑞的舉動有些“傲嬌”,明明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去參加戲劇徵文大賽,但是又怕自己的學生不參加被本縣其他讀書人排擠,這纔想出這個扭捏的辦法。
海瑞又拿出一本冊子說道:“這是拓湖先生新寫的文章,上面有他對曲藝的看法,既然是他徵集雜劇,自然要對症下藥。”
這下子蘇澤更確定海瑞就是個傲嬌了,都已經準備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說不願意弟子參加徵文大賽。
蘇澤接過冊子,上面的墨跡纔剛幹,原來這份文章是海瑞上課前謄抄的。
海瑞繼續說道:“這是前幾日拓湖先生給福州府小報寫的文章,將的是他對曲藝的看法。”
“拓湖先生尤其看中聲韻學,認爲曲藝最大的要點就是聲韻工整,寧可語句欠通,也要恪守格律。”
蘇澤一下子明白了,這位拓湖先生是吳江派的文人。
所謂吳江派,是以明末曲藝家沈璟爲首的曲藝流派。
沈璟過分強調音韻格律,主張寧肯“不工”,也要“協律”。他提倡戲曲語言要“本色”,原本意在反對明初的駢儷頹風。
和沈璟唱對臺戲的,就是以湯顯祖爲首的臨江派,臨川派重意趣,重文學性。
不過吳江派和臨江派都是萬曆年間才逐漸成熟的,如今還是嘉靖年間,湯顯祖和沈璟都還沒出生。這位拓湖先生應該是吳江派前期的人物。
不過蘇澤倒是對海瑞說的另外一件事感興趣,他問道:“老師,福州府小報是什麼?”
海瑞又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蘇澤:“這是福州府文人辦的小報,福建的士人會向它投稿文章。”
蘇澤接過這個冊子,只看到這個冊子印刷非常的粗糙,紙張質量非常的差,而且印刷的字也模糊不清,需要認真辨認才能看清楚。
海瑞又說道:“這小報半個月發行一冊,這是月中發行的,不過運到南平縣也是前幾天的事情了。”
蘇澤好奇的問道:“咱們延平府沒有小報嗎?”
海瑞搖頭說道:“沒有,福州府是省城,才能湊滿這麼一份小報,咱們延平府哪裡有這麼多的文章。”
蘇澤好奇的翻看,這份小報前半部分是朝廷的政策,應該是從邸報上和衙門兩側公示牆上抄寫下來的內容。
大明朝的邸報私人也是可以抄寫的,這辦報的人背後應該也有些官方的身份,能將邸報的內容印刷在小報上。
後面一部分則是福建當地人的文章,蘇澤翻到了拓湖先生的這篇文章,應該是這份小報專門向拓湖先生約稿的。
除了拓湖先生之外,其餘的文章都是福建省本地有名的士人寫的,體裁上倒是多種多樣,從散文到詩歌都有,甚至蘇澤還看到了一份仿照唐代傳奇所寫的小說。
“老師,這是雕版印的?”
海瑞點頭說道:“自然是雕版印的,難不成還要手抄不成?”
果然如此,在嘉靖年間,雕版印刷依然是主流的印刷方式。
雖然宋代就發明了活字印刷,但活字印刷的成熟要到明末,也就是崇禎年間了。
如今大部分的書籍都是雕版印刷的,也難怪這份小報半個月才能出版一份,因爲雕版實在是太花時間了。
蘇澤又問道:“老師,這份小報多少錢?”
海瑞摸着鬍子說道:“在福州府一份要一兩銀子,在我們延平府一份要一兩五錢銀子。”
這麼貴!
蘇澤倒吸一口氣,果然大明朝還是文化產品好賺錢啊!
“那小報上的文章,可要給潤筆費?”
海瑞疑惑的看着蘇澤說道:“潤筆費?能把自己的文章刊登在報紙上,讓全省的士人看到,這是多麼光榮的事情,哪裡還需要潤筆費。”
蘇澤這下明白了,這小報是純白嫖。
蘇澤用【估價】技能簡單算了算,倒是不認爲這份小報能賺多少錢。
原因也是很簡單,雕版印刷的成本太高了。
雕版印刷需要雕刻版面再印刷,這樣一份小報至少需要十幾個熟練的雕版師傅,這些師傅的工錢一個月就要二十兩銀子。
除了雕版師傅之外,還要請文人校對,木板也要花錢,油墨紙張也要花錢,從邸報上抄寫消息也要花錢,這些林林總總算下來,定價一兩銀子實際上賺不到多少錢。
對啊,活字印刷術!
蘇澤突然想到了這門技術,自己是不是可以在延平府辦一份小報?
如果用活字印刷的辦法來辦小報,就可以降低雕版印刷的成本,那自然可以賺錢了。
更重要的是,蘇澤也需要一個輿論和宣傳的陣地,掌握意識形態對於造反工作可是非常必要的!
自己怎麼把這個給忘記了,要不是看了海瑞的小報,蘇澤都忘記了印刷術這個神技了!
這可是文明6中最重要的科技之一啊!
蘇澤進一步想到,自己Lv3的文學,其中也不乏一些能夠刊登在小報上的文章,前幾期可以先用古人的散文詩歌撐起來,等到名氣起來之後,就可以和福州城這份小報一樣,向本府的士人約稿了。
蘇澤也可以在小報上宣傳自己的私貨!
蘇澤越是想越是覺得可行,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講學”技能,如果在報紙上刊登自己的想法,這樣算不算是講學呢?能不能增加講學的經驗呢?
這麼一想,蘇澤辦報紙的心思更加強烈了!
先去找個地方開了“印刷”技能,然後就可以回去製作活字了!
蘇澤在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參加過歷史系的新聞社,當時新聞社爲了整活兒,曾經按照古法,從製作活字開始復原活字印刷術,蘇澤還記得一些活字製作過程。
製作活字需要的是鉛、錫和銻,這其中鉛和錫應該很容易買到,就是這個銻要費點力氣。
銻在古代叫做連錫,這種礦物因爲經常和錫礦伴生,一開始被誤認爲錫,會摻在金屬製品和錢幣中。
製造鉛彈也需要鉛,下了課之後,蘇澤爆發出驚人的行動力,首先找了南平城內的一家印刷鋪子,果然學習到了“印刷”技能。
【發現地點印刷坊,可以學習技能“印刷”,是否學習?】
Lv1的印刷技能雖然只有印刷術的基本知識,但是也幫着蘇澤回憶起來大學社團製作活字的經歷,他對於製作活字印刷機更有信心了。
蘇澤一連跑了幾家鋪子,終於湊齊了這幾種材料。
鉛是在惠民藥局買到的,這位黃提舉曾經迷戀過外丹術,購買過一批鉛用來煉丹,蘇澤過來打聽哪裡可以買鉛,黃提舉半賣半送,將二十斤鉛低價都給了蘇澤。
錫和連錫也沒有費太大的周折,蘇澤在一家錫器店中找齊了這兩種材料。
明代人喜歡用錫器盛酒,還認爲錫有淨化水的功效,惠民藥局邊上就有一家錫器店,蘇澤很容易就買到十斤錫和一斤連錫。
陳朝源三人疑惑的看着蘇澤抱着一堆金屬回來,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麼刺激。
蘇澤緊接着對三人說道:“三位兄臺,有件事要請你們幫忙。”
三人疑惑的看着蘇澤,老實的陳朝源立刻說道:“蘇兄有請,無不從也。”
蘇澤笑着說道:“這事情不難,請三位兄臺幫我‘拆字’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