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醒早茶樓。
「忍恥歸來意可憐,只因食子淚萬千。非求度難傷天性,不爲成忠賊愛緣。天數湊來誰個是,劫灰聚處若爲愆。從來莫道人間事,自古分離總在天。」
說書先生清了清嗓子,唸了一道開場詩,開始爲中聽客講解最新傳開的《封神演義》第二十二回:西伯侯文王吐子!
書接前文,雷震子接到了姬昌之後,揹負姬昌,震動風雷雙翅,轉眼就飛過千山萬水,逃出大商五關,返回西岐。雷震子功成返回終南山,西岐文武百官也終於盼回了周文王。周文王第一件事,就是吐出了三塊肉團,那肉團化作三隻兔子,向西而去。
吐子,兔子,這是獨屬於神話的諧音梗。
見周文王歸來,散宜生便提出兵出朝歌,爲伯邑考復仇,卻被周文王攔阻。周文王說了一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但如果結合後面的內容返回來看周文王的言論,其實中心思想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還打不贏。穩住,別浪,先發育。
舞臺上,說書先生抑揚頓挫,將周文王的形象表演的惟妙惟肖,但是沒多久,就聽到說書先生手中醒木舉起,重重一拍!
「聽罷散宜生以銀僱工修築靈臺,文王大喜,‘大夫此言方合孤意。,隨出示張掛各門。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說完,說書先生衣袍微動,整個人瞬間消失在衆人的眼前。
臺下聽衆一個個都愣了一下,隨即彼此看了看。
「臥槽!這就結束了?」
「文人之恥怎麼越來越短了!」
「我今天聽說書了嗎?明明聽了,但感覺沒聽啊!」
「之前《西遊記》每一回我還能吃好幾碗菜呢,現在我這茶還是溫的!」
「糊弄誰呢!」
「書有關雲長溫酒斬華雄,今有陳文恥溫茶便完事!」
「什麼陳文恥,以後就是陳盞茶!」
「非也非也,應該是陳溫茶!」
當然,聽客中也有爲陳洛辯護的聲音。
「唉,日日操勞,難免會有些力不從心。」許老七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腰子,「寫了這麼久,總有個賢者時刻。再說,這可是載道聖文,想來是要難寫一點。就好像花魁,也要厲害一些……」
「這位仁兄,請展開說說,哪家的花魁比較厲害!」
「這啊,那自然先是那捧着喂的……日後再聊,日後再聊。」
一時間,對陳洛的聲討之聲突然間換了個討論方向……
與此同時,遠在萬里之外的南荒威虎山。
陳洛伸了個懶腰,從軟塌上坐起來,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風南芷。此時風南芷看上去還在沉睡,幾縷散亂的頭髮遮掩了她的面容,反而愈發顯得朦朧。露在錦被外的香肩潔白柔滑,映照着臉龐嬌嫩紅潤,恰到好處地散發出一股誘惑。
陳洛起身的動靜驚動了風南芷,她又朝陳洛身體貼了貼,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像極一隻慵懶的貓咪,幽幽的體香傳入陳洛的鼻腔之中,讓陳洛又不禁心念動盪,又俯下身去……
妾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折弄宮商……
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這個風南芷,夫君壓上來,非但不服輸,居然膽敢反擊。
今日不日出江花紅勝火,小貓咪就不知道什麼叫春來江水綠如藍。
於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荀子曰: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制服了大貓咪,陳洛強撐着發顫的雙
腿走出了寢殿,去看望自己的小貓咪。
此刻小嗷嗚正忽扇着風雷翅在天空中飛來飛去,和四名祖妖玩着「抓鬼」的遊戲,清脆的笑聲不斷地從天空中傳來。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陳洛坐在小亭中,立刻有侍女奉上瓜果糕點,獒靈靈上前將幾枚玉簡交給陳洛。
「公子,這是昨日發過來的傳信玉簡。」
陳洛點點頭,接過玉簡,開始刷……不是,是開始閱讀裡面的信息。
「嗯,僞佛還真是不着急啊,又被大玄推進了三百里。」
「嗯?阿達摩以一敵二,陣斬兩名五衰境大菩薩?這小子應該快化凡了吧?也不知道他會進入哪本書。
「什麼?兩名一品女菩薩看上了阿吉,要投降大玄,阿吉認爲是美人計,把這兩個菩薩都斬了?」
「淺淺被西域民衆稱頌爲正法天女?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陳洛揉了揉眉心,繼續往下看去。
「大福和烏雞哥聯手,倒賣了僞劣的守城大陣給僞佛,現在東窗事發,正在被僞佛通緝……」
「莫一兮仗劍入西域,連斬了三尊一品菩薩!」
「擦,方禮大儒折損兩位數了!」陳洛終於看到一條不好的消息,嘆了一口氣。心學學堂要快普及起來啊!
