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貴大儒就想不明白了。
爲啥那個十五六歲的後生仔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撒謊?
而且宋相還那般輕易地相信了?
面對着那堪稱天穹傾倒一般的恐怖威壓,本就被天魔蠱毒入體的子貴大儒更是難以承受,哇一聲一口老血噴出來!
“說。”
宋相面無表情,喝出一字。
轟!
子貴大儒只感覺腦子嗡嗡地響!
無奈之下,將一切和盤托出。
末了,求饒道:“丞相大人!救我!救救我!毒……毒發了!”
隨着他顫抖的聲音,他的身軀潰爛得更加厲害了,血肉腐朽,骨骼坍塌,手腕兒之處已只剩一絲皮肉連接,劇烈的痛苦與絕望讓他整個人都神智不清。
不住乞求。
但宋相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別說這種喪心病狂的人渣值不值得救,就是他真正救,他也不曉得怎麼辦啊!
那天魔蠱毒,宋相可不知曉破解之法!
於是,在那如泥沼一般的絕望與痛苦中,子貴大儒掙扎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最後化作一灘血肉,沒了聲息。
也正當這時,失去了掩天避世陣法的遮蓋以後,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其餘四位大儒,四道恐怖的氣息,浩蕩降臨!
見了屋裡這一幕,那叫一個瞠目結舌,忙詢問宋相到底是個啥情況。
可宋相這會兒哪兒有功夫理會他們?
交代了賀子秋一聲,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紅光寺的方向而去了!
同一時間。
紅光寺底下,地下洞天。
那領路的月下蟬煉炁士將餘琛帶進那灰白色的宮殿裡。
一踏進去,便好似又來到另一個迥然相異的天地。
那泛白的牆壁個地板上,刻畫這一道道複雜的金紅色陣紋,好似鎖鏈一般涌向宮殿深處,隱隱有光暈在其中流淌,相當規律,好似脈搏一般。
這時候,虞幼魚的身影從餘琛耳邊響起,
“這是……赤金鎖靈陣?同樣是妾身所在的閻魔聖地的法門,當初主要用於囚禁一些叛徒和俘虜,以赤火與庚金之力封鎖肉身鎮壓命炁,被鎖者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看來除了天魔蠱毒以外,這些傢伙還從掌控了不少閻魔聖地的手段啊!”
餘琛聽了,心頭一沉。
既然這個地方是月下蟬的據點,那這什麼赤金鎖靈陣鎮壓的會是誰?
或者說,有什麼存在是他們弄不死而需要用這種陣法來鎮壓的?
不過儘管心頭疑問,餘琛也沒表露出任何一絲異常來,只是跟着那領路的人一路走進宮殿。
煌煌大殿,金碧輝煌,除了那密密麻麻的赤金陣紋以外,再沒有其他裝飾。
大殿中央,擺着一張造型奇異的石椅上,一個人影坐着,翹起二郎腿,盯着餘琛。
餘琛這一看,差點兒沒繃住!
媽耶!
今兒咋碰到這麼多熟人?
先是賀子秋,然後又是眼前這傢伙?
且看那座上之人,一身月白長袍,雙眼佈滿血絲,好像受了什麼傷一樣。
年紀約莫三十來歲,面部線條柔和,但微微昂起頭,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還能是誰?
不正是餘琛夜闖京城時碰上的對手?
佔天司,北神君!
與東神君一同,十年前繼位神君之位,被國師重用,在朝廷裡也稱得上是呼風喚雨。
這會兒,你跟我說,他是月下蟬的人?
也得虧餘琛表情管理做得好,要不然怕是直接得驚掉了下巴!
“見到我,很驚訝嗎?”
北神君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子貴大儒”,像看一條哈巴狗一樣。
對於對方微微驚訝的反應,他並不意外。
畢竟大夥兒都是朝廷高層人物,儘管一個是佔天司的,一個是稷下書院的,雖說不太熟悉,但至少也認得對方。
餘琛默默點頭:“北君……是月下蟬的人?”
“是。”北神君點頭,話鋒一轉,眯眼笑道:“稍等片刻,子貴大儒也是了。”
餘琛這會兒頂着子貴大儒的身份,做戲做全套,道:“我們當初不是說好僅交易一次後,再無相關嗎?”
他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子貴大儒,搖了搖頭:“子貴大儒啊,太天真了——如今的你弒殺同門又盜取聖璽,你以爲你還回得去嗎?還回得去那個迂腐的稷下書院?”
從一開始,北君就沒打算讓子貴大儒走出紅光寺。
畢竟他已經知曉了月下蟬的存在,要麼加入,要麼……永遠閉嘴。
當然,這些都是在他交出聖璽以後的事兒了。
“那麼,子貴大儒帶來的東西呢?”北君擺了擺手,問道。
餘琛直接一攤手,“忘帶了,要不北君陪我去一趟稷下書院取?”
