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城說小,其實很大,很多人住在這座城裡,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次。
中京城說大,其實很小,一個消息幾乎在轉眼之間,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上午還在討論那個讓劉玄德準備三顧茅廬的臥龍諸葛亮接下來會給劉玄德什麼樣的驚喜,下午就被望侯當街殺人的消息給替代了過去。
信息最快速的消失,不是被遺忘,而是被替代。
嗯,像極了愛情。
“知道嗎?被殺的那個小玉,平時最得望侯的喜愛,說殺就給殺了。”
“望侯這一系就是這樣,暴戾的很。祖上是因爲殺敵最多而封侯。本來是封亡侯,後來字義不祥,才改做望侯。一個寵妾算什麼,這一代望侯年幼的時候,差點被老望侯給打死!”
“是啊是啊,我有印象!當時還有盤口賭小望侯能活幾年的。開盤的莊家認爲活不過十四歲!”
“要不是就一根獨苗,爲了傳宗接代,保下望侯這個爵位,估計真的活不到十四歲。”
“說個小道消息,聽說望侯夫人是被老望侯給折磨死的。”
“你那算什麼,我聽說老望侯是被小望侯給毒死的。”
“哎,這公侯家族,真是亂啊……”
……
此時此刻,望侯府。
所有下人都埋着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外人只知道望侯中午出門殺人了,但是他們卻知道,望侯從早上就開始殺人,後院已經埋進去了十幾具屍體了。
正堂內,蔣玉帶陰沉着臉,壓低了聲音問道:“都處理乾淨了嗎?”
站在一旁的管家緊張地嚥了咽口水,上前輕聲回道:“從昨日起,所有和小玉有過接觸的下人已經都殺了,只有殺錯,沒有殺漏。”
“網已經布出去了,凡是和此事有關的人,一經發現,立刻會有回報。”
蔣玉帶點點頭,端起桌上的茶碗,但是一雙手卻在微微顫抖,他嘴裡喃喃道:“混賬……混賬……混賬……”
人人都看到蔣玉帶暴戾,卻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中充滿了恐懼。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個埋藏在他心裡二十年的秘密怎麼會被小玉知道?
它明明應該跟那個老雜種的一起被埋在墳墓裡纔對。
他不怕外面謠言說是他殺了老望侯,事實上那個老雜種的死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但是小玉知道的秘密,足以將他從現在榮華富貴的侯爵寶座上打下來!
即便是乾媽皇后娘娘,也不方便爲自己轉圜。
更何況如今的皇后娘娘,恐怕也沒有多少心思維護自己。
他沒有通讀天賦,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囂張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沒了侯爵的位置,他倒不一定會死,但是他相信,一定會生不如死。
這一次,即便動用侯爵府所有的能量,消耗掉過往所有的人情,也要將這個秘密守住!
就在蔣玉帶哆哆嗦嗦地將茶杯貼着自己的嘴脣的時候,一個下人戰戰兢兢地走進來,說道:“侯爺,外面有人讓小孩送來一封信,囑咐說一定要讓您過目!”
“信?”蔣玉帶楞了一下,伸手將那封信接了過來,拆開信封,蔣玉帶的雙眼猛然瞪圓。
那白紙上只有三個大字——
我知道!
蔣玉帶雙手一抖,那信紙飄落,卻在飄落的過程中燃燒了起來,瞬間化作了紙灰。蔣玉帶也跌坐在椅子上。
“侯爺——”管家上前要扶一扶蔣玉帶,被蔣玉帶一把推開。蔣玉帶發狂一般的抓住那送信進來的家僕,厲聲喝問:“送信的人呢?人呢?”
那家僕似乎被嚇壞了,支支吾吾說道:“是……是個……孩……孩子,他說……說……”
“說什麼!”
“說地……地址在……信封上!”
蔣玉帶推開家僕,撲倒案几前,將那信封拿在手上,仔細翻看,終於在在信紙的背面看到了一行小字。
“城南十五里,梅莊。”
蔣玉帶定了定心神,吩咐道:“備馬!”
略微頓了頓,又補充道:“讓本侯的親衛隊全部跟着。”
……
陳洛晃了晃腦袋,想將那女子被射殺的畫面從腦海裡甩出去。
陳洛輕嘆,弓弦響起之時,他本可以阻止。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姓蔣的會動手。
就那麼一瞬間的遲疑,長箭已經射穿了那女子的腦袋。
不過即便是程蝶飛和洛紅奴,也最多是紅着眼睛罵了幾句,就將這件事放下了,陳洛自然也只能自己默默消化這樣的衝擊,費不着大義凜然地站出來爲對方主持公道。
畢竟京兆府會覈實那女子的身份,若真是家奴,那隻能算是望侯侯府的家事。
逃奴可殺,是被寫進了大玄律法的!
陳洛感覺的到,自己那一點點前世的道德觀念,正在被這個世界飛速的同化着。
定了定心神,陳洛重新拿起筆。
想改變世界,首先要從自己擅長的地方做起。
比如抄……寫書!
