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h陰性血雖然罕見,但罕見並不代表絕無僅有。
畢竟哪怕是熊貓,全國也能找到不少只。
東海有數千萬人口,如果按照這個比例去算,就算擁有這種血型的人萬里挑一,那在整個東海,也應該可以找數千人。
當然。
還有一個因素,並不是所有人的基因都納入了醫療系統的數據庫,可是在醫院不懈的努力下,在化療進行了一週後,江辰還是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找到了一個同血型的意願捐贈者。
“女士,感謝你的配合,請放心,骨髓捐贈並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損害,配型結果出來後,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檢查結束後,主治醫師對來之不易的醫院捐贈者安撫道。
這是一位中年女性,大概四十多歲,不是東海本地人,不過來東海工作已有多年,目前從事保姆工作,無惡性病史。
不會造成太大損害。
誰都清楚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不會造成太大,換個角度理解,等於會造成一定損害。
就算文化水平不高,對醫學沒有了解,可骨髓對於人體的重要性,應該每個人都具備基本常識。
就算普通的捐血,都可能造成頭暈目眩渾身乏力,更何況捐贈骨髓。
也許比不上割讓器官那麼嚴重,但也肯定不可能對健康沒有任何影響。
可是這位婦女對健康這個問題,好像並不怎麼關心,有點猶豫的說道:“醫生,我想問一下……”
“你說。”
主治醫師和藹的道。
打扮樸素的中年婦女欲言又止,最後躑躅的問道:“……你們說的兩百萬酬勞,是真的嗎?”
這個世界上不是不存在捨己爲人的善人,但數量應該不比Rh陰性血的比例高多少,兩種珍惜的概率疊加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就算血脈相連的親人,在這種情況下,都可能袖手旁觀,更何況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這位同樣流着“熊貓血”的婦女,願意做出這種犧牲,當然不是單純做好人好事。
主治醫師看了眼旁邊的江辰,繼而對婦女點了點頭,“當然,只要配型成功,你會得到病人家屬兩百萬的感謝金。”
婦女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像是放下了心,“好,那我回去等通知。”
主治醫師點頭一笑,“慢走。”
婦女朝電梯方向走去,腳步輕快,不僅僅沒有憂慮,其貌不揚的臉上甚至還透着期盼。
也是。
對於普通人來說,在兩百萬的鉅款面前,所謂的“健康隱患”,好像無足輕重。
“結果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婦女走後,魏楚茵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大概需要兩個小時。”
魏楚茵神情振奮,憔悴的模樣終於浮現一抹光彩。
“江總,那我就先去忙了。”
江辰點了點頭。
主治醫師轉身離開。
“我去告訴艾倩!”
魏楚茵興奮的立即想要去分享這個好消息。
“彆着急。”
江辰阻止了她。
魏楚茵腳步停滯,目露不解。
“結果還沒出來,能不能配型成功,目前還沒法保證。”
最痛苦的不是沒有希望。
而是看到希望後又失望的空歡喜。
所以江辰並沒有提前告知艾倩這個消息。
“那個大嬸不也是Rh陰性血嗎?”魏楚茵下意識道。
江辰能夠理解她的心情,耐心解釋道:“血型一樣,不代表一定能配型成功。血型只是配型的基礎、或者說前提條件,最後的結果,取決於很多其他因素。”
魏楚茵臉上的神采逐漸消失,“……那有多大的成功率?”
江辰搖了搖頭。
他不是醫學專業,這個問題沒法回答。
“兩個小時後,就有結果了。”
魏楚茵沉默下來。
“她狀態怎麼樣?”
江辰詢問。
魏楚茵表情複雜,抿了抿脣,想說什麼,可是好像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說。
最後,她故作輕鬆的開口道:“還好吧,精神狀態還挺不錯的,只是頭髮已經掉光了。”
“沒喊疼?”
