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笙慢慢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也看向他。
還是記憶中的那張臉,俊朗而眉目清癯,大約因爲大病初癒的原因,他的神態略顯疲憊,可精神頭還是不錯,握着魚竿的手白皙卻有力道。
生命始於信仰,感動源自初心。
他恢復了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此刻的激動,一顆心噗通噗通地劇烈個不停。這種感覺就想劫後重生,就像鳳凰涅槃,就像歷經生死之後,重新再遇到的那種感覺。
“顧南笙。”我沒能控制住,眼淚,撲嗽嗽地落了下來,下意識的,整個人就朝他撲過去。
我迫切的想要感受他的體溫,感受他的心跳,感受他鮮活的氣息。
可是沒想到,我才碰到他,他竟下意識的往邊上一躲,就躲過了我的身體接觸。
我愣了一下,緩緩對上他的眼睛。
這才發現,仍舊是那張一成不變的臉,雖然消瘦了些,還是他。
可他眼裡的神采,卻再無往日的睿智和從容,看我的時候更沒有了那股子特有的溫柔和寵溺。
而是陌生。
好像不認識我了。
“顧南笙?”我試探地叫。
顧南笙果然蹙眉,淡漠地看着我,他甚至身體往後退了退,自動與我保持陌生的距離。
隨後,他將魚竿放在邊上,甚至還十分紳士地朝我伸出右手:
“你好。”
“顧南笙你……”我驚愕地看着他,一瞬間,啞口無言。
“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我問。心在顫抖,手也在顫抖。
顧南笙對我的問話顯得很疑惑,他攤了攤手,問道:“這位小姐,難道我該認識你麼?”
“胡說!顧南笙,你當然應該認識我了!我特麼的是你老婆你知不知道!要不要我拿結婚證給你看啊!”我胡亂地發瘋,現在我特別後悔臨走出門前,爲什麼不把跟他的結婚證揣過來,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顧南笙居然把我給忘了!
直直地瞪着他,拉着他的手,將他這個人細細地從頭到尾看一遍,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細節,甚至連他幾根手指的指腹我都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他常年與人不同的抽菸姿勢,讓他的指腹都留下了相似程度的薄繭。
他對我的觸碰並沒有表現出反感和拒絕,反而任由我抓着他來回翻看,這種接觸的真實感讓我忍不住流眼淚,顧南笙一臉疑惑地看着我,隨後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給我擦眼淚,淡然地說:
“這位小姐,我想你可能對我有什麼誤解?是因爲我長得像你的某位故人嗎?如果是這樣,那我不介意你到我這裡來汲取片刻溫暖,我不會對你反感。”
他的聲音溫軟而禮貌,可在我聽來卻十分疏離和客氣。我的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可我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陸靖薇竟然這個時候突然竄到顧南笙身邊,一把將我的手從他手心剝離,挑釁地把自己整個人塞到顧南笙懷裡,雙手勾着他的脖子,特別親暱的姿態。
她挑着眉看我:“我未婚夫這樣說只是在跟你客氣,他已經是我的男人,下個月他一出院我們就會結婚,希望這位小姐不要得寸進尺來打擾我跟阿笙的生活。有病呢,就去治,想男人了就去找,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很多,小姐你這麼漂亮我想應該不難找男人的。”
“陸靖薇,我草你媽!!”
我氣得上去就給她一巴掌。不過這巴掌沒打到陸靖薇,反而半路被顧南笙給截住,他攥住我的手腕,眼神裡已經有了發怒前的寒芒。
哦對,我怎麼給忘了,現在對他來說,我纔是那個陌生人,陸靖薇纔是可以靠近他的熟人。
他是不會允許自己的熟人被一個陌生的人找茬傷害的。
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的眼淚都氣得掉下來了,我氣得大吼:“顧南笙,你真的把我給忘的徹底麼?那你爲什麼還記得她?爲什麼?”
這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失憶這種東西,真是一個人最神秘的病原。可是我就沒聽說過誰選擇性失憶,會選擇的這麼徹底?
他選擇獨獨將我遺忘?
