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浩年紀小, 坐不住。大人們分工有序的烤肉、監工、扯閒天兒，他就拿着曉勤送給他的1:700的金屬遼寧艦模型在大人們中間串來串去的跑個不停。
許安安弓着身子、舉着單反跟在小壽星後面抓拍，實在是跑不動了, 就喊着曉勤一起把活力兒童架到顧承愈的大切引擎蓋上擺拍。
堂堂男子漢居然被兩個姐姐合力抱上大切, 浩哥覺得很沒面子。他有些後悔, 今年的生日願望應該是和顧叔叔長得一樣高才對。
“浩哥, 看這裡, 笑一個。”許安安快門按得飛快，拍好照片就第一時間拿給浩哥查看。
小壽星表示很滿意，等着安安姐姐給他整理好翻上去的褲腳, 先是說了“謝謝”，這才進入正題：“安安姐姐, 以後你能不能去我家裡, 也去給我弟弟拍照片？”
“你還有弟弟？”許安安發問, 看得是小浩旁邊的曉勤。
“宋醫生還有一個小兒子，今年一歲半了, 叫康康，是宋醫生的父母在幫着她照看。”
“是麼。”許安安點頭，重新去看小浩：“當然沒問題啊，你還不知道吧，姐姐自己開了一個攝影工作室, 就是專門給人家拍照片的。一會兒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你, 你什麼時候想要拍照片, 就讓你媽媽帶着你和弟弟一起過來, 姐姐免費給你們拍。”
“真的！”小浩連最喜歡的遼寧號都放到了一邊, 臉上的笑容卻只漾開了一半：“可是康康他不會笑，而且媽媽說, 康康他身體不好，沒辦法像我這樣。不過安安姐姐”
八歲的小孩子，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了屬於他自己的認知，知道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發生，卻仍舊懷抱着最純真的希望：“你拍照片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能讓康康笑的吧？因爲大家拍照片的時候都是在笑的。”
許安安微微張嘴，繼續去看曉勤。
“自閉症，懷孕的時候受了刺激。”曉勤說得極輕極快，見着白玦過來喊人，就伸手準備去抱小浩：“走了走了，小白喊咱們回家吃飯了。”
“不要。”浩哥懷抱遼寧號航空母艦頂天立地的站在大切的引擎蓋子上，眼神決絕的推開曉勤伸過來的手：“我自己能跳下去。”
“小浩，別鬧了，快點兒，我抱你下來，咱們好去吃東西了。”
曉勤重新伸手，又被許安安攔下：“沒事兒，這離着地面纔多高啊，讓他自己跳。我八歲的時候比這個跳得高多了，他一個男孩子，沒問題的。”
許安安拉着曉勤一起給小小男子漢讓開地方：“浩哥，跳得漂亮點兒啊！”
浩哥挺着胸膛迎風而立，曲腿起跳的時候滿臉笑容，落地摔倒之後哭聲震天。
白玦在許安安拉着曉勤往後退的同時就由走路改成了跑步，但卻還是晚了一步。
小浩趴在地上瞬間就哭得滿臉通紅，白玦幾乎是卯足了力氣推開許安安：“你滾開！”
孩子的哭聲由遠及近，顧承愈扔下烤肉夾子，就喊着阿來趕快搬椅子過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小浩的腳腕已經腫起了雞蛋大小的一塊。
顧承愈單膝跪地，把小浩腫起來的左腳搭在他撐起來的腿面上，小心翼翼的按了按又捏了捏，這纔去看阿來：“沒傷到骨頭，去找個冰袋，先冷敷一下。”
宋雪拿了紙巾給兒子擦眼淚，溫言軟語的哄了幾句就止住了小浩的哭聲：“告訴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小浩抽抽搭搭，扁着嘴去看許安安。
“那個，是我不好。”許安安無所適從的擺弄了一下手裡的遼寧艦，剛剛模型從小浩手裡甩出去摔到地上，蹭掉了一塊漆。
她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如實道來，然後繼續道歉：“真的對不起，我以爲那樣的高度，小浩跳下來不會有事的。”
宋雪並沒有立刻迴應，只默不作聲的接過阿來的冰袋給兒子冷敷。
小孩子察覺到大人之間的緊張氣氛，但卻忍不了痛，冰袋敷到腳腕上，就哼哼着又掉了眼淚。
宋雪儘量把自己的動作放輕再放輕，給兒子抹掉眼淚才重新擡頭去看許安安：“你知不知道，‘我以爲’這三個字，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三個字。”
“對不起。”
“對不起？”白玦哼笑：“對不起現在有屁用！我給一巴掌然後再告訴你我以爲你能躲過去，這樣行麼？”
許安安眼角開始不受控制的跳：“你不用以爲，我就是能躲過去。”