那一刻,北神君渾身一滯。
他站起身來,念頭掃過餘琛全身,果然沒發現聖璽的蹤跡。——這玩意兒無法被收進芥子袋裡,所以只能說明一件事兒。
聖璽,他真沒帶在身上。
“你是……怎麼敢的啊?”
剎那之間,北神君那還算平和的臉色驟然冷冽下來!
鋒銳浩蕩的恐怖氣息,鋪天蓋地,煌煌壓來!
“子貴!聖璽到底在何處!”北神君話裡話外,都透着一股恐怖的殺意!
與此同時,一道道身影從外邊兒涌進來,將整個宮殿團團圍住!
包括方纔給餘琛帶路那人也在,一個個氣息奔涌,天地之炁動盪,虎視眈眈!
好似只要北神君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羣起而攻!
“我不是說了嗎?在稷下書院。”餘琛對此卻毫不在意,擺了擺手:“對了,現在的話,應該在宋相手裡?”
北君的氣焰,頓時一滯!
整個人都懵了!
“你個酸儒!你瘋了?!”
“你殺了你師弟!盜了聖璽!”
“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
“你還敢把聖璽叫給宋相?!”
“你真不怕死?!”
一開始吧,北神君還以爲子貴大儒沒有帶聖璽來,是怕他們殺人滅口所以留了一手。
——雖然他的確有這個打算。
但萬萬沒想到啊!
他把聖璽交給了宋相?
那個出了名的剛正不阿,殺伐果斷的傢伙?!
“北君,不要動怒。”
餘琛搖了搖頭,揣着明白裝糊塗:“聖璽本就是三聖掌管,如今文聖未定,剩下一枚聖璽交給宋相,不是合情合理嗎?”
“瘋子!你是個瘋子!”
北君臉色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你以爲你把聖璽給他,他就會放過你?做夢呢!單單憑你謀害下一任文聖繼承人這一點,你就會被千刀萬剮,永無超生之日!”
面對無法理解的北神君,餘琛點了點頭,
“對對對,你說得都對。但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我不是我呢?”
那一瞬間,北神君渾身一震,一股不詳的預感從他心頭升起!
緊接着,他看到了。
對方伸出兩隻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喚一聲。
“畫地爲牢。”
於是,整個天地,爲之凝固。
風,灰塵,陣法……一切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凝固了那般!
這也正是這一刻,餘琛眉頭一皺。
因爲他施展這畫地爲牢神通的時候,感受到了,在這宮殿的深處,有一股恐怖的氣息,完全不受畫地爲牢的束縛!
再聯想到這佈滿了封鎖陣紋的宮殿,他好像隱隱已經明白了什麼。
但這會兒,明顯不是想這些事兒的時候,因爲在畫地爲牢展開的那一刻,北神君瞠目欲裂,已經殺來!
儘管他還沒有辨明眼前的“子貴大儒”的真實身份,但冥冥中那股本能,卻讓他整個人都頭皮發麻!
先下手爲強!
下一刻,一柄雪白玉劍落在北神君手中,向前一斬!
剎那之間,恐怖的劍光恢宏磅礴,撕裂而來!
與此同時,底下那無數月下蟬的煉炁士同時發動了攻擊!
沸騰的烈火,鋒銳的金刀,恐怖的雷霆……一道道絢爛而危險的光芒在天地之炁中爆發,匯聚到一起化作洪流向着餘琛奔涌而來!
一觸即發!
後者臨危不懼,徑直擡起手來,五指一扣!
將那磅礴的恐怖劍光握在手中,發力!
砰!
伴隨着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漫天劍光化作無盡光焰,迴歸天地!
另一隻手一揮!
向天借風!
呼!
恐怖的風暴瞬間在凝固的空間中成型,將那些恢宏浩蕩的神通盡數擋了回去!
雷霆,火焰,冰錐,刀劍……那些由月下蟬的煉炁士們親手釋放的神通,這會兒被恐怖的風暴一吹,立刻倒卷向他們自個兒!
轟隆隆!
恐怖的爆炸聲在人潮中響起,伴隨着的是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那一刻,北神君愣住了。
死死盯着餘琛,咬牙切齒!
“你……到底是誰!”
毫無疑問,這個傢伙絕不可能是子貴大儒!
否則那些言出法隨但身體脆弱得要死的酸腐書生,絕不可能僅憑一隻手就擋下自個兒的劍光纔對!
“我是誰?”
餘琛深吸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
那森羅鬼面的僞裝,緩緩剝離。
濃霧的漆黑好似水銀那般脫落,化作一深厚重的長袍!
而那屬於子貴大儒的臉上,黑暗蠕動之間,一張凶神惡煞的鬼臉,緩緩成型!
北神君,猛然瞪大了眼睛!
“是……你!竟然是你!”
餘琛擡起頭,居高臨下,聲音沙啞,“——見到我,很驚訝嗎?”
一如方纔北神君問他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