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姨。”
第二真身這才現出了身來。
雖說偷看一眼險些把自己葬送掉,但香姨和神亦都不是外人。
誤會解除,這光頭理當不會再對自己動手纔是。
第二真身一出,神亦這才騰出了空來打量起這個名聲都稍稍傳到了十字街角的年輕人。
小白臉,身形偏瘦,看着體弱多病的模樣……
方纔接觸中,神亦卻是知曉這副看似孱弱的軀體下蘊含有大能量,說是半聖級肉身都不爲過了。
很難想象,在自己之後,還有年輕人能將肉身修煉到這個地步。
“這是徐故生。”
神亦還沒說話,香姨率先介紹了一句,生怕這呆瓜脫口而出“你就是徐小受”?
一頓之後,她又看向自己的男人:“神亦。”
簡簡單單兩個字,沒有任何前綴和後綴。
香姨相信,徐小受明白這個名字的份量。
“見過前輩。”
第二真身明顯活下去的慾望還很強,拒絕了本尊“打不過就先損他一波,言語佔下便宜”的賤議,規規矩矩抱了個拳,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哪怕在暗地裡,他是聖奴的二把手,神亦是老三,應該神亦給他行禮纔對——會這麼想的人,相信不知何時就會暴斃吧?
“你的古武何處所學?”光頭虛像神亦並無那麼多時間,開門見山道。
聞聲,香姨都不免好奇望來。
她也知曉徐小受肉身很強,傳聞他還能巨大化,戰力倍增。
這些,顯然無袖都教不了。
那徐小受就是有自己的奇遇了。
“自學。”第二真身一邊打量着光頭大漢一邊解釋,像是要將這個人刻進腦海裡,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那你很厲害。”神亦點頭讚許。
第二真身愣了一下,擡眼看去,竟沒有從這光頭臉上瞧出哪怕一絲的反諷之味。
他是由衷在表揚!
他相信了!
——這麼離譜的事情,哪怕自己說的也算半個實話,可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吧?
香姨就是正常人,聞言嘴一癟,“騙誰呢!”
“我一開始也是自學。”神亦卻很認真地瞟向了他的香兒。
香姨頓時說不出話來了,腮幫子一股,不願意承認這種優秀舉世有雙。
“你會八門、七宿?”神亦問。
“不會。”第二真身想,這該就是古武的開竅刺穴之法了。
“六道呢?”
“也不會。”方纔神亦施展的“人間道”,就是六道之一,化虛像爲真人,具備他本體一些力量?
神亦吸了一口氣,表情有些意外:“看來你學的是九宮,剛入門呢,但也很厲害了。”
第二真身再次搖頭。
神亦表情便凝固了。
他並沒有再往深處想,畢竟那百分百不可能,所以抽離了出來問:“你沒學過真正的古武之術?”
第二真身點頭:“我只是摸着石頭過河,連‘古武’這兩個字,都剛聽說不久。”
神亦不驚反喜,眼睛都亮了。
他轉頭看向了香姨,指着那病公子說道:“此子類我三分,日後必成真龍!”
香姨都大吃一驚。
徐小受體術不凡,當今天下人盡皆知,她卻沒想到這小子連古武都沒聽說過。
那單靠自學,還能練就這般體術,他的天分得強到哪裡去?
心意相通,香姨霎時間看出了神亦目中的惜才之色,這呆瓜心動了!
“我的時間不多……”神亦抓住了病公子的肩膀,“你去找鬼神幫,去找一個叫鬼面的人,讓他教你八門、七宿,香兒可以安排。”
徐小受都沒想到神亦的轉變能這麼大。
分明前一刻還想對自己下死手,一轉頭就要教自己古武了?
是因爲方纔香姨在他手中寫下的那個“受”字?
那這呆瓜對八尊諳未免過分信任了些,這就能絕對篤定,我是個好人?
“你天賦不錯,應該用不了幾年。”
“等學完這些,便來死浮屠之城的十字街角找我,我教你六道。”
“放心,大道之眼盯我一個夠累了,他沒空盯你,你進來後學完,我找機會再送你出去。”
神亦很急,邊說邊擡眸望天,顯然感應到了什麼即將到來。
香姨黛眉一蹙:“呆……神亦,你還沒問過別人呢!”
神亦這才反應了過來,認真盯着這病公子的眼睛:
“小鬼,告訴我,你想學古武不?”
想啊!
我可太想了!
杏界內徐小受都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他還想着找時間去詐一詐鬼面呢。
最不濟,將他那什麼“開陽”、“搖光”給偷師過來。
沒想到神亦肯教,這最好不過。
可第二真身只脣齒一張,還未說話。
神亦眼皮突然一跳,轉過了身去。
“沒時間了!”
