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是最能體現一家人關係好壞的地方。
穗子在孃家時,父母各自盤踞一邊,從不交流。
她也被教育的不允許吃飯時說話,老於家就不一樣了。
一家人嘰嘰喳喳的,都得說說今天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兒。
“我明兒開始去菸草公司上班。”
“咳咳——”王翠花噎到了,“啥?!那種埋汰地方,你去幹嗎?”
“娘,菸草公司髒啊?比我哥扛水泥還髒?”姣姣問。
“不是說地方髒,是那地方的人心壞透了,上樑不正下樑歪,車間主任都能想借兒子陽壽這種陰損主意,想也知道風氣忒差。”
王翠花對兒子說的那地方,心裡一萬個膈應。
穗子也有點意外,她只讓於敬亭單獨去找樊華,可沒想到,他竟然還來了個“深入虎穴”?
“你去菸草公司,拉貨買賣怎麼辦?開春還要回村裡,幫着春耕呢。”穗子說。
“我去也就是掛個閒職,他們給我寫介紹信,我去考個車本,以後就在車隊裡掛個閒職,車本考下來前,我愛幹啥幹啥。”
考駕照在這年代可不是容易的事兒,沒有駕校,都得跟着老師傅學,學下來也得一兩年時間,再長點也有。
這就等同於給於敬亭開兩年空餉。
一點也不耽誤他的小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聽起來就是天上掉了個大餡餅,也不用去單位天天坐班,還能得個正式工作按月拿工資。
千人大廠,想要塞幾個領空餉的也不是多困難。
穗子卻覺得沒那麼簡單。
樊華被他揍過,倆人之間已經結下了樑子,他會這麼好心,送這麼大的人情給於敬亭?
“穗子,你說,他過去能不能學壞了?”王翠花覺得這事兒是不錯,但怕兒子學了些歪魔邪道的玩意。
穗子心說,你兒子不給人家一廠子攪和壞就不錯了,他就是最壞的那個貨,還用學?
“不能的,廠裡那麼多人,就那麼一兩個敗類,他遇不到。”
王翠花聽穗子這麼說才放心,轉憂爲喜。
“那就好,考車本是啥啊?”王翠花問。
“有了車本才能開車,嚴格意義上講,敬亭開拖拉機,都不符合規定。”
現在所有的車都是公車,不允許有私家車出現,農民購置拖拉機也不行,不過這會生產隊解散也沒人管這個。
“聽着是不錯的好事兒,可人家怎麼會突然對你這麼好?你小子,沒幫着人家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吧?”王翠花問。
“我能做啥?我這麼好個人,是吧,媳婦?”於敬亭把鍋丟給穗子。
穗子眨眨眼,是啊,你可忒好了,拿擤鼻涕的手絹往人家嘴裡塞。
“上班可以,但領空餉這種大便宜沒道理無緣無故的給你,要是發現他們讓你幹壞事,馬上回來不做了,知道不?”王翠花叮囑。
穗子挺敬佩婆婆的,總是能把握住最樸實的做人道理,穗子趁機教育姣姣。
“孃的意思是,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這句出自《斷頭王后》,你這周作文,要把這句話用起來。”
姣姣噎,她娘就是日常訓她哥,她嫂子咋還能翻譯成這麼拗口的玩意?
不過姣姣小朋友的作文在穗子這種見縫插針的教育下,的確寫的是全年級最好,那小典故用的,老師都不見得聽過。
吃了飯,穗子把於敬亭拽到房間裡單獨說話。
門一關,兩手往懷裡一插,擺出一副等他主動招供的表情。
“我可沒做啥虧心事!”於敬亭太熟悉她這表情了。
根據他以往的經驗,他要不把事兒解釋明白,這小娘們肯定不讓他上炕。
在她撂話之前,他主動把事情經過交代了。
穗子讓他主動找樊華,行了一步險棋。
如果她們沒有任何行動,樊華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找麻煩。
人家盤踞在本地,人脈和路子都碾壓穗子。
尤其是樊家跟陳麗君之間,可能還有過節。
這種情況下,穗子選擇了主動,讓於敬亭過去,挑撥離間。
就說是車間主任主動把樊華招出來了,車間主任後續再跟樊華說什麼,樊華都不會信。
再讓於敬亭管樊華要一點封口費,擺出貪婪的嘴臉。
於敬亭之前就動過手,估計樊華心裡已經篤定他就是個魯莽的街溜子。
上門要封口費,這倒也符合樊華對於敬亭的預期。
之所以說這是險棋,樊華要是心裡沒鬼,堂堂正正,直接把於敬亭弄到警局,那就完犢子了。
但穗子篤定他不會那麼做,大概率是拿錢平事,她不差這點錢,之所以讓於敬亭冒險開口,只爲了不讓樊華後續主動報復。
只有明碼標價,對方纔會相信她和於敬亭毫無背景且只是貪婪小市民,什麼都不要,樊華想起來就要琢磨一下。
按着穗子的計劃,樊華的注意力,應該轉移到車間主任身上,要報復也是從車間主任下手,這倆人會狗咬狗。
“他現在手裡沒人了,覺得我好利用,給點小恩小惠,想把我收編了唄。”
於敬亭簡單的把他打聽到的小道消息匯攏給穗子。
樊華是在京惹事兒被家族塞過來的,上來就當一把手,本廠的元老們沒有一個服他的。
正常來說,千人大廠的一把手,想要鞏固地位,就得提拔三把手,一起對付二把手,造成一種平衡。
結果這個樊華也是人才,上來就針對三把手,搞的二把手三把手聯合起來對付他。
在廠裡日子過的也挺艱難,舉步維艱的。
看他找車間主任那草包樣,就知道他手裡真沒有靠譜的心腹。
於敬亭這時候找上門,樊華覺得他是個可用的,就給他留下了。
樊華以爲他招了一員猛將,結果是引狼入室了。
穗子咬脣,這個樊華.......比她想象中還要草包啊。
“這種毫無謀略的人,出生在這種家庭裡,能活到這麼大也不容易啊。”她都有點同情樊華了。
“腦袋多少有點傻,但也不全傻。”於敬亭低頭親了穗子一下,話裡有話。
他沒說的是,樊華給他這個空職,跟丈母孃也是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