魏楚茵搖了搖頭,笑道:“我都沒想到她現在居然變得這麼勇敢,要是我,恐怕嚇都嚇死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
可是看到艾倩毫無血色的面容,以及凋敝的頭髮,還有老人般顫巍的步伐,魏楚茵的心裡,便猶如刀扎,對方始終面帶笑意,可她好幾次卻差點忍不住哭出來。
“要不你回去休息一天吧。”
江辰瞭解對方的壓力與身心雙重的疲憊。
從艾倩住院以來,哪怕安排了護理人員,可魏楚茵始終待在醫院,寸步不離。
“不用,我挺好的,病房的環境比我租的那個房子還睡得舒服。”
魏楚茵若無其事的笑,隨即,她停頓了下,猶豫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現在想見到我嗎?”
江辰輕聲道。
魏楚茵沉默了下,笑了笑。
“應該不想吧,沒有哪個女孩子願意讓人看到自己這麼醜的一面。”
“你們女孩子總是把男性想的那麼膚淺。”
魏楚茵一愣,然後不由道:“難道不是嗎?你敢說你不喜歡美女?如果你不喜歡美女,爲什麼會追艾倩?又爲什麼會去追李姝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無言以對,江辰沒有迴應。
魏楚茵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先回去了,她化療應該結束了。”
江辰點了點頭。
魏楚茵離開。
江辰下樓,不過並沒有離開醫院,在花壇邊一個長椅上坐了下來。
視線裡。
人來人往。
醫院好像永遠這麼“熱鬧”。
“啪嗒。”
一個足球彈到了腳邊。
江辰回神,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搖搖晃晃的跑來。
江辰彎腰,把球拿起來,笑容溫和的遞過去。
小男孩怯生生的接過,應該上幼兒園的年紀,卻穿着小小的病號服。
“不好意思啊小夥子。”
一個奶奶急忙的走了過來。
“沒事。”
老人牽起孫子的手,“玩好了吧,該上去打針了。”
小男孩挺懂事,不吵不鬧,一隻手抱着球,一隻手被老人乖乖牽着離開。
江辰弧度平和,目送祖孫倆逐漸走遠。
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則,可假如這個世界上能夠無病無難,那該多好。
隨即,江辰哂然一笑,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不切實際。
與此同時。
金海實業總部。
董事長辦公室內,施茜茜端坐在電腦前,模樣認真,聽取着屏幕裡蘭佩之關於長城運營情況的介紹。
這應該算是長城創立以來的第一次股東大會。
只不過這場視頻會議,理應四人蔘加,可現在好像缺了個人。
背靠九鼎這樣的大山,對於長城的發展,施茜茜本來絲毫不擔心,可哪知道即使擁有這麼強大的背景,長城還是遇到了問題。
“現在多家規模不小的金融機構狀告我們利率過低,惡意破壞市場秩序,影響金融平衡,一部分銀行也加入了聲討我們的行列……”
施茜茜意外,也不意外。
長城的創辦宗旨,就不是爲了賺錢,但你品格高尚,不代表別人也擁有同等修養。
做生意,不爲賺錢有時候不是一種美德,相反,可能還會成爲一種罪過。
起碼在其他同行眼中是這樣。
曹錦瑟公然提出這個話題,說明承受的壓力肯定不小,九鼎集團固然強大,但也沒到目中無人的地步,起碼不能肆意妄爲,還是得“顧全大局”。
“我建議,將現行利率提高一個百分點,算是給對我們的那些指責聲一個迴應。比起市場的綜合利率,即使提高一個點,我們依然佔據優勢。”
“我沒意見。”
施茜茜毫不猶豫的道。
自家只投了五十億,本來就不具有多少話語權,而且她也很明白,哪怕有不同意見,也不允許她去表示。
作爲長城明面上的總負責人,蘭佩之也持默認態度。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這項決議正式通過。”
“江辰呢?”
施茜茜頗爲仗義,哪怕知道自己最好安分守己隨波逐流,但還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和她不一樣,江辰可是與九鼎集團不相上下的大股東,意見相當重要。
“他現在在醫院,我已經和他進行過溝通,我可以全權代表他的意見。”
曹錦瑟道。
醫院?
