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紀夏的反問。
轅司道微微一怔。
無垠蠻荒修行者,修行所需的靈元,並非誕生於他們自身。
天地中的靈元、神元,濃度有別,但終究有極限。
這就是帝朝都想要晉升爲神朝的原因。
成爲神朝,不僅天地間的靈元會逐漸蛻變爲神元。
神朝疆域之內也會誕生大量的神元寶物。
再加上國祚體系中所用含的天地大道,強者修爲纔會大幅度增長。
儘管如此。
神朝神元也並非無窮無盡。
這也是神朝強者有數的重要原因之一。
太蒼如果將大量的靈元,大量誕生靈元的寶物,比如靈晶靈脈分給普天下的所有人族。
那麼真正的天驕得到的資源,便會自然減少。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問題,但卻是無法違背的常理。
所以轅司道聽到紀夏的反問,纔會陷入怔然。
紀夏解釋說道:“普天之下人族俱都修行,才能夠碰撞出璀璨而耀眼的理念,碰撞出無數的大道。“
“在這諸多大道中,一代代神通才會革新,也會有更多的天驕涌現出來。”
“就比如血脈大道。”
紀夏輕輕揮手,目光落在太和殿之外。
轅司道的目光循着紀夏的目光而去。
赫然看到一隻恐怖、詭異,透露出純粹邪惡氣息的詭異存在,出現在虛空中。
他生就四肢、頭顱,但是無論是四肢還是頭顱,都長着密密麻麻的眼睛,令人發瘮。
轅司道自然不會懼怕這隻怪物。
但轅司道卻驚愕的發現……
他竟然無法從這隻怪物身上,感知到任何一絲一毫的靈元!
“這隻怪物軀體中沒有任何靈元,但他的肉身力量卻能夠給遠處的那一方空間帶來沉重的壓力,恐怖無端……”
轅司道有些不解。
紀夏並不避諱,對轅司道說道:“天下萬族血脈之中,都有着獨特的血脈力量。
這種血脈力量自生靈誕生開始就已經存在。
然而在道闕時代確立修行體系之後。
絕大多數種族的血脈力量卻被用於調動靈元、融合靈元、吸收靈元!”
“就算有少數的種族開發了血脈力量的其他用途,用於加強肉身,又或者延長壽命,但終究成效不顯。”
“但是太蒼不同!”
紀夏站起身來,走到殿宇中央。
“太蒼的血脈大道,已經被開發到了一種嶄新的境地。“
“血脈大道也可用於修行,也可用於增強自身。”
轅司道眼中光芒爆閃。
有一道神光從他眼中悄無聲息的照耀出來,落在那有着無數眼睛的怪物身上。
紀夏呵呵一笑:“大尊不必如此,你乃是炤煌神國來客,想看便看,不必這般偷偷摸摸。”
“目前太蒼的血脈大道僅僅在這些怪物身上試驗。
但不久之後,這等力量便會出現在每一位太蒼人族真身之上!”
紀夏侃侃而談。
彷彿絲毫不避諱轅司道那帶着深意的目光。
甚至紀夏微微拂袖。
紀夏周遭出現了無數浮動的光影景象。
這些光影裡很多人族生靈的身影浮現出來。
紀夏手指落在不遠處的一位少女身影上。
“這位少女名爲荷月,她本來居住在太蒼邊陲一處荒沙之地。
在太蒼教育普及之後,投身於農師一道!”
“她不久之前培育出來的靈米,被命名爲荷月米。
培育荷月米所需要的靈元,比起其他絕高品質的靈米,足足少了一倍。
食用荷月米能夠被太蒼人族修行者吸收的靈元,
卻比其他靈米多出數倍!”
紀夏指尖移動。
又指向了遠處的一位老者:“這位老者名叫周山!
他對於修行並不感興趣,卻迷戀上了靈械結構。
周山看似平凡,在最初近百年的人生裡碌碌無爲。
在接觸靈械結構之後,數百億種靈械結構他一眼便能夠看透。
靈械構件之間如何配合才能發揮最大效益,他一眼之間,便能夠看出!”
“在這區區兩千年間,因爲有周山和其他靈械師通力合作,研發了不知多少民生用具!”
