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腔作勢的黃泉,並不能打消饒妖妖等人的戰意。
從淚汐兒力有不支,無法維持“魔極”、“神墮”之後,饒妖妖、汪大錘先後從入魔狀態、精神恍惚中恢復過來。
前者擁有強大的煉心基礎,紅塵劍的修習歷程,令得她即便短暫魔化,也能很快恢復神智。
後者太虛底子畢竟擺在那裡,縱使“神墮”的精神衝擊再強,境界的差距,也無法彌補這其中的巨大鴻溝,因而很快也恢復了神智。
“上!”
饒妖妖沒有廢話,清醒之後,連整理自身情緒的時間都無,再度握緊了玄蒼神劍,猛然就要擡起。
徐小受記得這個起手式。
不出意外,下一劍必當是也能控住自己許久的“紅塵劍”。
而這個時候,他的氣海已然無多少靈元,支撐他施展又一式的“時間遲緩”。
便在這時,異變陡生。
周遭天地之間,忽而有金光乍泄。
僅僅瞬息時間,那從空間裂縫中溢射而出的金色,充斥了整個孤音崖。
饒妖妖微怔,下意識停下了動作,扭頭望向司徒庸人:“你出手了?”
天機世界內部世界十分穩固,如若不是司徒庸人出手,饒妖妖難以想象,會是什麼能令得這方天地有如此變化。
可那四溢的金光,沒來由又讓饒妖妖有些心悸,這,似乎並不屬於天機術的力量?
相反,金色中夾雜的氣息,饒妖妖頗爲熟悉劍意!
“沒有啊……”司徒庸人也懵了。
天機世界內部世界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自己都沒出手,天地空間,怎會破裂逸入這金色劍意來?
饒妖妖心頭一沉,猛然望向閻王黃泉。
這傢伙,還是個古劍修?
可他這麼一眼望去,明顯也能看到黃泉面具下雙目間的驚疑。
“不是他出手?”
饒妖妖讀懂了黃泉的情緒變化,一下想到了什麼。
外部世界,有人在強行出手,嘗試着轟破天機世界內部世界?
“該死,滕山海在幹什麼?!”
……
另一邊,徐小受同樣陷入驚詫。
援手來了?
他第一反應是那道指引自己到孤音崖的莫名意志有可能是八尊諳的意志,指引者別人,或者他本人出手,想要馳援自己了。
可下一秒,徐小受便想到自己孤苦等援這麼久,沒理由在這個時刻,援手來得如此巧合。
那麼,是第三方?
亦或者,是另外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導致了此地捲入了又一重危機之中?
反正從不懷抱最好結果的徐小受,立馬將之當成了“來而不善”。
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他不能寄希望於未知,而應當還是由自己掌握節奏。
方想要落地,藏於後方,以觀時變。
可不待徐小受有任何動作,那金光逸散過後,根本不給全場所有人反應時間,驟然變亮。
“鏗”
悠揚而激盪的劍鳴聲響起。
金光大作之間,空間崩裂,道則化形。
密密麻麻的金劍填充了所有人的視野,驅趕了除金色以外的任何其他雜色。
孤音崖上衆人不明所以,還想探知一下這金劍的來源,下一秒,便覺頭上多了難以扛負的重壓,齊齊踉蹌。
“轟!”
伴隨一聲巨響,那金色匯聚成了冠冕,鎮在了孤音崖上,將崖間山地,轟得分崩離析。
若說孤音崖外的十三太虛,包括白蘞、牧凜等人,能在萬劍術“絕對帝制”那一瞬間綻放的絕對鎮壓之力下獨善其身,那是因爲他們相隔甚遠,且顧青二的目標,並非針對他們,而僅僅只是撲往自身的滕山海。
那此時天機世界內部世界被“絕對帝制”一轟而碎,裡頭之人暴露,則無一不是和滕山海一般,同時出現在金色冠冕的威壓中心處了。
“噗!”
率先扛不住此等重壓的,當屬執法官中的王座道境、斬道強者。
這些人一個個在目視那金色冠冕之時,七竅流血,轟然跪伏於地,仿若被巨人踩中了肩膀,無法招架。
“唔!”
