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的幻聽,讓鳳凰道人整個人渾身上下都爲之戰慄。
酆都大帝!
那古老的三界時代裡三位至強者之一!
鳳凰道人並非誕生於那個時代,未曾親眼見證過那三位至強者的可怕威能,但他深居本真教高位,聽聞不少,見聞也不少。
——那同爲至強者的天機道人便能領導七聖八家打贏天人之戰,讓他們本真教不得不躲藏在域外,躲藏在星空中散落的無數殘骸裡。
況且,天機道人在真正意義上,只能算是半個鎮元子!
而如今,出現在鳳凰道人眼前的,是完整的酆都大帝。
儘管只是所謂的轉世之身。
但……那也是三界之主之一啊!
這一刻,鳳凰道人心裡只有一個奢求。
不是求生。
而是讓他向本真教傳一句話!
告訴教首大人,告訴那緩緩復甦的諸多大人們!
——他,回來了!
只可惜,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五濁古仙的一縷力量被瞬間碾碎,煙消雲散。
只剩下鳳凰道人在這羅酆山上,陷入絕望境地。
“慧佬?”
餘琛打量着他,輕聲開口。
曾幾何時,本真教首爲了殺他,曾派出慧佬麒麟聲東擊西。
那個時候,餘琛身處於上京城,卻能看見那麒麟慧佬在天地邊緣掀起的恐怖滅世血雨。
哪怕最後被天機道人斬殺,但那一刻,在餘琛來看,慧佬這種存在也是難以逾越的天塹。
揮手之間,引動天災,覆滅世間。
但今時今刻,再度見聞,卻發現……不過如此。
慧佬也是人,也會痛苦,也會恐懼,也會絕望。
“呼……”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本真慧佬,袒露你們的一切計劃,你會死得輕鬆一些。”
他的聲音平靜,也並不咄咄逼人。
但卻讓鳳凰道人感到無比的壓力,道心幾乎崩潰!
他盯着餘琛,渾身都在顫抖,豆大的汗珠淋漓而下。
最後,吐出幾個字兒來。
“——做夢!”
然後,渾身膨脹,轟然炸裂,化作滿天血霧,煙消雲散了!
這一幕,卻是把斐晟直接看愣了。
堂堂慧佬,竟如此這般輕易自盡了。
但那種不真實感過去以後,他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合情合理——如今局勢明朗,在餘琛掌控了整個羅酆山無數兵馬的情況下,那五濁古仙的一縷力量都瞬間覆滅了。僅憑他一位慧佬,自然是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與其就那般被活捉下來,受盡折磨,刑訊逼供,還不如自我了斷,一了百了。
“就是可惜了……一位慧佬,知曉的事兒肯定不少。”斐晟嘆了口氣。
餘琛卻臉色平靜,毫無遺憾之色。
他看向斐晟:“斐司命,可不是隻有活人,纔會說話的。”
斐晟一愣。
餘琛卻也不解釋,轉過頭,看向那血霧之中的鳳凰道人的鬼魂,笑了。
那一刻,僅剩一縷殘魂的鳳凰道人,渾身上下戰慄無比!
——他比斐晟知曉得多得多,他知曉那三位大帝之一的酆都大帝,除了偉力無雙以外,更是有無窮可怕的折磨手段。
他並沒有在這般手段之下,堅守所有秘密的勇氣和決心。
所以方纔急忙赴死。
可惜,他只是知其然,並不知其所以然。
他不知曉那些可怕的手段並非針對活人,而是針對死人。
“都說人死燈滅,一切成空,所以在很多時候,我都會思考冥府存在的意義。”
餘琛看着鳳凰道人的鬼魂,輕聲開口道:“我想其中之一,便是向如今那樣——不會讓作惡多端,使生靈塗炭的汝等這樣的渣滓,能夠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鳳凰道人的鬼魂,渾身顫抖起來。
“你殺的人,你做的孽,你犯的罪,從來不會煙消雲散。”
餘琛搖頭,喚一聲:“來!”
轟隆隆!
鬼門關大開!
青面獠牙的可怕鬼差從鬼門中走出來,手握寒光爍爍的鐵鉤扔出來,刺進鳳凰道人鬼魂的血肉裡,生拖硬拽,下了地獄。
——十八層地獄中,他會贖清所犯的罪孽,同時吐露所有的秘密。
而這一切,看在斐晟的眼裡,卻是餘琛在對着空氣說話。
他不理解,但也不敢多問。
總而言之,隨着五濁古仙力量的湮滅,慧佬鳳凰道人的自我了斷,整座羅酆山上,所有的敵人,盡數剷除。
牛頭站在餘琛的背後,一言不發。
而那隻剩下一縷殘魂的真正的大聖主玄鯢,卻是老淚縱橫!
——鳳凰道人借他的身軀犯下的罪孽,終於迎來了終結!
死而瞑目矣!