“這些民生用具雖然仍用靈元驅動,但是所需要的靈元卻越來越少。
如果太蒼沒有這些靈械,倘若要建設一座新的城池,不知要花費多少靈晶、靈脈。
但現在,有這些靈械便已經足夠,省下了海量的靈脈。”
紀夏臉上笑容燦爛。
又指了指不遠處一位煉丹靈師。
“便是這位修爲不高,其貌不揚的煉丹靈師,面練就出一種名爲孕靈丹的神丹。”
“服下孕靈丹,已經被煉化於修行者體內神藏的靈元,便會自我繁殖。”
“哪怕繁殖的數量極少,可倘若能夠大規模產出,也能夠節省不知多少靈晶。”
……
紀夏臉上還帶着許多驕傲之色。
“只要天地規則不滅,靈元被消耗之後便會再生,只是再生的速度太過緩慢。”
“而這位符文術師構築出來的這枚符文,能夠大大加快靈晶、靈脈中的靈元再生速度,已經被太蒼投入生產。”
……
“除了靈元之外,這天地中還有許多蘊含微弱能量的寶藏。
比如即將量產的太蒼玄軌,便會由一種名爲石油的燃料,配合靈元灼燒,釋放更加純粹的力量,滿足太蒼人族短途移動,這一舉措能夠省下無數靈元,又能夠加強地區間的交流,從而促進交易,碰撞出理念的花火。”
……
短短几刻時間,紀夏便已經列舉出數十種太蒼獨特的寶物。
最終,紀夏再度揮了揮衣袖。
虛空中的衆多光影消散成爲星點之後,繼而重組!
嶄新的光幕上,卻是無數看似平凡的人族生靈。
他們或者在辛勤的耕作,或者在奮力的建設,又或者在學宮課堂上苦思冥想。谷
數不勝數的身影構築出一道奮鬥的史詩!
“倘若太蒼僅僅只是培育那些有着修行天賦的天生天驕。
這些平凡的生靈又如何能夠發光?又如何能夠得到後天的才華?
太蒼又怎能日益強大?與衆多神國不同?”
紀夏身軀直立,注視的轅司道,挺立的身軀便如同一杆長槍,彷彿要刺破天穹。
轅司道額頭流下一滴滴汗水。
他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反駁紀夏的話語。
“我太蒼的理念與炤煌神國的理念不同。
炤煌神國認爲人族天生強大,如今勢弱的原因,只是因爲人族在道闕時代的大端羅界戰場上敗落,被封印了血脈!”
“但太蒼的理念卻截然不同。
在我太蒼理念中,人族雖然強大,但卻並非從誕生之初便如此強大。”
“人族也是一步步登臨巔峰,最終敗落在更強大的對手手中。
想要擊敗那些神秘的敵人,人族只能夠越發蛻變,只有無數的理念碰撞,讓整個種族強大起來,纔有可能永續。”
“否則,炤煌神國培植出一批蓋世的天驕,天驕強盛,打贏了這一仗。
有朝一日,人族也會滅亡。
因爲種族的主體始終都是勞苦大衆,而並非是上次那些天驕們。
基礎不強大,精英又如何能夠保證人族長存?”
紀夏身上好像散發着一重重光明。
“讓我猜一猜……”
他揹負雙手,低頭對轅司道收到:“炤煌神國理念如此。
七千餘萬年過去,想必炤煌神國之中,竟然出現了許多問題。”
“比如……應當有許多人族上層強者自詡爲神人,亦獲得天人,亦或者上層人族。
他們低頭俯視炤煌神國中的平凡生靈,大約也會覺得……自己與這些弱小的人族,已然不在同一層次,生命的位格也已經有了差距!”
紀夏步步緊逼,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下去:“那麼也許再過七千萬年,再過七億年。
這些上層人族對於下層人族的認同,便會蕩然無存。
上層人族會蛻變成爲一種與下層人族流淌着同一血脈,卻完全不同的種族。”
“到了那時,下層人族也許會被拋棄,也許會被流放,也許會被……洇滅。”
紀夏聲音隆隆,便如同雷霆乍響。
虛空中一陣陣澎湃的神元,俱都化作閃電,不斷劈落!
太和殿之外大雨傾盆,狂風大作。
轅司道仍然坐在太和殿中。
可是臉色卻已經大變,繼而暴怒。
“紀夏,這些不過是你的無端猜想!