饒妖妖、汪大錘等太虛,則是一聲悶哼,身子猛然一彎,差點沒被鎮得踉蹌跌倒。
但好在有了天機世界內部世界這個屏障作爲緩衝,他們不至於同滕山海那般失態,直接匍匐於地。
至於淚汐兒、葉小天,則得以倖免於難,避開了風暴中心。
因爲他二人所站的方位,是顧青二的身後,處於孤音崖最邊緣的地方。
饒是如此,那四散的威壓,依舊轟在了所有人心神上。
淚汐兒本就不支的身體略一搖晃,差點就沒當場跌下崖底。
好在葉小天出手,在頭上支開了一片空間壁障,順手扶住了淚汐兒,這才避免了不幸的發生。
然而,即便在場衆人於猝不及防下,或失態、或吐血,他們也都不是最慘的那個。
天機世界內部世界受金色冠冕影響最大的,是徐小受化身的黃泉!
那金色冠冕鎮壓而下的時候,他還高高端坐於虛空之上,一副睥睨八方的姿態……
然下一秒,這攜帶了無窮鎮壓之力的金色冠冕砸落,他可以說連空間座椅都沒能維持住,當場就被轟得一屁股墩子往下倒栽。
而區區宗師修爲,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徐小受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毫無形象的往下方摔去。
“我去他姥姥的……”
只抗了這麼一擊,徐小受感覺心神暈眩,差點心跳都當場停止。
索性他有提防之心在前,於是身子下墜的過程中,吊着一口氣,強行開了不需要任何施法前提的“消失術”,徹底從當場環境中擦除自身的存在。
這,也才免了堂堂閻王老大,被一個莫名的玩意砸得倒栽蔥的大跌形象之舉。
金色,終結了一切衝突。
孤音崖上,只剩下尷尬的死寂,在嗚嗚的妖風中愈漸瀰漫。
……
“劍意……
“金色冠冕……
“這不就是,絕對帝制?!”
饒妖妖從那一瞬間的晃神之後,徹底清醒過來,心態差點沒崩。
若說這“絕對帝制”對外人而言,可能不是很熟悉,那對她這個七劍仙來說,可真是不要太熟!
天底下,能掌握萬劍術的古劍修,鳳毛麟角。
能掌握萬劍術第一境界絕對帝制之人,更加是屈指可數。
而拋開那些不可能在雲侖山脈露面之人,饒妖妖思緒一轉,腦子裡只剩唯一一個選項,可以解釋得了現下的情況。
可也是同時,她有無數疑惑伴隨生成。
“他不是一直都在南域嗎?
“他怎敢突然出手,轟碎天機世界內部世界,毅然決然選擇和聖神殿堂作對?
“他,瘋了?” щшш .t t k a n .C〇
饒妖妖怒不可遏,心聲迴盪之間,提劍望向那被金色包裹着的看不清身影的風暴焦點,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驚疑和抓狂,喝聲道:
“風聽塵,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
阿咧?
本想着用自己的最新領悟,給外頭那一波太虛偷渡者來一記教訓,而後一擊擊中,立馬遁逃的顧青二,望着周邊那被自己轟出來的上百號人……
他沉默了。
風聽塵?
什麼玩意?
這不是七劍仙之一的名字嗎,這個怒髮衝冠的姑娘,什麼意思……
嘶!玄蒼神劍?
她、她怎麼長得好像七劍仙之一的饒劍仙?
臥槽!臥槽!
這裡,這裡藏了這麼多人?
不是吧,不是吧,總不至於這些人一直藏在空間碎流,亦或者是某個我看不到的角落之中,一直在等着什麼……然後,被我一擊全給轟出來了吧?
顧青二突然身子劇烈抽搐起來,臉龐像是上演了一波極速的變臉操作,瞬間被血色淹沒。
他忽然想到……
如若這些上百號人其實一直都在,就是不露臉、不現身,那自己此前的那一波“壯志豪言”、“激情宣泄”,不得徹底給人瞧了去、聽了去?
想到這,顧青二簡直羞愧難當。
他像是一隻土撥鼠一樣,捂住了腦袋,發出了一聲淒厲無比的怪叫。
“啊”
這叫聲,當場就給全場所有人喊懵了。
明明是個施暴者,爲什麼這人的叫聲中,表現出了一種極盡委屈的不堪受辱之情?
饒妖妖聽到這一聲叫,也瞧見了逐漸隱沒了的金色當中的那一個施暴者的真容青年小劍修。
她也懵了。
“不是風聽塵?”
“那‘絕對帝制’,從何而來,總不至於……是這個小劍修搞出來的吧?”