不過總體看下來,現在的武道除了阿達摩這幫人出盡風頭外,其餘各層次的武者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只是因爲修行時間太短,即便是與道主同時代,受盡了大道反饋,暫時還擔當不起人族主力。
「至少十年!」陳洛心中估算了下,紅塵道想要形成整體戰力,估摸還需要十年左右的時間。到時候,憑藉着紅塵道龐大的基數,藉着大道反饋的福利,進入三品修爲的武者估計就可以比肩儒道兩門了。
到那個時候,纔是人族實力真正進入爆炸期的時候。
陳洛隨後又拿起一枚玉簡,只是剛剛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劇變,猛然站起來,一拍桌子:「胡言亂語!」
「公子,怎麼了?」在一旁的獒靈靈連忙上前詢問道。
陳洛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重新坐下來。
太過分了!
這玉簡里居然說中京百姓給自己取了新綽號——陳溫茶!
說什麼:茶尚溫熱,文恥已結束!
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方纔自己用了兩個時辰,降服了帝妖血脈的白虎女帝!
怎麼如此污人清白!
哦,你們說的是更新啊!
嗨,誤會了誤會了!
收好這一枚玉簡,陳洛又拿起下一枚,不過這一次,看完玉簡中的內容,陳洛的臉色是真的凝重起來。
玉簡來自鎮玄司北王辛稼軒,內容不長,只有一句話——
「西域來人,已入蠻皇宮!」
蠻天。
經歷了兩年多奪部之爭,如今新的第八汗部重新成立,足夠的血氣滋養了蠻天,蠻天再度降下無數祝福。因此,一場大戰下來,蠻族的實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有所增強。
蠻天深處,一座彷彿被黃金覆蓋的恢弘都市,即便蠻日落下,這裡的光芒依然閃耀,就彷彿被永恆的日光所眷顧。在城市的最終,那造型猶如一座巨大帳篷的王宮矗立。
這裡是蠻族核心之地,蠻天皇的居所——金帳城,金帳宮!
說起蠻族,略有見識的人就會說起那懸掛着一輪輪氣血烈陽的蠻神宮,以及擅長詛咒,詭秘莫測的蠻天殿;而北境的守軍與民衆,則對蠻天八部如數家珍,因爲無論是蠻神宮還是蠻天殿,和他們匹敵是人族的聖堂,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
而八大汗部,則是代表這蠻天的凡俗!
他們守禦的,正是八大汗部對蒼天神州的覬覦!
只是真的瞭解蠻族的人,纔會知道,八大汗部並不是權力巔峰,他們只是金帳宮伸出來的八隻手臂,蠻天之下真正的主人,正是金帳宮裡的那一位。他的地位宛如人族的帝王,甚至連蠻神宮和蠻天殿在一定程度上都要尊重他,服從他。
因爲他還有另一個稱呼——蠻天皇!
蠻天認定的皇者!