顧南笙聽我這樣說,竟然直接擡手就將陸靖薇給摟住,看着我淡漠的說:“這位小姐,請你搞清楚,我並不是將你遺忘,而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雖然在這家醫院治病,但也只是治療一些常見病,我並沒有失憶,醫生說我的腦子建康狀況良好。還有這位靖薇是我的女朋友,請你尊重我跟我的女朋友,不要再對我們做無畏的糾纏,更不要對我的人進行人身傷害,剛剛我當你情緒失控暫時原諒你,若是你還不罷休,那我將會採取法律手段,對付你。”
顧南笙把我當潑婦一樣,義正言辭地教訓了一番之後,便起身,摟着陸靖薇瀟灑的離開。
他沒有回頭再看我一眼。
而他懷裡的陸靖薇,則藉着撩頭髮的姿勢回頭看我,那眼神的輕蔑和嘴角的譏誚,分明就是在嘲笑我,我的男人,被她搶走了。
我給賽洛打電話:“賽洛,你在哪,特麼的給我滾過來,現在,馬上!”
掛了電話,沒多久,賽洛就出現在我面前,沒等我發問,他就自顧先解釋了。
“如假包換,他是顧南笙。”
賽洛對我的驚慌失措沒有任何表情和情緒,就像一個高冷的醫生在千篇一律地對待病人家屬那般,冷漠無溫地解釋着一個殘酷的現實。
“阿笙他因爲治療時間拖得太久,病毒入侵了左腦,傷害了他的記憶細胞。簡單來說,他現在可以說是痊癒了,但他卻忘了一些事情,比如,你。”
我頓時覺得五雷轟頂,我根本就不信。我揪着他的衣領分外不客氣:“那你告訴我,他失憶了爲什麼只把我給忘了,卻沒忘掉別人?他還記得你,還記得陸靖薇!賽洛你拿我當傻子是不是?”
賽洛道:“顧南笙這種情況很罕見,但醫學病史上不是沒有。出現這種結果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你對他做了什麼特別傷害的事情,以至於他下意識選擇忘記你。第二,你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你胡說!”我睚眥欲裂,胸腔裡積聚的怒火此刻再也繃不住,悉數朝他噴涌而出:“賽洛!你這個王八蛋!你帶着顧南笙走的時候怎麼跟我說的?是,你是說他治癒有難度!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他可能失憶?好麼,失憶也行,你特麼的倒是跟我實話實說啊!你爲什麼不敢說?甚至我打電話來你都不肯跟我說實話?”
賽洛眼神陰冷,對我的撒潑他十分反感,他伸手攥住我,強行扒開:“餘念,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喲呵,你還想打我?來來,就照着我這裡打?你來,你來啊!”
我冷笑,一步步逼近他,見他臉色陰沉卻沒半點想跟我解釋清楚的不安,我心裡更是氣得不行:“賽洛,我看你就是存心故意的是吧!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想把我跟顧南笙分開,所以你給他用了什麼不知名的藥物,刻意讓他忘記我,好拆散我們倆是不是?”
“賽洛,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特麼的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麼的整我?我告訴你,如果顧南笙這輩子都想不起我來,我就弄死你!”
如果我現在手裡有一把刀的話,我肯定直接給他一刀算了。不過就算我現在手裡沒有刀,我也是將他逼得十分狼狽,我的雙手緊緊地攥着他的衣領,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也不知賽洛爲什麼沒有對我野蠻反擊,他是個男人,想要反擊我很容易,但他沒有這樣對我,因而他反倒被我逼迫地壓在窗臺上,倒吊着身子特別無助而可憐。
後來我想想,他不還手的原因,一個是因爲愧對於我,一個則是因爲醫院的規定,他身爲醫生如果跟家屬撕扯的話,太難看。
後來我失控的情緒終於鎮定了一些,賽洛期間一直陪着我身邊,一邊冷着臉怕我揍他,一邊又不太甘願地跟我講解顧南笙從入院治療到現在這段時間的所有表現。
顧南笙最開始,是可以不失憶的。而現在,他的失憶也只是暫時的,他的體內還存留了一些毒素還沒清除,因爲毒素頑固,在體內到處遊走,現在正過到了腦門,衝擊了他。
“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賽洛認真而嚴肅的對我說:“阿笙現在這個樣子,要是想恢復記憶的話,只能開刀。如果不做開顱手術的話,這些病毒暫時潛伏在他的身體裡,不會給他的生命造成傾覆性侵害,至少這十年八年內,他不會有生命之憂。但是這樣的話,他可能一輩子也想不起你來。”
“但是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甚至更低。如果失敗……”
“他會死,是嗎?”
賽洛艱難地點頭,一臉的凝重,我怒極反笑:“所以,你不告訴我的原因,是怕我因爲他忘記了我而失控,怕我會強行要求你給他開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