便如顧青二驚詫於自己一劍轟出了上百個隱藏者、饒妖妖驚詫於天機世界外部世界根本無有施展“絕對帝制”的真兇一般。
現場當中,被這怪異玄奇的境況給驚到的,遠不止這些。
白蘞、牧凜僵在了當場,完全沒料到孤音崖上,在另一個世界中,還藏有這麼多號人。
滕山海帶來的十三太虛戰戰兢兢,被那本該壯觀恢弘,現卻各自不堪趴在崖邊山地上的執法官們嚇到他們,在裡頭經歷了什麼大戰,何至於此?
遠遠的藏身在天道之中的五大金牌獵令殺手,同樣就差沒後悔到將自己腦袋割了當場奉送出去了!
這他孃的什麼情況?
現場,原來還有這麼多號人?
這一個個道境、斬道、太虛的……
但凡早一點知曉這些信息,哪怕只有一丁點,他們五個也不至於在此地觀望如此之久。
這不等同於將自身置於鼎爐邊上,等着別人發現後,扛進爐裡活活煉死嗎?!
孤音崖,原來並非真的無人。
相反,它滿山住着擦肩接踵、水泄不通的會隱形的鬼!
驚駭、懷疑、羞臊、畏懼、悔恨、後怕……等等等等,此刻的孤音崖,上演了常人數年都難以見着的各種情緒呈現、神態流露。
在維持了很長時間的沉寂、各自暗中觀察之後,率先打破孤音崖上古怪氛圍的,還是顧青二。
“啊”
他的尖叫聲就從沒有停止過。
喊到快要斷氣的時候,他下意識會卡一下。
在不自覺換完氣後,顧青二又開始咆哮,似乎要將內心的羞愧難當,通過尖叫聲給完全排泄出去。
“你……”
饒妖妖張了張嘴,卻沒能打斷那青年劍修的尖叫聲,她嘴角微微扯了扯。
“閉嘴!”
汪大錘着實是承受不了這能刺破人耳膜的尖叫了。
他也同樣無法理解,爲何在這大戰最緊要的關頭,會有這麼一個如此“特殊”的存在,在孤音崖上,對着衆人放聲高歌。
汪大錘的呵斥聲終於是打斷了顧青二尖叫的節奏。
他猛然一停,而後視線恢復了焦點,再次便是瞧見了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
這一刻,顧青二感覺眼前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臉龐燙得像是要炸開一般。
至於那燒紅的耳朵,他相信若有人過來一摘,當場就能給摘下。
“不可能,這不可能!
“都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爲什麼要藏起來,你們爲什麼要藏起來?
“很好玩嗎,這麼多號人,就爲了玩我一個?你們是變態嗎,變態都不足以用來形容你們……
顧青二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捂着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不自覺做起了上下蹲起的奇怪動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他茫然而無有意識地胡言亂語着,渾身肌肉崩得死緊,腳趾頭因爲用力穿過了布鞋的鞋尖,死死摳在山地之上,將腳下地面扣得龜裂。
“不,這不怪你們……”
顧青二突然話鋒一轉,自我譴責了起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口出狂言,我不該那樣子對待小師弟、大師兄他們,我不怪心存惡念……
“師尊果然沒說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我、我……”
他四下環顧着,似乎在尋找着什麼東西。
滿地都是裂縫!
奈何偌大一個孤音崖,偏偏無他顧青二的容身之所!
“拿下!”
饒妖妖根本沒時間跟一個瘋子對話,她一聲令下,執法官們驚疑不定地緩步上前,似乎在遲疑拿下這麼一個選手,自己會否被瘋病纏身。
“啊”
見着前方有人往自身方向趕近,顧青二瞳孔瞬間一縮,恢復了焦距,又一聲怪叫:“你們不要過來啊!!!”
這一聲蘊含着鋒銳劍意的嘶吼聲,瞬間割破了上前着的耳膜,令聞聲者耳朵流血。
顧青二蹭蹭後撤,突然腳下一踉蹌,他踩到了孤音崖的最邊緣。
視線定格,青年劍客看到了身後方的崖間雲海,在這同時,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生命的歸宿。
他突然涕淚橫流,脣角抽搐,鼻頭通紅,顫聲哭泣道:“對不起師尊,若有來世,徒兒一定再好好服侍您……”
言罷。
這青年劍客在萬衆矚目之間,縱身一躍,化身成一條筆挺的魚,在孤音崖間雲海上方劃過一道優雅的拋物線。
他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以頭朝下,直直栽入了崖底,再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