蠻天皇原本不是這個尊號,之前是被稱作日皇,與他地位相當的,還有月帝,便是如今蠻族月部的首領。
只是許多年前發生的日月之爭中,月帝隕落,月部的力量被蠻天收回,最終成爲了獨立於八大汗部外的一部,遊離在蠻族的邊緣。而日皇,則因爲得到蠻天的眷顧,自封蠻天皇,從此這道血脈便成爲了蠻天之下唯一的皇者。
此時,當代蠻天皇亞山坐在高高的寶座上,俯視着下方那位來自西域的使者,用純正的中京官話說道:「使者,你身上除了輪迴真意外,本皇還看到了浩然正氣以及先天紫炁的痕跡。」
「你究竟是爲誰說話?」
下方的方之古笑了笑,說道:「誰對我有益,我便爲誰說話。」
「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會爲陛下說話!」
「那麼,本皇要提前謝謝你了。」對於方之古的回答,亞山也沒不以爲忤,只是說道,「大玄打的是西域佛門,與我蠻族何關?」
「你們想把我蠻族拉下水?」
方之古搖了搖頭:「陛下,須知脣亡齒寒,如今大玄戰力大盛,先平元海龍族,再收南荒妖族,恐怕等我佛門丟了西域,大玄的槍口就要指向蠻天了。當此之時,我以爲……」
「本皇不用你以爲……」亞古霸氣地揮了揮手,說道,「大玄強大,我蠻族莫非就在原地踏步?」
「若真像你說的那般,我蠻族此時出兵,豈不是說明我蠻族怕了大玄,要合你佛門之力與它抗衡?」
「如果我們對大玄發起戰爭,那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們想這麼做!」
「而不是因爲什麼因素讓我們必須這麼做,懂嗎?」
方之古望着亞山,這位蠻族蠻天皇臉色平淡,彷彿剛纔他說的話並不是什麼傲慢或者自大,而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認知。
「陛下,不可否認,大玄確實變強了。」
「我以爲,此時應當出兵教訓一二,讓大玄明白,世間還有更高之天!」
「蠻族只是八部重建,些許兵馬調動,就已經讓大玄如臨大敵,這正說明了蠻族之威!」
「大玄在我西域攻城拔寨,氣勢高漲,那蠻族是不是應該也有所迴應,才能讓大玄警醒,免得他們失去了對蠻族的畏懼之心!」
聽到方之古這麼說,蠻天皇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回去吧。」
「讓楊璉真迦撐得久一些。」
「讓我們看看,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方之古聞言,作了個揖,便轉身離開。
等方之古走出宮殿,亞山才偏過頭,看向一旁,用蠻語說道:「塔骨,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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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亞山身旁的空間一頓扭曲,已成蠻神的塔骨的身影顯現出來。他恭敬地向亞山行禮,隨後說道:「皇,您的意志便是塔骨的方向。」
「你如今也是蠻神了,不要學那些人說話。」亞山擺了擺手,「本皇看重你,就是因爲你有想法。」
「有什麼就和本皇說什麼!」
塔骨想了想,說道:「我以爲,那使者說的有道理。」
「奪部之戰的兩年,大玄似乎有些輕視我蠻族了!」
「那是雷霆一擊呢,還是全面開戰?」亞山又問道。
塔骨這一次想的時間更久了一些,最後說道:「人族的底蘊始終是在天外。還是需要再等等。」
「畢竟,給人族的時間也不多了。」
亞山輕輕頷首,開口道:「這麼說,你傾向雷霆一擊?」
塔骨這次沒有思索,而是直接開口:「大玄此時在西域鏖戰,但是三問半聖卻沒有調來幾位,想必是在嚴防天外。
「如今北方防線上,王摩詰、杜牧之、李義山、蘇子由、範希文、陸放翁……這六位頂尖的二問半聖駐留,想必就是爲了防備我族!」
「我想,既然雷霆一擊,勢必要出動三陽層次的大蠻神或者大蠻祭!」
「屠一城,滅一地,隨後離開,以防韓昌黎或者陳希夷回返!」
「人族若要報復,我們倒是可以設好埋伏,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
