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將連綿羣山全部塗抹上了一層純粹的白色。
業羅初聖立於雪山之巔,祭臺之上。
低頭注視着洋洋灑灑飄落下來的鵝毛大雪,目光平靜、表情淡然。
“都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隨着她的一聲悠悠嘆息,道道璀璨光芒自羣山之間驟然升起。
然後在蒼穹之上連成一片,組成了一道令人頭暈目眩、精神搖曳的龐大法陣。
無聲無息間, 那道虛幻身影出現在了業羅初聖的身側。
“還記得在九幽尊者橫行無盡虛空之時,吾亦曾經前往九幽洞天、五行界域,如今一晃便是數萬載以上的時光過去,也不知道它們變化成了什麼模樣。”
業羅初聖微微挑起一對劍眉,略顯驚訝道,“前輩竟然去過九幽之地?”
“你那時正率問劍閣東征黃泉弱水,不知道吾的到來也是正常。”
牠彷彿陷入到了回憶之中, 思索着慢慢說道, “不過九幽倒是很快便發現了吾的到來,還陪着吾在九幽洞天內遊歷數日,牠沒有對你提起過麼?”
“沒有,尊主從頭到尾都未對晚輩說起此事。”
虛幻身影並未對此深究下去,話鋒一轉緩緩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位晚輩也在準備自己的渡世之筏?”
“晚輩自然知曉他的心思。”
“哦?那你便對吾說一說,他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業羅初聖微笑道,“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應該是摸着前輩和晚輩過河。”
“摸着吾等過河?倒是個有趣的比喻。”
牠點點頭,再開口時已然是換了近似於感慨的語氣,“不過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想法加以實施,那麼這個小傢伙在過河時弄出來的動靜,怕是不會太小,至少還要在你的九幽洞天、五行界域之上。”
她沉默片刻,莞爾笑道, “他的行事風格一向如此,雖不至於讓晚輩於無聲處聽驚雷, 卻每每會有出乎預料之舉。”
虛幻身影道,“吾觀他所做之準備,似乎是想要將二聖所開闢之荒獸墳墓召喚降臨此間,作爲渡世之筏橫跨苦海,暫且不論其實力能力如何,單憑此一項決心,便能讓吾刮目相看。”
“竟然是這樣嗎,還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道炸雷,那麼,前輩的意思是?”
“吾的意思很簡單,那便是樂觀其成。”
“不過以他的實力層次,想要完成此項壯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牠收回注視天空法陣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所以吾纔對你提起此事,要讓你助他一臂之力。”
業羅初聖思慮良久,卻是緩緩搖了搖頭,“這件事情,即便是晚輩也倍感壓力, 不過前輩身爲二聖之影,爲何不親自出手相助?”
“如果吾能出手, 便不需要你的幫助,只可惜對於荒獸墳墓,那裡是乾坤二聖心血所凝聚,吾卻是不便施展力量。”
“晚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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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幽深古宅矗立在空曠荒野深處。
顧判和紅衣無聲無息出現在古宅門前。
他擡頭注視着“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的門楣,默然許久後忽然笑道,“夫人或許還不知道,此處天地應爲大道之變化,而不是吾等此前一直所認爲的乾坤二聖。”
“如果從天地二聖的角度出發,牠們反倒是爲了宇宙的安穩和平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
“只是大勢煌煌、無可阻擋,即便是乾坤二聖這等冠絕混沌神魔與荒獸族羣的先天生靈,也只能是在大道磨盤的緩緩轉動下漸漸趨於衰弱,最好只能以以身合道的方式,來做出最後的抗爭。”
紅衣幽幽嘆道,“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不以生靈意志爲轉移,妾身倒是覺得,能把握住那一番美好的過程,再去面對早已註定的結局,便沒有那麼不可接受。”
顧判道,“雖然也已經算是活過了不短的歲月,但是在面對死亡的審判時,終歸還是要掙扎求存一下,不然就顯得太沒有意思。”
“更何況,眼看着咱家的那位宗門祖師忙得不亦樂乎,我也就很是好奇,到底在苦海的彼岸,究竟是何等的景象,他們所提到的永恆之境,又會有怎樣的吸引力……”
“夫君只要做出決定就好,妾身一直都會站在夫君身後。”
顧判哈哈一笑,推開了那扇緊閉的大門。
內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和清冷寂靜的門外荒野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在伴生之靈和天人屍傀的忙碌下,一桌桌席面從剛進大門的石路開始,一直襬到了靠近後宅的廳舍。
他從第一張席面向後看去,埋藏許久的記憶在這一刻緩緩啓封,一點點自腦海最深處浮現出來。
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彷彿在這一刻忽然定格,變成一幅橫跨時間長河的精美畫卷,深深印刻在了他的眼中。
紅衣握住他的手,低低嘆道,“從九幽洞天到黑暗虛空,除去不願前來的,妾身把曾經追隨夫君的生靈都召集到了一處,這便是黑山宗最爲核心的精華所在,雖然他們其中很多人即便踏入修途,實力也並不算強,但卻是夫君曾經那段記憶的見證,也是妾身流落無盡虛空時最初的依靠。”
顧判站在第一桌前,從張廚子手中接過一杯酒水。
桌上一衆甲士齊齊躬身行禮,“屬下參見鎮南王爺,王爺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一杯杯酒水入腹,一件件往事浮現。
當顧判來到靠近內宅的堂舍院落時,竟然也已經有了微醺之意。
吱呀一聲輕響,那扇木門緩緩打開。
顧判眯起眼睛,看着內裡的道道身影,彷彿突然間又回到了許久之前,那個恣意隨性的時代。
“今日家宴,老爺我便要一醉方休。”
他哈哈一笑,剛剛邁進院門,卻又倏然停下腳步,收斂笑容看向了悄無聲息出現在衆人之間的那道柔弱身影。
“顧聖使家宴,吾不請自來,可否討要一杯酒水飲用?”
“其他人怕是不行,但既然是初聖親臨,吾豈有拒絕之理?”
“陋狗,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