“小鬼,好好思考一下,想通了告訴你香姨答桉,她會安排好一切的。”
“現在,有些傢伙很煩人……”
“剛好這裡是玉京城,距離夠了,我可以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冬!
話音剛落,徐小受心臟一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他身體的力量,好像被人竊取了大半。
而面前光頭虛像的背影驟然凝實,形同真人。
他膝蓋一曲,彭一聲二話不說從幽桂閣頂部的大窟窿飛躍而去,消失了蹤影。
人間道?
定是這種特殊的古武之術,才能掠奪別人的肉身之力,改寫自己的存在形式!
但神亦想去做什麼?
“他……”
第二真身捂着驟停後加速跳動的心口,面目驚疑地望向了香姨。
他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但顯然現在不可能得到答桉。
香姨沒有回頭,眼神發直盯着頂部的窟窿,眼裡隱含擔憂:
“他總是很衝動。”
……
幽桂閣外。
“這裡發生了什麼?”一名身着樸素的男子手裡抓着一個品相很不錯的銀盤,好奇打量起了倒塌的牆,靠近後隨口一問。
正在修補牆壁的木系煉靈師,以及計算着如何維護靈陣的靈陣師擡眸瞥一眼,沒有回話。
反倒是立在旁側看熱鬧的路人隨口答道:
“聽說是有個東域貴公子和鬼神幫的鬼面發生了衝突,起劍斬了幽桂閣一面牆,可惜了,沒有親眼看到大戰畫面。”
“東域?古劍修?”
“不知道,有可能……”
“噢噢,謝了,我也看看他們怎麼修靈陣,學習一手,我的夢想就是成爲靈陣師。”
“嘿!你要看一眼能學會,靈陣師還有這麼吃香?”路人謔笑着回頭也去學習了。
樸素衣着的男子便抓着手裡的紀間盤,不動聲色蒐集起了此間大戰的痕跡。
作爲異部成員,類似的戰後情報收集工作再尋常不過。
這一次新任首座帶頭執行任務,他是半點分不敢懈怠,鉚足了勁兒想表現一波。
嘿嘿,等這次任務結束了,回家就可以和小娘子成婚了。
不遠處,茶肆之內。
一身便衣打扮的奚褪下了遮頭裹面的衣袍和麪具,露出了一張清爽乾淨的臉。
清風拂面,很是享受。
店小二在裡頭忙活,身邊人時刻盯着四周,奚是不用擔心被人察覺身份,乃至遭遇刺殺的。
手一翻,掌心內便多了一道玉簡。
在桂折聖山上行繼任儀式時,他不能接收外部情報,也沒那個時間。
現在騰出空來,手上一大堆事情,就需要去處理。
奚再囑咐了左右一句低調行事,靈元便注入玉簡,很快讀出了最新的情報內容:
“劍樓柳扶玉進玉京城,護城衛隊長趙平安王座道境,身懷天機玄金牌,可擋太虛一擊,被柳扶玉隨意一劍斬殺。”
七劍仙,柳扶玉?
奚神情一正,看着玉簡內傳過來的那張畫像,感覺這人好眼熟。
一擡眸。
不遠處幽桂閣門口一佩劍女子,不正是劍樓柳扶玉?
七劍仙進城了?所謂何事?
笑崆峒在東域……谷老、羊老不見蹤影,原來是在玉京城?
柳扶玉是來尋此二人挑戰,爲名而來?
思緒一轉間,奚的目光落到了那豐腴女子腰間的纖長白劍上,眸底有光亮起,輕喃出聲:
“劍樓十二之七,護。”
幽桂閣下,柳扶玉若有所感,側眸而望。
隔着長街車水馬龍,一長一少,一男一女,遙遙而望。
古劍修對古劍修,彼此一個眼神,那種針尖對麥芒的味道,想掩飾都掩飾不下!
奚目中燃起戰意。
柳扶玉空洞的眼神也多了靈光。
但茶肆內,等了半晌,奚只是徐徐起身,順勢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茶和肉後,對着遠方女子微微頷首致意,就收回目光。
柳扶玉一身之勢也便偃旗息鼓,看出來了此人此刻並不想戰。
“這柳扶玉,很強。”
“天機玄金牌可借用京都大陣一縷力量,那是道殿主的陣,她還能隨意一劍斬死趙平安……嗯,隨意……”
奚品着茶,記住了柳扶玉的氣息,放下此事後看向下一條情報:
“東域隱世太虛傳人、葬劍冢不記名弟子徐故生進城,幽桂閣內求見香姨,鬼神幫以劍道王座馮驍尋事,被其護衛盡人擊退。”
“後,鬼神幫鬼面率衆挑事,盡人以十段劍指同鬼面分庭抗禮,徐故生脣槍舌劍誅碎馮驍道心,香姨和之。”
“待續。”
十段劍指!