施茜茜情不自禁皺了皺眉,什麼朋友究竟這麼重要?連這種會議都不來參加?
“他前女友生了重病,我們不用等他。”蘭佩之補充道。
施茜茜聽得一愣一愣。
繼而,她試探性詢問道:“蘭小姐,你說他前女友得病了?”
電腦屏幕上,蘭佩之那張出塵脫俗的臉無半分波瀾,“你在東海,你不知道?”
施茜茜下意識搖頭,“我只知道他朋友生病了,具體什麼朋友,他沒和我說過。”
“這是他的個人私事,所以纔沒告訴你吧。”
曹錦瑟簡單一句話將偏離的話題帶回正軌,重新談論長城接下來的發展方向,可是施茜茜已經沒心思沉浸去聽。
嘖嘖。
真是有情有義啊。
心不在焉的開完視頻會議,關閉攝像頭後,她立即就要給江辰打電話,可是拿起手機手指已經懸在撥號鍵上,她卻硬生生忍了下來。
轉而。
施茜茜撥出了另一個號碼。
“江辰前女友的事,你知道嗎?”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李姝蕊顯然有些猝不及防,沉默了一會後,似乎意識到對方是誰。
“施小姐?”
“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施茜茜繼續問。
李姝蕊並不介意對方的態度,這位的性格,在她生日上第一次會面的時候,她就早有領略。
“我知道。”
“你真是大度啊,居然讓他去照顧其他女人,還是他的前女友,你是怎麼想的?”
李姝蕊沒問對方是怎麼知道的,問了對方也不會回答,也沒有因爲對方莫名其妙的質問發火,心平氣和的反問了一句:“要是換作施小姐你,難道會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虧我還覺得你比較聰明,現在看來是我高看你了,男人一旦動歪心思的時候,都會把問題說的比較嚴重。”
“施小姐,艾倩得的是白血病。”
李姝蕊忍不住強調。
白血病?
施茜茜聞言微怔。
她還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病。
李姝蕊當然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見對方打電話過來,還以爲對方知道了全情。
“白血病是什麼病,施小姐應該很清楚,通過化療的治癒性極底,而且就算治癒了,也有50%的可能會復發,最好的辦法,就是進行骨髓移植。但是艾倩的血型是Rh陰性血,這種血型萬里挑一,全國也沒多少人,想要找到合適的骨髓捐贈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姝蕊看似在進行正常的陳述,可實際上的言外之意幾乎是在指責施茜茜有沒有人性了。
施茜茜也許是沒有聽出來,反正沒有說話,拿着手機,有些走神。
白血病?
Rh陰性血?
她好像有點明白,前些天她剛回東海的時候,那傢伙聽到她的血型,爲什麼表情那麼奇怪了。
“怎麼這種事情,都讓他給碰到了。”
施茜茜唸叨了句。
這位東海的頂級名媛雖然強橫,但到底還不算沒有人性,起碼沒有再惡語相向。
李姝蕊正要說話,可那邊竟然直接掛了電話。
“嘟。”
施茜茜放下手機,沒有急着再給江辰撥,坐在辦公椅上,若有所思。
醫院。
江辰坐在長椅上,曬了一個多小時太陽。
冬天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感覺軟綿綿的,讓人昏昏欲睡。
他坐在長椅上,閉目小憩,沒再去看來來往往的人間疾苦,直至電話鈴聲把他吵醒。
摸出手機,是主治醫師打來的。
鈴聲一直在響。
過了十幾秒,江辰才接通,拿起手機,放在耳邊。
“江總,結果出來了。”
“怎麼樣。”
“江總,抱歉,配型不成功。”
江辰沉默了下。
“我知道了。”
“江總,這次不成功也不要緊,艾小姐目前的化療情況比較良好,我們還可以繼續尋找合適的捐獻者。”
“辛苦了。”
“那江總,就不打擾你了。”
江辰放下手機。
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滲透而下。
冬日的光線,照理說並不熾烈,可江辰卻似乎覺得有些刺眼,擡起手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