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道:“韃子來犯必攻西門,陳大哥如此安排,是保護你。”
“操,”秦絕響腦袋直晃:“本尊是幹啥來的?不殺韃子老子在這待什麼?用他照顧我?”常思豪輕笑:“嗬?絕響,在軍中待了
安子騰打個愣神,自己在秦家供職這麼多年,隨老太爺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卻也從沒聽他受傷時喊過一個疼字。
秦浪川笑續道:“北山若在,便好了,咱也學一回關夫子,治着病,下着棋,喝着酒,聊着天兒……”說話時目中神采微黯,頗見蕭索。
“老太爺!”衆人勉強陪着笑容,一陣心酸。
秦絕響見爺爺面色灰突突的,平日裡不曾注意到的那一道道皺紋堆在臉上,那麼深,那麼苦,裁過的白髮長短不一,軟軟搭在被汗水浸溼的枕邊,倦怠的眼神令他顯得前所未有的蒼老,心中攪痛,撫摸着他的手噙淚說道:“爺爺,您可別死。”秦浪川的手指微動了動,摳了一下他的手心,淡笑道:“我死了誰打你屁股。”秦絕響撲哧一樂,鼻孔吹出個泡兒來,眼淚卻撲簌簌掉落。馨律這時已經講解完畢,聽見這邊秦浪川語聲低沉毫無氣力,過來道:“大家都別再說了,讓他放鬆睡吧,這樣對傷勢恢復有利。”
秦浪川失血較多,又是一夜沒睡熬到現在,昏昏沉沉,眼神有些散亂。喃喃道:“都別看着我,一個個的大男人,都乾點正事兒,守城去……”他眼皮垂低,意識漸漸不清了。衆人搭手將他擡進屋裡安置好,陳勝一輕謂衆人道:“聽老太爺的,我留下看護着就行了,其它人換崗的休息,該上城的上城。”
“是,是!”
常思豪也起身要隨衆人上城,安子騰攔道:“孫姑爺,你在椅上睡那一會兒,怎能踏實?今晚有我們呢,你別去了,好好休息!”陳勝一也過來相勸,常思豪無奈,只好回屋合衣躺下。
次日清晨,天矇矇亮,衆人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披衣出來,原來是陳勝一在敲馨律的門,語聲惶急:“老太爺怕是不行了!”
衆人急忙奔到秦浪川這屋,待到牀邊,只見秦浪川全身發腫,皮膚脹得像吹了氣的羊皮鼓。
馨律疾步進來,一眼瞥去,神色一寬。道聲無妨,拿刀做了幾個切口將積液放出,又在傷處塗抹敷藥。“馨律姐,你這是什麼藥?”秦絕響見那藥黑乎乎的,氣味辣烈,不禁皺眉。“哦。”馨律應着,手中不停,說道:“這是我恆山派的治傷靈藥五雷生花散。”
秦絕響一咧嘴:“我聽着你這怎麼像炮藥啊?別是過年做爆竹用的吧?”馨律給秦浪川纏着繃帶,絲毫不惱,面上一笑:“這藥由五種性味極烈的成分組成,專治暴疾硬傷,見效極快,怎會是炮藥?”秦絕響聞聽面帶不悅地道:“馨律姐,這我可得挑你了,有這好藥你昨天怎麼不給我爺爺用呢?你們恆山的靈藥金貴啊?多少錢一斤?我買點兒。”馨律道:“這藥藥力太強,昨天怕用上反使他血液中產生栓塞,所以現在才使。可不是捨不得。”秦絕響登時鬧了個大紅臉。馨律進一步向衆人解釋:“接脈之後血氣通流,一些本已接近壞死的地方得到滋養便要展開修復,這些積液便是修復過程中產生的廢物,如果沒有水腫,皮膚乾枯,那樣反倒是不妙了。”秦絕響笑道:“原來如此,我說嘛,恆山派的醫術不至於這麼……”
常思豪怕他在這搗亂影響治療,忙道:“絕響,你昨天不是說你負責守東門嗎,走走,帶我上你的駐地看看去。”說着話將他直拉出屋,也不由他回嘴。
秦絕響邊走邊道:“有什麼可看的?你就是嫌我說話不中聽。說實話,恆山派的醫術未必趕得上我大姐,若是大姐在,治這傷肯定腫也不會腫,讓病人遭罪,那叫什麼本事?”
來到城東,引雷生在,一見二人便取來乾糧飲水,坐在滾木上一面吃一面講些值夜的情況。用罷早餐,常思豪道:“你在這值了一夜,趕快回去休息吧,這裡我們盯着就是。”引雷生卻只瞧着秦絕響,對他的話似乎沒聽進耳裡。秦絕響不悅道:“你愣着幹什麼?常大哥的話就是我的話!”引雷生悶悶地應了一聲,朝兩人施了一禮,轉身去了。秦絕響瞧他走遠,轉過來道:“大哥,你別往心裡去,這笨牛反應遲着哩!”常思豪道:“不是。從見頭一面聽你爺爺介紹了我的身份,他的表情就不一樣,雖然客氣,那是表面的恭敬,我看得出來。”秦絕響嘿嘿一樂:“怎麼,大哥,你的意思是,這小子對我大姐動心思,把你當了情敵?”他瞧着常思豪一副未置可否又外帶點兒默認的樣子就撲哧又笑出聲來了:“大哥,那你可多心了,我大姐只是給他治過一回傷而已,他心裡一點感激是有的,別的不能。你別看他這人粗頭楞腦,倒是有點內秀,心腸也不錯,你們不熟,處久了就好了,得,大早晨往這一坐風嗖着挺冷的,我帶你四處轉轉吧。”
常思豪點了點頭。
上得城來,只見這一面城頭也安置了十三座火炮,與城西所見大致相同,往城外看,天高野曠,不遠處橫着條大河,濁流奔涌,水勢甚暢。秦絕響道:“這御河北源豐鎮,南匯桑乾,是一道天然屏障,防韃子倒用不着,瞅也不用瞅一眼。大哥,咱們出去釣魚玩玩?”常思豪道:“這時候城門豈是輕易能開的?”秦絕響笑道:“不開城照樣下去,這城牆又不是筆直的,以咱們的輕功上來下去還沒問題。”常思豪道:“別給嚴大人添麻煩,要讓爺爺知道了又要罵你。”
一句話說得秦絕響神色黯淡沒了聲音。
他兩眼直直地像是想着些什麼,隔了會兒才喃喃道:“大哥,昨天我看見爺爺躺在那裡,他臉上那些皺紋我似乎從來沒見過,印象中他不應該是那樣子的,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意氣風發,大說大笑,聲音洪亮得像口鐘,這世上沒人打得敗他,沒人傷得了他,他瞧見我的時候眼眉應該老是立着,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可是昨天他那樣子……,大哥,你說人爲什麼會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