亞山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怎麼知道韓、陳二人不是藏在北境?」
「這簡單。等!」
「等佛門那邊三菩提境出手,我們就知曉北境虛實。有機會便攻,沒機會看戲便是!」
「我會告訴那使者,想讓蠻族出手,他們佛門要先拖住目前天內的三問半聖!」
亞山再次滿意地點點頭:「那先說說,若是攻打大玄北境,哪裡最合適?」塔骨略微沉思,說道:「兩處!」
「要麼,太平城!」
「兩年前,我帶兵踏破太平城,卻功虧一簣。如今太平城重建,倒成了人族鼓舞人心之處。若是三陽境的大蠻神出手,徹底將太平城從地圖上抹去,就等於直接抽走了大玄的脊樑!」
「要麼,萬仞山!」
「萬仞山乃是大玄兵相駐蹕之處,是北境的核心。如果要行雷霆一擊,摧毀萬仞山是最佳選擇。不過相對的,萬仞山的防禦應當也是最麻煩。我預估至少有四尊二問半聖在萬仞山,足可擋住大蠻神一時,拖延到其他三問半聖回返!」「只怕那時,爲了引發人蠻大戰,拖我蠻族下水,佛門也不會真心幫我們拖延的。」
聽着塔骨說完,亞山卻輕輕搖了搖頭。
「要雷霆一擊,就沒有失敗的道理。不用擔心三問半聖回返,一尊大蠻神不夠的話,本皇會和蠻皇宮商議,出動兩尊大蠻神!」
「要打,就要把人族打疼!」
「皇,您看中哪裡?」聽到亞山的話,塔骨就知道對方心中已然有了目標,連忙問道。
亞山淡淡一笑,一揮手,面前浮現出一副大玄背景的地圖,他背後的一隻手向前一指,指向了地圖東部的一處,在那裡,有一個代表的大城的原點。
「人族這兩年的底氣,都來自此城!」
「他可比太平城重要多了,甚至超過了萬仞山!」
塔骨目光落在那原點上,開口唸出了這座城市的名字——
「東蒼城!」
夕陽西下。
一葉飛舟在空中快速劃過。
陳洛坐在飛舟中,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玩着尾巴的小嗷嗚,揉了揉眉頭。
西域和蠻天合流,按照事先的安排,他需要去一趟北方。
只是小嗷嗚聽說爹爹要走,又一次上演了抱大腿、咬嘴脣、流眼淚的三大殺招,等嗓子哭啞了才突然想起自己也能飛。於是在陳洛坐上飛舟之後,就扇着小翅膀跟在後面。
面對此情此景,陳洛爲了不讓小嗷嗚的心裡留下爹爹不要自己的印象,就去找了風南芷。
風南芷肯定不答應,那樣就是孃親不讓她和爹爹在一起。
《論夫妻之間的小心機》!
然後,風南芷就同意了!
她!同!意!了!
之前要死要活,不肯讓小嗷嗚離開南荒,這一次居然點頭同意了。
難道是因爲自己那兩個時辰感動了風南芷?
當然不是!
風南芷這一次答應,有好幾個原因。
首先是她晉級了祖妖,安全感上和之前相比要提高了許多,傲嬌屬性再次增加,你以爲我不同意,哼,老孃就同意!
其次,那就是風南芷也考慮到小蕪湖快出世了,作爲長女的小嗷嗚也得讓陳洛多帶着在人前露露臉。倒不是爲了爭寵爭權,而是讓天下人都看看,武祖確實有件小棉襖。
第三,就是風南芷的一點小心思了。
他知道陳洛這一次去北方可能是要面對蠻族,帶着小嗷嗚,萬一有危險的時候,爲了女兒,自己夫君能多穩健幾分。
最後……
算上這幾日的獎賞吧!
賞閨女陪她爹爹多玩幾日!
當然,專門保護小嗷嗚的祖妖衛隊不能少!
風飛飛領銜,青丘、達瓦里、羽淵、俊疾各一尊,總共五尊祖妖,平時只有風飛飛露面,其他四尊都隱匿身形,守護小祖宗!
「來,乖乖,喊爹爹。」反正都帶出了,那就培養點私貨唄。
先把閨女的「爹爹」教出來。
小嗷嗚看了一眼陳洛:「嗷……嗷……孃親……嗚……」
「不是,是爹爹……來,跟爹爹說,爹爹……」
「嗷嗚……哎……嗷嗚……」
「不是讓你答應,是跟爹爹學,爹爹……爹爹……」
「公子……」這時獒靈靈走了進來,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腦袋都看向自己,連忙對着小嗷嗚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沒打擾小姐吧?」
「公子,東蒼城到了!」
陳洛聞言,伸手抱起小嗷嗚,往外走去。
「走,爹爹帶你去看看爹爹建的城!」
小嗷嗚立刻手舞足蹈,小嘴嘟嘟說道:「嗷嗚……嗷……得得……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