如此想罷,他朝餘琛一拱手,道一聲“罪臣告退”,且看他的一縷殘魂,也要灰飛煙滅了去。
但餘琛卻是搖頭,輕輕一點,將他神魂拘住,搖頭道:“玄鯢,你若去了,昊天聖地剩下的生靈們又當何去何從——若當真有心贖罪,便再爲我建一座恢宏聖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玄鯢雖被奪舍,鑄下大錯,但他的殘魂以那“他心通”之神術,引導諸多被關押的凡人們收集牛頭的神魂碎片,令牛頭成功復甦,卻也是大功,而且昊天聖地的爛攤子總要有人來收拾,與其讓餘琛來搞,不如專業的事兒交給專業的人。
說罷,餘琛伸手一點,金光耀目!
——敕封!
“玄鯢,封汝爲六案功曹陰曹司城隍之職,持玉劍石印,受酆都之命,治下昊天。”
玄鯢聽罷,渾身激動地顫抖起來,一個勁兒叩拜。
頓時,只看浩蕩金光降臨在他身軀之上,銀袍加身,玉劍把握,高冠天成,石印凝生,搖身一變,背後一縷銀色神環緩緩成型。
他如是下定決心一般,恭敬站起,行大禮,“——臣,領陛下命!”
處理完了玄鯢的事兒,餘琛看向整個羅酆山,看向點將臺上的十根天柱與寶座。
莫名瞭然。
這十方冥柱便是對應了十方冥將的權柄和力量——先前那玄天身上的一縷鬼王之力,便是來自於十方冥柱之一的鬼王柱上。
與此同時,冥將死後,他們的神位和權柄便會在這天柱之上重生。
就像馬面隕落,屬於他的神位和神性會在一段期間後,重新凝結在十方冥柱之一的馬面柱上,屆時,餘琛便可敕封新的馬面神祇。
心下明悟,餘琛沉默深刻,又將這些兵馬的權柄授予牛頭神祇。
——如今的十方冥將,老一輩的只剩下了牛頭,而通往作爲冥將神職的日夜遊神的石頭和李元清,作爲鬼王的姬丘,作爲黑無常的楊羸,都還未曾完全完成傳承。
所以羅酆山的兵馬,還是暫時都交給牛頭來治理,他從三界時代變存在活了無數萬年,經驗也是豐富無比。
而做完這一切後,餘琛深吸一口氣,正打算入到黃泉河畔,送走褚衛子的鬼魂,完成遺願。
想到這兒,儘管臉上平靜,餘琛便難抑心頭喜悅。
——這一趟可謂是收穫頗豐,不僅得了整個羅酆山的無窮兵馬,更是還有二品遺願的獎勵。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度人經不知何時飛了出來,早已打開。
但亮起來的,卻並非那代表獎勵的黃金光芒。
而是……一縷縷黑霧。
他一愣。
轉頭髮現,無論是牛頭還是斐晟,亦或是玄鯢,此時此刻都已好似靜止不動了一般,如同雕塑。
緊接着,他的頭頂之上,那十二帝冕自行飛起來,落在那度人經之上。
最後,一道偉岸的身影,在兩者之間緩緩顯化。
十二帝冕戴在他的頭上,睜開眼眸。
那一刻,古老,蒼茫,無窮偉岸!
這一道身影,餘琛無比熟悉,正是那……酆都大帝!
但說來也荒唐,這是爲數不多的幾次,餘琛清清楚楚看到他真正的面孔——以往時候,他的臉上,總是籠罩漆黑的濃霧,威嚴肅穆,令人無法直視。
那張臉三十來歲左右,平平無奇,並不英俊,也不神勇,更不威怒。反而看起來平和,寧靜,溫文爾雅。
餘琛看着他,他也看着餘琛。
而也正是這一刻,四目相對之時,餘琛心頭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不是我。
儘管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跡象都表明,餘琛是酆都大帝的轉生之體,第二世,來世之身……
但這一瞬間,餘琛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酆都大帝是酆都大帝,而他餘琛是餘琛。
兩者之間,是相互獨立的個體,絕不是什麼前世今生的關係。
也就是說,他的前世不是酆都大帝,酆都大帝的轉世也不是他。
而下一剎那,對方的稱呼也印證了這一點。
“外來客,請坐。”
說罷,他一揮手,一張桌子,兩枚蒲團,一壺茶水,一座香爐,便憑空出現在他的身前。
他自顧自坐在其中一枚蒲團上,對餘琛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餘琛的腦袋裡混亂無比,強壓下那些思緒,坐了下來。
對面的酆都大帝爲他沏茶,而他的腦海裡則瘋狂運轉!
怎麼回事?
他沒死?
那我是誰?
這是……奪舍?
一瞬間,餘琛的腦海裡,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真正的酆都大帝,難不成一直都沒死,而是躲在陰影裡,看着餘琛成長,直到成長到某個時刻,從陰影裡探出鋒銳的刀刃來,收割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