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一道黑影從輪迴天升柱的柱紋上躍出，若龍騰大海，平地驚瀾。
他並沒有就此離開，反在蓄謀已久的包圍圈中停駐半空，環顧四下，睥睨八方。
“呼呼……”
獵獵而作的風聲下，青年黑髮黑衣黑劍，不苟言笑，令得現場氣氛直接降至冰點。
“來了！”
“這無袖·赤焦手，這藏苦，這張臉……果然就是他，受爺！”
“不怕，他再強，我們有六大半聖，他還能逆天不成？”
“是的，我們等的就是他，該緊張的是他纔對！”
遠遠的，三位太虛圍成一團，縮在一座小山頭後，悄悄用靈念傳音着。
只是瞥了一眼，他們甚至不敢用靈念多探，很快就有人摸出了一方特製的陣盤，道：
“我先傳訊太宰半聖，老王你現在分靈去通知離大人，華淵前輩則由老錢你來負……”
嗤！
劍光掠逝。
山頭和人頭同時飛起。
陣盤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下後。
“撲撲。”
白炎燃起，陣紋破碎。
“他看過來了！”
老錢、老王對視一眼，各自目中有着駭然，二話不說分頭逃竄。
可腳纔剛一拔離地……
咻！咻！
遠空兩道劍光飛掠。
有四劍釘下，焱蟒釘下。
太虛在劍念加持的名劍之下，穿頭裂心，即刻暴斃。
“什麼東西！”
率先被梟首的太虛嚇得肝膽俱裂，靈魂體化作一道烏光，拋棄肉身奪空遁走。
“歸。”
徐小受並起雙指，往上一引。
虛空劍念交錯，有四劍、焱蟒歸來之時，隨痕留下各大鬼劍、莫劍，將那烏光魂影片片揚挫，直至慘聲悽無。
嗤！嗤！
雙劍歸來，鎮於腰後。
兇魔之氣和燼照白炎左右分翼展開，毫無名劍自晦之相，盡顯出鞘利刃鋒芒，爲憑立半空的黑衣身影增光添彩。
徐小受這才垂眸瞰向下方。
以六芒星方位坐鎮的六大半聖老兒，一駝負龜殼，一腰纏紅繩，一手卷符紙，一飛花摘葉，一身披重劍，一抿脣不言。
至此時，已各自驚立而起，臉上或是驚奇，或是感慨，或是唏噓，或是讚歎……然，無有懼色。
“好劍！好劍！重劍鋒，且看這劍何如？”
“你便是當今聞名五域的徐小受，劍、靈、體三道俱絕，一人衍子千千萬的那位聖奴受爺？”
“久聞不如見面，我們方纔還在商議那道半聖意念化身怎麼自己沒了呢。”
“小友看起來未臻半聖？這倒是絕了，方纔那意識體如何做到的？”
“你可曾婚配？”
“……”
徐小受默默掃過這老六個老頭，第一次這麼認真去端詳每位半聖。
直覺告訴他，此皆非姜布衣之流，各自殺性十足之輩。
但，那又如何？
他微眯着眼，斜着劍，漠然道：
“話，我只說一句。”
“現在退去，因果不究！”
鐵烏龜、紅線老、符九、葉消、重劍鋒、言靈咒，各自視線一碰觸。
那揹負龜殼的駝背老頭擺擺手開口了：“小友可曾聽過中域六芒聖？”
不待迴應，腰纏紅線，問過徐小受婚配否，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兒接過話，一笑道：
“我等六人無宗無族，平生浪跡天涯，只爲聖神殿堂做些累活髒事。”
“太虛殺過，半聖殺過，今個兒用請聖令叫我們來殺個斬道，倒是件稀罕事。”
“愛蒼生說你不簡單，還把大批情報發我們手上，讓我等提防。”
“當時老頭子我們便在想，生平也輪不到用得着我們六人齊上陣的時候呀，而當這個時候來臨只時……”
他一聳肩，指頭邊纏着紅線，邊打着什麼結，失笑道：
“要不就生，要不就死，好像確實也沒有什麼多說的必要，小友你說呢？”