我炤煌神國能夠存在七千萬年而無恙,便能夠存在七億年,能夠存在七十億年,直至永恆!”
“因爲我炤煌神國已經脫離國祚的枷鎖,我炤煌神國天驕能夠享受的資源根本難以衡量,非神國能夠比擬……”
轅司道怒吼出聲。
他俊朗的面孔也扭曲起來。
他死死凝視着紀夏,眼中的怒火幾乎如同肆虐的洪水一般,要衝毀一切。
與此同時。
轅司道身上的可怕力量迸發出來。
一道道神輪不斷滾動,其中又有諸多大道顯現而出,化作一雙雙威嚴的眼睛。
可怕的威壓從這些威嚴的眼睛中流轉出來,,壓在紀夏的身軀上。
但紀夏去無動於衷。
他衣袂飄飄,彷彿這滔天的壓力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大尊,你怒了。”
“我能夠感知到,你乃是天驕中的天驕,乃是神明中的神明,對於自身的掌控,已經達到了一種極致。
可你現在卻勃然大怒,如此失態。”
“這就證明……你也已經意識到了炤煌神國理念的問題!”
紀夏聲音沉靜,在狂風暴雨一般的威壓中巋然不動。
他也凝視着轅司道的眼睛。
“我知曉大尊絕不是區區一位掌日月之長短的祭祀大臣,你在我無上常融天之下,就好像是無數輪烈日一同燃燒,璀璨到了極限,熾盛到了無量。”
“你這等的存在,就算是在炤煌神國中,一定是核心人物。
今日,我之所以如此失禮,是因爲我從大尊隻言片語中,炤煌神國已經是生病。”
“也許現在只是小病,可倘若一直這樣下去……”
紀夏陷入沉默。
但他的話語卻如同一陣微風,拂過了轅司道失控的髒緒。
轅司道便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冷靜了下來。
他癱坐在玉座上,腦海中光影綽綽。
在這一刻,他也看到了無數光影,想起了炤煌神國無數的舊事……
“炤煌神國位格崇高的人族,早已經開始漠視炤煌神國那些弱小的人族。”
“在這等氛圍之下,衆多位格崇高對了人族以及絕大多數弱小的民族,對於無垠蠻荒的渴望,僅僅在於渴望無垠蠻荒開闊的天地,和無限的珍寶!”
“這些在炤煌神國理念中崛起的後起之秀,不同於炤煌神國老一輩強者。
他們對於無垠蠻荒的人族,已經鮮有認同、憐憫。”
“便如同紀夏所言,他們自認爲高高在上的炤煌神國人族, 已經從無垠蠻荒茹毛飲血的人族中脫離出去!”
“這……是炤煌神國的死穴,就像是紀夏所說的那樣,炤煌神國已經生病了。”
轅司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如果現在人族舉世無敵,未來也沒有任何敵人,炤煌神國的病並不致死,只是現在……僅靠炤煌神國仍然無法逃脫天幕之後那些神秘存在的巨手。
若無法藉助無垠蠻荒無數人族的力量,炤煌神國就算脫困……”
此刻的轅司道似乎明白了過來,臉色再度變得從容而又優雅,他來到紀夏身前,恭恭敬敬向紀夏行禮。
紀夏回禮。
轅司道這才仔細註釋紀夏,不由詢問說道:“帝君不知今年多少歲了?”
紀夏如實回答收到:“光陰如梭,也令人感慨,今年我也已經五千歲了。”
轅司道眉頭跳了跳,他強行按捺住自己心頭的異樣,又由衷稱讚說道:“五千歲即將登臨宙不朽境,不曾令我吃驚。
可人皇區區五千歲,便沒有如此見識,一眼看穿炤煌神國的沉痾宿疾,卻讓我大爲敬佩。”
紀夏搖了搖頭:“太蒼由弱及強,不過是從衆多勞苦大衆的行爲中得到的經驗而已。”
轅司道再度向着紀夏行禮:“實不相瞞,我之所以冒着風險降臨無垠蠻荒,便是想要見一見能夠令景鬱這樣的天驕那般掛念的強者。”
“沒想到卻有了這樣的收穫……”
轅司道想了想,又悵然說道:“也許便如人皇所言。”
“那無限璀璨的文明,只能夠誕生於汪洋的大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