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小區的花圃前,我看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周守信,你給我站住!”我加快步伐,可他比我更快,轉眼就沒影。
我從手機裡調出他的號碼,撥過去,“周守信你跟誰耍脾氣呢?別以爲他們一個是你媽,一個是你哥,就活該讓你怪罪。”
“這不關你的事。”他在話機裡惡狠狠地說。
“怎麼不關我的事?”他兇,我比他更兇,“你倒說說看啊?怎麼就不關我的事了?你當初追求我姐姐的時候,一口一個妹妹叫得那麼親熱,敢情是隨便叫的啊。”
“我跟她已經離婚,現在我跟你一點干係都沒有。”
我輕笑,說:“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很快會跟周諾言結婚,你可以不認你哥哥,不過你總不能不認你媽吧,你媽是我未來婆婆,你說我們什麼關係?”
他一時語塞,半晌,說:“你到底想怎樣?”
“我們談一談,”我知道他一定會拒絕,飛快地掃了一眼手裡的東西,“你媽有一份病歷卡在我這裡,你現在不看,將來會後悔一輩子。”
那邊沉默,我耐着性子等待。
“好,你說地點。”他啞聲迴應。
我得逞,笑起來,“就在小區門口的冷飲店吧,裡面有秋千椅的那家。”
他掛了線,我把手機收起來,邊走邊思忖着這樣貿然去說是否妥當。目光落在病歷卡上,頓覺困擾全消,他媽媽都病成這樣了,還要爲他牽腸掛肚,我現在不說更待何時!
打定主意,快步走進清涼小築。
他已經在那等我,我把病歷卡遞給他,不急着開口,招手叫來服務生要了兩份沙冰。
他原來鐵青着臉,看完後神情有些慌,眼睛流露出一絲震驚,但很快眼色穩下來。把東西丟給我,“這是周諾言耍的把戲吧?他是大醫生,隨便找人開個證明還不簡單。”
我不禁失笑,這人跟周諾言雖說不是出自同一個爹,但好歹是同一個媽生的啊,怎麼智商差這麼一大截。把病歷卡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說:“你以爲你是誰?諾言每天有那麼多病人等着他去照看,他爲什麼要大費周章爲你這個掛名弟弟編這種有損職業道德的謊言?還有,你自己不孝就算了,別扯你哥哥進去,他不會吃飽撐着無端端咒自己的媽得癌症!”
“你——”他衝我乾瞪眼。
“我說的是實話,現在我不跟你談你媽的病。”環顧下四周,我壓低了嗓子說,“其實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你恨的不是你媽跟別的男人偷情生了你,你是恨這樣的出身害你一分遺產都得不到以致留不住我姐姐跟你一輩子到老,是不是?”
“不是,你給我閉嘴!”周守信的臉色越發難看。
我不理他,勾了勾脣角,繼續說下去,“如果不是這樣,那你給我一個理由,你爲什麼要恨你媽?恨她偷情?那似乎還輪不到你介意,又或者你該恨她當年一時心軟把你生下來,可是周守信,你想過沒有,要是沒有你,也許她現在會活得很好,她一個女人抱着孩子跑那麼遠的地方去生存,爲的是什麼?還有你哥哥,你媽跟他爸爸離婚,把你留在身邊卻丟下了他,他尚且不說什麼,這麼多年來贍養母親,還供你讀書,如今你有什麼怨言?你也好意思?”
“他早就知道這一切,爲什麼不告訴我?他根本是想看我的笑話!”他仍冥頑不靈,固執地爭辯,殊不知辯詞有多麼蒼白無力。
我冷笑:“告訴你什麼?告訴你其實你不是他的親弟弟,告訴你其實不是他獨吞了遺產而是你根本沒有資格?還是告訴你他資助你做這個做那個不過是出於他對他媽媽的感情,事實上他對你完全沒有這個義務?”
這下,他啞口無言。
我知道周守信不善言辭,只是沒想到他的綜合素質會這麼糟,以前認爲他即使沒周諾言長得好,至少性格是很不錯的,可原來是個假象。想到周諾言,我有些慶幸,這個男人脾氣雖然臭了點,但相處久了各退一步也不是太難,因爲他還有很多能輕易打動我的優點。而周守信……我在心裡連連搖頭,無怪乎何琥珀急不可待地要離開他,我忽然開始理解她的行爲。當初這兩人會結合,的確是拜周諾言所賜,若非他拒絕,她怎會給自己找這麼一個臺階,憑良心說,真是不高明啊……
不說她狗急跳牆,也是瞎貓碰見瘋老鼠。我嘆了口氣,視線落在那張病歷卡左上角的一行英文字母上,這時,腦子像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靈光開了竅。
那上面的日期是——
19th, Nov, 2002.
我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靈臺清明。再聯想到某人的舉動,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