聖神殿堂養的六大半聖級殺手嗎？
徐小受眉頭微動，登時知曉這六個老頭兒，怕是永遠沒有靠言語勸退，或者拐過來的可能了。
便這時……
紅線老邊嘆着氣，手中線結扯得一緊後，猛往後一拉，竟是不再廢話：
“動手！”
徐小受分明沒有任何受到偷襲的提醒，或者被殺意盯上的感覺。
當是時，只覺腰間一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道虛幻的鋒利紅繩。
那繩末端纏於自己身上，線頭卻在紅線老之手，隨力愈緊，幾乎要將自己的身體割斷，割成兩半。
不對！
它所束縛的、攻擊的，不是身體，是靈魂！
“嗤啦——”
一聲裂響，徐小受清晰可見自己腰上裂開一道黑線，靈魂體更伴有劇痛傳來，令人面目抽搐。
“斷！”
紅線老指尖一勾，但像在牽扯巨牛，這一次死活勒不斷敵人的靈魂體。
他心頭陡一沉，趕忙呼救：
“動手哇，你們幾個！”
嗡。
徐小受動手了。
腳下劍道盤一旋，他手中只握藏苦，身體置換入虛無。
無劍術，無有劍流！
落英界，開！
“是幻劍術，小心！”揹負重劍的國字臉老者登時一聲輕呼，警惕四下，卻見紅梅翩翩而落。
徐小受化實爲虛，置入虛無。
一劍時空躍遷當空點出，在瀕至紅線老身前時，才結束了落英界，從無中歸來。
“轟！”
六聖身前，頓時裂開巨大地獄之門。
一柄遮天的酆都之劍，蠻不講理撞破姍姍開啓的大門，直指率先發動攻擊的紅線老。
霎時間，諸人面色俱變！
“這他孃的是幻劍術？”
紅線老賭都不敢賭，拔身爆撤的同時，狂呼隊友支援：“鐵烏龜頂上！”
咚！
酆都之劍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個殘影，轉瞬突破了時空間，如巨杵般直接轟碎了紅線老的靈魂。
“我來了，小心徐小受，他九大劍術都會的！”鐵烏龜提着他的大烏龜殼剛馳援而來時，見着紅線老手上紅線掉地。
其身體，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染黑。
“死、死了？”
鐵烏龜面色大駭。
只一照面，紅線老神魂盡碎？
他猛地望向了不遠處施劍的徐小受，嘴巴張不能合攏，眼神震無法聚焦。
便這時……
“遲退！”
一直落於後方，抿嘴不言的言靈咒，嘴巴一張。
他這張嘴，就像是開光了一樣，一言畢，時間遲退！
酆都之劍後撤。
紅線老靈魂體拼回。
地獄之門強勢關閉，劍道盤旋展歸體。
“這什麼東西……”徐小受從沒見過這麼詭異的能力，今個兒算是開眼了。
煉靈世界，無奇不有。
凡能成聖者，各有所長，此言非虛。
這六人的配合，顯然經歷過太多次的磨鍊，是帶着腦子過來幹架的。
時間一退，鐵烏龜臉上駭色一掃而空，儼然是裝的。
反過頭來，他手上大烏龜殼當空丟去，膨脹到可以蔽日。
“烏天罩！”
隆的一聲，龜殼蓋下，將箇中之人罩進另一方世界。
同一時間，國字臉的重劍鋒拔出了他身後巨劍，濃眉一豎，聲若驚雷。
“玄震霆劍！”
一記印決打出，九天陰雷滾落，化作一柄黑紅色的雷霆巨劍，徑直轟進龜殼之中，直指徐小受。
“縛魂！”
紅線老抄起地上紅繩當空一甩，猛一揪扯，隔空束縛住徐小受的靈魂體。
“滅神咒！”
那手上一直卷着符紙，默而不發的符九，當空甩出靈符，勢要直誅徐小受意志。
“霜心之葉！”
拈花的葉消虛指一劃，龜殼世界中演化出萬千飛葉，或喜或哀，或怒或恐，斬向人欲。
“定！”
言靈咒再出一言。
