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婷問完我這話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顧允見到我基本都是繞着道走的狀態。
就好像我是一個讓他極其厭惡極其膈應的臭蒼蠅,每每與我狹路相逢,都會皺着眉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但我,卻和他恰恰相反。
我會把我的頭揚的更高。我會將我的目光毫不避諱的投在他的臉上,與他直視,我還會在他仍不顧場合抽菸的情況下,站在他面前,把他嘴裡作惡的東西勇敢掐掉。
我是故意的,沒有錯,在知道他的那點心思後。
當時的我不懂我爲什麼要這樣,可現在的我卻明白了。
如果喜歡一個人,你在暗。他在明,卑微的,忐忑的,慌亂的,永遠都會是你自己。
但一旦對方的想法忽然全部都暴露在你面前,輪到你開始有主動權的時候,你竟然會變得不再膽怯,像開掛了似的,莫名的從容感從天而降。
顧允不愛上課了,逃課比以前更厲害。
有時候劉胖子會變着音的替他答道,能逃過老師的耳朵,卻都逃不過我的,直到有一天,我在水房門口堵到了也同樣正在接水的他。
我聞着他身上的那股子煙味,氣就不打一處來,我說:“顧允,已經大三了,還有一年就畢業。你準備仗着你家裡的那點錢,以後就這麼過一輩子了?”
顧允冷笑對我說:“我才活了20年,你就看透我的一生了?你會算卦?行,那你先給你這個院學生主席自己算算,你以後會嫁個什麼樣的人,你老公能長什麼樣?生個孩子是男是女?”
我說:“別和我亂扯這些,我到了那個年齡,自然會做那個年齡該做的事情。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其實我說的這個不一樣,意在指向他的私生活方面,可他斷章取義的作風早在那時候就已經形成了。
他聽到這話反應特別大,很不屑的看着我,像是在看根本不屬於這個地球上的生物,嗤笑着:“不一樣?你是有多高高在上?越來越能耐了?十年後二十年後,我倒是想要回頭再看看你,究竟混成什麼人模狗樣!”
他的水壺已經滿了,關上閥門就要撤退,臨走時,還不忘故意氣我,又從褲兜裡掏出煙來就要抽,打火機一開一合。火苗“唰唰唰”在我眼面前晃悠。
我被他這種態度攪合的心塞塞的,卻沒有再去拿過他嘴邊的那根菸,而是很是認真的對他一字一句說道:“想想你自己有多幸福。想想你現在還能拿着你爸媽的錢揮霍如土,可你別忘了你那個可憐的學弟,你的舉手投足輕而易舉能做到的事情,卻是令很多很多人,拼了一輩子或許也永遠都不能達到的!”
他要邁步的動作一僵,果然是站在那裡不動了。
因爲我知道。王昕是我們兩個人,誰都不能提及的一種痛。
但我戳了,就是要狠狠的戳。直到把他戳醒爲止。
顧允扭頭表情冷然的對我道:“你懂我?你瞭解我?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還有,我?煩問一下顧同學,你有什麼資格立場來管我的生活?你活的積極向上。我就活的頹廢無光?得,你也說了,咱倆不一樣的人,那就要走不一樣的路!天天上課就是正道?在傻b領導面前找存在感就是正經事?你學學學,你先把你的腦子學靈光了再說,連函數反函數都想不通的女人,崩在我面前再唧唧歪歪。”
他拿高數嘲諷我,讓我實在無言以對。
我咬着牙瞪着他,一時腦子氣糊塗了。連看都沒看,手就衝着冒熱氣的水龍頭伸過去。
顧允表情大變,嘴裡喊了一聲:“你傻啊!”。一個跨步就要過來攔我,但顯然晚了,他接觸到我手臂的一剎那,我的手指頭已經被100度的熱水燙縮了皮了,就聽水房裡傳來了我真真切切的殺豬叫。
顧允忙把水龍頭關上,把他的水壺扔在一邊不管了。揪着我的手腕子,就來到了冷水池那邊,讓涼水把我的燙傷了的手指衝一衝。
邊衝還不忘繼續挖苦我:“就這白癡樣,我看那些在你身邊前呼後擁的綠草們也都是智障,疼嗎?疼死你,活該!”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強忍着肉裡的割痛感,甩開他的手,對他道:“你這人態度有問題。你對同學就不能友愛一些嗎?你嘴裡說的那是什麼話!什麼叫我活該啊,還有,哪門子的綠草。你能不能說明白些?”
顧允的眼睛就一直在我紅腫了的“蘿蔔指”上瞧着,卻是忽然問我道:“那天送你回宿舍樓的那個叫毛什麼的,你心愛的二把手。我說他是綠草怎麼了,難不成長那德行,還要叫校草?”
他又半眯着他的一隻眼,上下掃量了我一下,說:“說他是綠草也擡舉你了,你都配不上叫紅花。”
我說:“我不是紅花,我是紅花油,專治跌打損傷,坐骨神經痛,尤其是你這樣的沒事找抽型。?煩你想要給我製造緋聞也要弄得切合實際一點,我和毛宇童啥關係都沒有,人家有女朋友,少往我這上扯!我可是清清白白的,比你乾淨太多了!你讓開,我要走了!”
我用我完好的左手去拎水壺,他卻搶在了我的前頭,把水壺握在了他的手裡。
我擡眼看他,卻見他就像十里春風吹到了他的頭,居然完全換了個表情,換了一種語氣,很有紳士風度謙謙公子的風範說道:“送你一程,誰叫你現在手指頭殘疾了。”
我已經很久沒和他說過這麼長的一堆話了,也很久沒有和他並肩再走過一段路了,看着他都不等我回答就行動了的樣子,居然也一聲不吭的跟在了他的後面。
待到路過了那片籃球場,我看見顧允習慣性的就把腦袋朝向以前和王昕一起打過籃球的那個地方望去......
很多年後的今天,我纔算是能夠理解,爲什麼現在的顧允,寧是咬着牙受着累也不肯靠家裡,而是自己去創自己的那片天。
或許,王昕這個小學弟,依舊在他的心裡,沒有離開,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