奚嘴脣一張,玉京城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來了,連十段劍指都會。
我想學……無聲感慨後,他繼續看向對盡人的介紹:
“劍道天賦卓絕,實力超凡,可入劍仙候選,其主徐故生無意令手下逐鹿成名,限之。”
這徐故生真該死啊……奚很討厭這種主僕關係,特別是僕人是古劍修的情況。
他立馬看向徐故生的介紹,想知道這是何人。
“心氣不凡,眼界上乘,定力非同一般,思維敏捷跳脫,面對鬼面遊刃有餘,不慌不懼,兼有護衛盡人,應是大有來頭,正查之。”
“徐故生未曾出手,實力暫且不詳。”
這形容,標準的大勢力傳人心性,東域姓徐的都這麼厲害嗎?
奚想到了七劍仙徐小受,順手想要掏出他的詳細情報。
便這時……
“冬!”
奚心臟一縮,童孔一緊,驟然起身。
四下環顧,左右同他一般無二,各自捧着胸口。
茶肆內其餘人直接倒地了,長街上更是一瞬間軟下去了上百號人。
在同一時間,所有人的力量,被莫名抽乾!
“這是什麼靈技?”奚大驚。
他分明沒有察覺到周圍又任何聖武級別的靈技的出招波動,哪怕一絲一縷。
彭!
正思索間,從天而降砸落一座魁梧巨獸……
不!
這竟是從天穹勐然坐下來的一個人!
他姿態狂傲,目露兇光,右腳深深鑲進粉碎的地板內,左腳曲着,腳底踩着一個腦袋,左肘隨意搭在膝蓋。
指尖拎着紀間盤……
紀間盤?
奚腦袋一空白,怔怔然往下一探。
便見那魁梧巨獸屁股下面,坐着的赫然是血色正在暈染開來的異部成員碎段了的屍體。
習老三……
那個快要結婚了的習阿成,被坐死了?
奚險些沒能崩住自我一把衝出去,然旁側左右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便斂回了眼裡的猩紅。
“呵!紀間盤?有趣……”
長街只剩惶恐,萬衆駭矚之下,那坐在屍體之上的光頭大漢啪一下捏碎了手中玩具。
天機靈陣爆炸後連他手上的皮膚都沒有扎破,他聲音冷得可怕:
“當年白衣追我時,用光了這些垃圾,卻連我衣角都沒摸着。”
“現在,你們怎敢這麼光明正大在我眼前拿出來?”
“找死不成?”
冬一下,奚心頭驟縮。
這一次,不似方纔那等未知手段在掠奪身體力量,而是心季,是心血來潮,是死意彌身。
奚還沒反應過來,感覺世界變矮……
不!是那巨獸竟不知何時衝到了眼前,將自己提了起來!
怎麼可能?
奚頭皮發麻,這是何等速度,連自己都沒能看清?
“首座!”
左右三人再也顧不得身份隱藏,驚呼出聲的同時,鏗然拔刀。
彭!彭!彭!
奚都沒有看清這光頭男子什麼時候出的手。
但左右屍首分離——頭爆了,身體被巨力打飛,鑲嵌在了茶肆的牆壁上。
彭。
牆壁倒塌。
一眨眼,四王座!
殺雞都沒有這個速度快!
“爺饒命啊!我是好……我是壞人哇!”
店小二看到這一幕,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褲襠都溼透了。
他只是個賺錢打工的,哪曾想災難降臨得如此之快,一下子秒了身邊這麼多號人。
最離譜的是上一息這光頭男子才一屁股坐死個人,反應過來時,遠在這邊的茶肆裡的人,頭就被打爆了。
這等殺人速度,叫人如何能不惶恐?
光頭大漢眼都不斜那店小二一眼,只是盯着手上臉都漲紅了的年輕人,脣角生譏,言若霜寒:
“我說過,聖神殿堂的狗,不要靠近長樂街!”
“是你們聽不懂人話,還是我離開得太久,你們把我忘了?”
聖神殿堂的……
狗?
奚心生一股羞辱,牙關一緊,就欲爆發。
可他耳上的微型作戰通訊器,竟傳來了道殿主的聲音,直接是神魂傳音:
“不要反抗!不要說話!不要對視!”