同一瞬，剛想要有所反應的徐小受，只覺周身大道同時與自己解除了聯繫。
他身子、靈魂、意志，齊齊被控在原地，只能硬接這般可怖攻擊。
“轟！”
雷霆貫體、魂縛紅繩、咒殺念意、飛葉剮心！
同一時間，四重攻擊齊爆開來，在各自之道上盡是登峰造極境，普天之下半聖莫不難接此硬控強攻——這幾乎是必死之局！
“隆隆隆……”龜殼世界劇烈大震。
中域六芒聖久不合體，已不知天底下何人還能接下他們這等攻擊而不死。
那劍靈體三道俱絕的徐小受，他們只聞其訊，不知真人實力幾何，但理論上講……
紅線老默了三息：“該死了纔對。”
龜殼一動。
內裡世界在瘋狂動盪！
陡然間，鐵烏龜表情猛地一變，破口大罵：
“沒死，退！”
登時六人齊齊爆退。
紅線老忍不住回頭探來：“我分明已斷他靈魂，殺成三瓣！”
重劍鋒道：“肉身已毀，盡成焦枯！”
符九：“意志盡沉，不復歸焉。”
葉消：“心念七欲，早皆沉淪。”
言靈咒則是臉色如墨，繃不住道：“幻劍術，破！”
咔——
四下空間，有如鏡面破裂。
鐵烏龜、紅線老、符九、葉消、重劍鋒，面色齊齊大變：“什麼？”
嘭！
空間一碎。
方纔一切，仿都虛幻。
此刻落在衆人眼中的，只有一堵穿天的肉牆，隱約還有蓋在肉牆天花板上的巨大的……指甲蓋？
紅線老沉默了下，艱難擡眸往上。
聖念掃去，他掃見了巨大的腳掌、腳踝、腳毛……
掃了半天，才從小腿看到膝蓋。
而這個時候，天穹之上，極限巨人已穿過雲層，俯下身子來，巨大眼珠子像是月亮墜地逼視。
“什麼？！”
剎那間汗毛倒豎，紅線老瞳孔劇震，聲嘶力竭道：“這是什麼嘛！”
自問過後，他腦海裡已閃過徐小受的情報——手撕聖帝的超級巨人！
“鐵——烏——龜——”
幾乎所有人都在爆撤，都在爆喊，只有鐵烏龜被迫硬着頭皮逆風而上。
逆風，也能翻盤！
看我的！
鐵烏龜抄起那口巨大的烏龜殼，狠狠敲在了極限巨人……的腳指甲上。
“啪。”
世界，靜止了。
鐵烏龜？
小烏龜！
極限巨人一指戳下，如同天柱鎮來，鐵烏龜忙不迭將烏龜殼往自己頭上罩。
“天龍罩……”
十段劍指·點道！
“轟——”
隔空距離穿透而過，破碎了當是時下所有負隅頑抗之音。
萬丈深坑，當場破出。
靠得最近的紅線老，只覺臉皮都被劍念撕裂，身子被罡風掃飛時，眼珠子都不受控地自我扭曲崩壞了。
但在最後時刻，他清晰瞅見了鐵烏龜身下大地率先被崩碎，繼而烏龜殼炸碎，鐵烏龜聖體粉碎……
血霧，沒能炸開。
半聖，已成齏粉！
嘴脣歪七扭八，聲音波浪狂抖，世界仿都在延遲，紅線老撕心裂肺喊出了這樣緩慢的一聲：
“足包~~~~”
跑！
只能跑！
根本沒法打！
這樣恐怖的巨人，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誰家半聖有這個聖力底蘊，支撐得起如此龐然巨物的存在啊！
它單是現世本身，都要吃掉上千、上萬個半聖的聖力儲備吧？
是的，尋常半聖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想象得到，有一種比聖力還高級的能源，可以用來供給極限巨人運動，喚做“天祖之力”。
“血遁！”
紅線老一噴精血，邁開大腿在風暴中狂跑、還跑、再跑，遁入道則中跑。
跑了半天，他發現自己從巨人的右腳側，跑到了其高高擡起的左腳掌下。
這一瞬間，擡眸望着黑暗侵襲了自我視野內全部畫面的紅線老，不由惡狠狠往上丟了一捆紅線。
巨人腳掌，割開了一道道比腳毛還淺了一萬倍的黑痕。
“啊哈哈哈。”