這一章,可是得用心去寫才行。
因爲,那個男人,來了。
“望堂上時,見先生翻身將起,忽又朝裡壁睡着。童子欲報。玄德曰‘且勿驚動’。又立了一個時辰,孔明才醒,口吟詩曰:”
“大夢誰先覺,”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遲遲。”
孔明吟罷,翻身問童子曰:“有俗客來否?”
……
“言罷,命童子取出畫一軸,掛於中堂,指謂玄德曰:‘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圖也。將軍欲成霸業,北讓曹操佔天時,南讓孫權佔地利,將軍可占人和。先取荊州爲家,後即取西川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然後可圖中原也。’”
“妙哉!妙哉!”拿着剛剛送來的最新一回《三國演義》,看到“隆中對”,顏百川心中讚歎不已!
“好一個諸葛孔明,不出山而知天下事。三分天下,何等氣魄,何等格局!”
顏百川似乎找到了知己之感,在自己的雅舍內走來走去:“臥龍!臥龍!龍族那幫草包,也配冠以諸葛之名?”
又走了片刻,顏百川重新坐回,想要看看孔明接下來怎麼知道劉備,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一回只是寫到了諸葛亮與劉備同歸,劉備日日請教諸葛亮,接着就筆鋒一轉,寫到孫氏的復仇一戰!
“何人想看這江東孫!老夫要看諸葛亮!”顏百川猛然一拍桌子,往後翻了幾頁,卻發現諸葛亮再沒了記載,一時間心緒難平!
“文人……之恥!”
恨恨地說了一句,顏百川用重新看向開頭,打算二刷“隆中對”!
……
另一邊,蔣玉帶策馬狂奔,來到了信封上所說的梅莊。
這梅莊,以此地獨有的血梅而聞名,每逢冬日,梅花綻放,那紅梅鮮豔如血,更勝一般梅花。
前朝有一位隱士,自稱“梅妻鶴子”,終日隱居世外,調教弟子。後來蠻族入侵,中京防線全線崩潰,就在衆人逃難之時,隱士自東方駕鶴而來,展現出二品知著境大儒的修爲,硬拼三位大蠻王,生生爲百萬人逃生爭取了一炷香時間。
史書記載,這位隱士大儒死前最後一句話便是:“吾徒盡死,師能不死乎?”
最終隱士大儒碧血撒蒼天,熱血滴落在地上,生出了這十里血梅!
蔣玉帶焦急地在血梅中尋找,突然一瓣血梅飄落,懸浮在蔣玉帶面前,接着那花瓣朝一個地方飄去,蔣玉帶心領神會,連忙跟了上去。
片刻後,一幢小木屋出現在蔣玉帶眼前,蔣玉帶拉開木屋的門,只見裡面有一人盤腿而坐,背對着他。
“進來,坐好!”那聲音平淡冷靜,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年紀,更聽不出悲喜。
蔣玉帶猶豫了片刻,還是按照對方說的,走入木屋,安靜地坐下來。
“刷”的一聲,木屋門自行關上,頓時隔絕了屋外的陽光,整個木屋內漆黑一片。
蔣玉帶正要有所動作,突然一股壓力落在蔣玉帶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他努力望着前方,卻只能看見黑乎乎的一片,此時,那聲音又傳了出來。
“老夫沒有惡意,不必擔憂。”
“你的事情,老夫已經知曉。”
此時蔣玉帶感覺到咽喉處一涼,咳嗽了一聲,發現自己可以說話,連忙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黑暗中的聲音再次響起:“堂堂望侯,竟然是母親與叔叔亂倫所生,此事然否?”
蔣玉帶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他壓低了嗓子:“你是誰?你有什麼證據?你想要什麼?”
是的,亂倫。
他的親生父親,是那個幼年被傷了腦子,後來墜馬而死的叔叔!
這能怪誰!
誰讓那個老雜種在戰場上傷了子孫根,偏偏又要給祖宗留下香火,就給母親下了藥,讓那個腦癱的弟弟代替了自己。
老雜種殺了弟弟,殺了妻子,卻不敢殺他這個兒子!
就算幾次想下殺手,不是都停住了嗎?
蔣玉帶的呼吸逐漸沉重。
在人族,越是尊貴的階層,越是有幾個條例是無論如何不能觸碰的。
比如人蠻勾結,比如亂倫!
亂倫是違禮!違大禮!
他或許不會死,但是他的爵位,他的尊榮,將永遠遠離他,不會再回來。
“你要我做什麼!”蔣玉帶受不了對方的沉默,又加重了自己的籌碼!
那黑暗中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這一次帶着一絲笑意,說道:“不是爲我做什麼,而是你應該做什麼?”
“對你來說,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用謝我。”
……
蔣玉帶又等了片刻,木屋內還是一片安靜,蔣玉帶發現自己身上的壓力消散,連忙站起身,朝前方抓去,卻發現之前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已經消失無蹤,地上只留下了一枚玉簡。
蔣玉帶撿起玉簡,一道信息傳入蔣玉帶的腦海中,隨後玉簡崩碎。
蔣玉帶臉色嚴肅,拉開了木屋之門,頓時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眼睛眯了眯。
適應了光線後,蔣玉帶嘴角突然翹起一絲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