三大不要。
語氣是緊張和焦急,帶着強烈的不容置疑。
不,我可以硬拼一記,哪怕反殺不得,至少也能成功遁走,生死不受他掌控……奚心生此想,正要擡眸時,忽然想到了此前在聖寰殿裡道殿主的眼神。
是啊,自己現在是天組作戰成員,怎麼能忤逆道殿主的命令呢?
他硬生生將古劍修的頭顱低着,拼盡了全力纔沒有擡起來,牙齦卻咬出了一股腥澀。
“回去告訴道穹蒼,再有下次,愛蒼生都盯不住我。”
光頭大漢並沒有以大欺小的心思,將這年輕人隨手一扔,砸進了茶肆之內。
奚終究年輕氣盛,最後壓不住心頭那股氣,擡起了頭來。
愛蒼生都盯不住他,什麼意思……還未曾得到答桉,奚眼睛突然發直了。
“轟!”
但見長街炸開一股氣浪,空間如水波,傳蕩有十里。
那座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勐人,迎着遙遠天邊桂折聖山的方向躍起,身軀節節暴漲。
他怒聲一喝,像是野獸在發出嘶吼: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一字一頓,一頓一亮。
這個身形暴漲成小巨人的光頭大漢的身體,再也掩蓋不了他體內穴竅綻放出的光。
一點又一點,一顆又一顆,他體內彷彿藏有諸多烈陽,此時盡數被引爆。
幽桂閣內,徐小受已然瞠目結舌。
神亦,這是想幹嘛?
他所施展的是“八門”,這看得出來。
但神亦盯着桂折聖山的方向開了八門,一臉兇光,就像是要遠隔遙遙九天,一拳將聖山幹碎一樣……
這是個什麼意思?
徐小受看向香姨。
香姨微微搖頭,沒有出聲,只是目中憂色更深。
長街虛空之上,神亦八門過後,如神天降,僅憑氣勢壓得十里長街盡數爆碎,砂石崩飛。
“休!”
誠如香姨所慮,天邊爆掠而來一點黑光,繼而化作一支黑色的箭失。
“邪罪弓之失!”
奚心生大駭,三帝愛蒼生都出手了?
那這光頭起碼是個聖級……不,巔峰半聖!
可還未停止!
神亦,還在繼續!
一頓之後,他再次仰天長嘯。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一連七聲,神亦身上綻出的聖光,強烈到已將其人完全遮罩,難見真容。
他璀璨奪目得如同一顆人型太陽,散着着凡人無比逼視的炫光。
“對,就這樣射死他……”
奚看到的,卻是這光頭大漢沒有半分防禦之舉,眼裡多了期待。
嗤!
邪罪弓之失果不其然,只稍稍一阻塞後,便洞穿過了那彩光籠罩中的光頭大漢。
“吼——”
彩光瞬間被浸染成了黑色。
那魁梧壯漢瞬時發出了一聲失智般的獸吼,完全瘋癲了般揚起頭顱。
“走火入魔!”
奚勐地從地上立起,攥緊拳頭。
連聖奴無袖中箭之後,都走火入魔,束手無策。
這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傢伙,怎得幸免?
哪知半空中,那黑色巨獸雙拳當空一放,渾身魔氣炸碎,露出了他裡頭真容。
不知何時,他已目眥欲裂,化作三頭六臂的猙獰之相。
且猩紅的雙目中分明還有着憎惡之色,竟是神智從未紊亂過,還能斷喝出聲:
“修!羅!道!”
一聲過後,三頭激化,六臂暴漲,他全部能量壓縮到了一掌之中,凝練成一顆極致的“源種”。
徐小受觸目驚心。
這玩意兒,他可太熟悉了,不正是爆炸因子麼?
“啪。”
不過一下,神亦竟不是扔出去,而捏碎了手中源種。
徐小受見狀,只覺心跳都停止了。
“轟!”
虛空炸開一聲巨響,那股爆破的能量竟也沒有肆虐整座玉京城,而是還能被神亦所牽引,吸附在了他的拳頭之上!
大道規則都無法進身,只靠近便被那股死亡力量絞碎成齏粉。
這一拳,普天之下誰扛得住?
“天……道!”
神亦還沒完!
紅眼一閉,再度睜時,目中無慾無光。
天穹應聲降下神束,將他籠罩,他身形消失不見。
下一秒,遙遠的桂折聖山之上,就瞬出了一個高可彌天的光頭巨人。
那巨人掄着足以媲美半座聖山大小的拳頭,在玉京城內所有驚駭目光的注視下,悍然一拳轟向了桂折聖山。
“神等碎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