紅線老大笑三聲，無力垂下雙手，放棄了所有抵抗。
“砰！”
一腳踹下。
大地粉碎。
……
“重劍鋒，回頭迎戰！”
言靈咒一聲大喝，跑在他前面的國字臉背劍老頭即刻調頭，提起大劍面目猙獰吼着就往巨人身上劈去：
“我草你大爺啊言靈咒，你不得好死！！！”
砰！
巨人小腿一提，踢碎了重劍。
重劍鋒卻是化作雷霆巨劍，遙遙刺上了天穹，直指巨人眼球。
“昭煌劫劍，給我死！”
轟隆！
雷霆貫去，劍速竟破時空，有了幾分時空躍遷的味道。
這一劍，分明超過半聖該有的強度，就是不知從何習來……不重要了。
“神敏時刻！”
極限巨人身體一震，繼而反應速度、身體速度如同被加速了萬倍。
它鬼畜地一抄手，因由抄得過快，越過了雷劍，又趕忙抽回來再抄了一記，這才把相對變慢了無數倍的雷劍給握住了。
那巨大無比的雷光之劍被捏進掌心，遙遙對着遠方就是一擲！
“轟隆——”
聖劫都沒有此刻被複上了劍念和極限巨人巨力的這一雷劍來得可怖！
被盯上的符九人都麻了，頭都不回就是往身後狂扔陣符：
“破劫符！”
“滅靈符！”
“封神符！”
“滅才……”
啪。
幻劍術解除。
巨人一腳踢碎了符九。
另一邊，還在沾沾自喜沒被第一時間盯上的葉消，捏着飛花尚未出手，被雷光之劍誅成了齏粉。
——會玩古劍術的極限巨人！
……
中域六芒聖，轉瞬之間，只剩一芒。
言靈咒腳步猛地一停，身子如墜寒窖，萬分冰涼。
他將無盡力量壓入喉腹之中，轉過頭，看向了身後跟着停下所有動作的極限巨人。
他拼盡全力，鼓起所有勇氣，猛一指前方，深吸氣後吐出：
“巨人，退！”
轟！
極限巨人，真被他一言喝得，被迫後撤了一小步。
言靈咒頓時面色大喜，已顧不得頭髮跟着半白，身軀隨之變老，張口點指跺腳再喝：
“巨人，退！退！退！”
轟！轟！轟！
極限巨人，再退三步。
言靈咒欣喜若狂，再要蓄力，言出法隨。
“噗！”
話語聲還沒出口，他猛地逆血噴出，踉蹌中倒地。
早前的他不說精壯魁梧，少說也是身材修長勻稱，沉默寡言時更兼有幾分高冷韻味，當真是具那半聖之風的。
而此刻，他瘦若干柴，儼然風燭殘年，連牙齒都老掉了好幾顆，顫顫難言，舉目只淚。
“唔！”
“唔唔唔！”
他拼了命想要說話，然一個字說不出來。
刷！
極限巨人消失，徐小受踏劍歸來，落向這落魄老者身前。
這，就結束了？
恍惚了足有三息時間，徐小受想到了月宮離，想到締嬰聖株，想到了神亦，最後纔想到了自己。
體內血氣翻涌……
90%的身道盤過後，不靠吞噬之體和人間道，他生生不息也像是給強化了無數倍，極限巨人開了這麼久，都還有三四成的力量沒用完。
良久回神，徐小受只得失聲一笑。
打了太多強者，面過聖帝和十尊座，卻有些忘了，這纔是正常半聖應該有的強度。
“抱歉，高估你們了。”
眉眼一醒，徐小受目中仿射出幽光：
“靈魂讀取！”
咚！
言靈咒身子最後劇烈一震，便喪失了所有動靜。
他是第一個被自己的力量耗幹、耗死的半聖，其餘五大半聖，此刻皆還存有靈魂和意志不滅。
徐小受往身後一抓，剛好摸到的是焱蟒。
他腳下劍道盤一旋，鬼劍術一開，便瞅見了四下還有瀕臨崩潰的五道神魂體。
“我說過，倘不退，便是死。”
劍道奧義陣圖中，屬於心劍術的部分驟然亮起高光，徐小受懶得再提防什麼殘餘、什麼意志、什麼後手。
“心劍術，般若無！”
焱蟒蕩空一掃。
四下歸於死寂。
一念神佛殊，一念般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