“呵。”這次哼笑的是宋雪，極輕極細。
她先去看顧承愈，然後再去看喬聲：“喬老師，你們繼續吧，我先帶着小浩回去了。白玦，你過來，幫我抱一抱小浩。”
許安安開始皺眉，是因爲剛剛宋雪看顧承愈的眼神——鄙夷、厭惡、還有……憎恨。
顧承愈倒是習以爲常，示意阿來把他那輛SUV的鑰匙拿過來，就快步追上了準備陪着宋雪和白玦一起去醫院的男醫生：“開這輛吧，那裡面寬敞。”
許安安跟着衆人一路到了停車場，等到小浩被抱到車上安置好，就拿着手裡的航空母艦模型上前往車門那裡走。
“你又幹嘛！”白玦瞪眼，伸手去推。
許安安皺眉，輕巧躲過：“你閃開，我找小浩。”
“幹嘛？！”白玦寸步不讓：“想讓他再跳一次車，把另一隻腳也跳壞了？我看你剛纔就是故意的吧？小孩子你都見不得他好？”
“白玦。”許安安已經攥了拳頭：“你有病，就好好去治病。別擋在這兒礙事兒。”
白玦哼聲，上前一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許安安一個小擒拿手彆着胳膊摔到了旁邊。
白玦猝不及防，罵了髒話，緊接着就被喬聲呵斥：“怎麼說話呢！”
“她纔有病！我跟她這麼說話已經算客氣了！”白玦手腳並用的往起爬，漲着臉去推過來攔架的阿來：“你放開！我今天要不抽她，她就真以爲我不敢打女人！”
小白的面孔變成了從未有過的猙獰模樣，浩哥就又裂開了嘴：“你們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
小孩子哭得嗓子都要破開了，宋雪花了好長時間才哄好。
許安安手足無措的站在旁邊，等到小浩稍有平復，這才滿是愧疚的開口：“小浩，對不起啊，都是姐姐不好，嚇到你了。”
小浩不說話，只摟着宋雪的脖子往她懷裡躲。
許安安覺得胸口像是捱了一記悶拳：“小浩……”
“許小姐。”宋雪冷着聲音開口，看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掩飾眼裡的厭惡。那種厭惡，和她看向顧承愈的時候如出一轍：“麻煩你把車門讓開，讓白玦上來，我們還要去醫院。”
許安安乾巴巴的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被顧承愈拉着手閃到一邊，下意識的看向他尋求幫助。
顧承愈改爲與許安安十指緊扣，見着宋雪看過來，就迎上她的視線。
“顧承愈，別一心只想着談戀愛，有空的時候也教教你這位女朋友，如何保持對病人最基本的尊重。畢竟，再往前說說，你跟白玦也是病友。”
“我美麗的雪。”這次開口的，是一直沒有說話的謝曉峰，用的仍舊是最浪漫溫柔的法式中文：“相較而言，醫生更應該保持基本的職業操守，不是麼？”
許安安的大腦是在面前的SUV緩緩駛離之後纔開始重新轉動的，每“嘎拉拉”的轉一下，就會蹦出來兩個字，全部都是大寫的“病友”。
她覺得胸口像是又捱了一記悶拳，加強版2.0的那種。
顧承愈的臉色現在也不是很好，他覺得與許安安是指相扣的那隻手僵硬得厲害，連帶着舌頭都跟着一動不能動。
“行了，別直愣愣的站着了。”喬聲上前拍拍顧承愈的肩膀：“我看這燒烤也不用燒了，咱們回去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吧。”
顧承愈微微張嘴，嘗試活動發僵的舌頭：“走吧，先回去。”
許安安點頭，被顧承愈拉着手走了沒幾步，就發現兩個人出了汗的手掌心貼在一起，潮乎乎、汗津津的十分難受。
接下來收攤子的工作就要比鋪攤子的工作簡單多了——能留的留，不能留的就扔，所有人都悶聲幹活 ，沒一會兒就全部收拾妥當。
返程的時候，阿來開着宋雪的車載着喬聲和謝曉峰一路，顧承愈開着他的大切帶着許安安和曉勤一起。
謝曉峰這次來潞城度假並沒有住酒店，而是由喬聲給他在三環附近租了套短租公寓。
阿來打着轉彎燈並道下了三環的時候，喬聲接到了宋雪報平安的電話，說是小浩的腳已經檢查過了，沒事。醫生給開了噴劑，兩週左右就能痊癒。
“沒事兒就好。”喬聲拿着電話應聲點頭，聽着宋雪說白玦一會兒會送她跟小浩回家，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就結束通話。
他指揮着阿來把車子開到謝曉峰的短租公寓，就跟着相見恨晚的法國同行一起下車離開。
兩個人一路無話，一直等到進門落座，喬聲才緩緩嘆氣：“曉峰，說說你的看法吧。”
自西方異國而來三少爺挑挑眉毛又聳聳肩膀：“你想要先聽哪一個？白玦？還是宋雪？”
喬聲半垂着眼，默了有一會兒纔開口：“宋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