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榻的酒店位於郊區,我們抵達時已是傍晚。夕陽斜照在外面的小陽臺上,我放下行李,跑出去憑欄眺望。樓下的園子中央有一條人工湖,湖岸邊飼養了幾隻孔雀。
周諾言跟出來,靜默地站在我身邊。
望着湖心的船隻,想起剛纔機上那一幕只覺驚悚,竟沒多大喜悅,我現在才知道過於突如其來的東西,哪怕真的曾經無比期待也會有所不同。好像天上砸一個金蛋在腦門上,頭已經先暈了,興奮的神經恐怕暫時調不動,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爲什麼突然想跟我結婚?你不覺得太輕率了麼?”
“是突然,但並非輕率。”
“我記得當年你說過,你一定不會愛上我。”
他不覺尷尬,只是淡淡一笑,“是,我錯了,感情從來不可預見。”
“這麼說,你是承認你愛上我了,所以要跟我結婚?”
他看着我,緩緩點了點頭。
我回視他的眼眸,正色地說:“很好,但我拒絕。”
“爲什麼?”輪到他問。
我俯在憑欄上,想了想,說:“不可否認你很吸引我,從你帶我回家那天起,我就不知不覺想靠近你,可是這種吸引也很危險,我看不透你,永遠只有被你看透的份。”
他沉默,我繼續說下去,“就好像先前我幫你填那份表格,原來我一點都不瞭解你,周諾言,我連你的生日都記不住,你確定要跟我結婚?”
不提還好,聽完這句,他原本略帶惘然的臉上露出嘲諷之色,盯着我:“結婚之後你自然會記住,我從來不拿感情開玩笑,你不必急着拒絕,蜜月結束後再答覆我。”
“哦。”我應了一句,看他仍板着臉,心想這哪裡是求婚,分明是逼婚嘛!看了一會兒風景,低氣壓高懸,我忍不住抱怨:“周諾言,我幾天前剛剛失戀耶,你能不能不要擺臉色給我看?”
他輕輕哼了一聲,好像聽到很可笑的事,我覺得他只差沒把“你活該”三個字說出口了。憤憤瞪了他一眼,轉身跑回房裡。
吃過晚飯,我們在園子裡逛了半個多小時,不管走到哪,黑壓壓的蚊子總在頭頂盤旋,我熱得渾身是汗,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在湖心亭裡不知道在看什麼。我撇下他,自行回房洗了個澡,然後趴在牀上看電視。
正看得百無聊賴呵欠連天的時候,周諾言回來,丟給我一袋提子,然後閃去浴室。我邊吃邊琢磨着,因爲是蜜月之旅,旅行團理所當然地給所有人安排了雙人臥房,我們雖然是冒牌的,但也不好去要求分房睡。想了一下,打開櫃子將裡面的被套取出來,平整地鋪在地板上,坐在上面繼續吃提子。
他的手機響了,我拿在手上看見蔣恩愛的名字在顯示屏上不停閃動,假惺惺跑去敲浴室的門,將手機遞進去給他。他很快出來,頭髮還滴着水,蔣恩愛似乎在質問什麼,聲音尖銳,我聽不清內容,但從周諾言簡短的回答裡也能猜出大概。
像個木頭人杵了片刻,我把垃圾拿出去丟,順便跟櫃檯的輪班要來電吹風。周諾言看見我手裡的東西,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異。
“都幾點了,頭髮溼漉漉的怎麼睡覺?”我故意說得很大聲,奪過那條幹毛巾,開始幫他吹頭髮。電吹風噪音大動,清新怡人的檸檬香撲鼻而來,我心中有些得意,忙得不亦樂乎。
他又說了幾句,便匆匆掛線。把手機丟到一邊,他忽然側身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拖到他身前來。我猝不及防,一張臉“啪”地撞在他胸前。
他低頭看我,饒有興致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緊張地問:“鼻子碰平啦?”
“有點。”他隨口胡謅,接着又一本正經地說,“你在吃醋。”
我嘴角抽搐了兩下,完了,一不小心成妒婦了。
這男人像是聽得懂腹語,說:“你真像個妒婦。”
我瞪眼,在我張牙舞爪前,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挺可愛的,比以前。”
我跟他鬧起來,形象全無地滾作一團,從牀上掉到地上去。
他怕我受傷,用自己的胳膊肘替我擋了一下,然後把我抱在懷裡。
我勾了勾脣角,說:“你爲什麼不喜歡蔣恩愛?”
“我爲什麼要喜歡她?”
“她那麼漂亮,又是醫生,你們應該有共同語言。”其實這不是我的真心話,蔣恩愛是很漂亮沒錯,可是我不見得就比她差,就算我比她差,何琥珀總不會差,論外貌,何琥珀遠在我們之上,可週諾言還不是一樣不買賬,我認識他這麼久,也不曾見何琥珀在他面前討過巧。
“你在暗示什麼?”他低頭凝視我,“我不喜歡你拐彎抹角。”
我想了想,說:“爲什麼替身不是她?”
他臉色微微一變,鬆開手,“她不是蔣恩婕。”
“我也不是,憑什麼要我當她替身?”見他起身要走,我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你收養我,並不是因爲把我當作替身,對不對?”
他怕我摔下去,只得伸手攬住我的腰,“這個很重要麼?不管當初我是什麼理由收養你,我現在對你是認真的。”
老天,這話未免太動聽了吧!我差點就笑出聲來,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事實上我早已從替身的糾結中跳脫出來,因爲我知道,他若是隻要一個替身,那蔣恩愛無疑纔是最好的人選。而我,反思再三,也沒發覺自己跟蔣恩婕有什麼相似之處。
“那,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許說不知道!”
他嘆了口氣,說:“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不然怎會把你一次次氣跑?”
我忽然有些動容,情不自禁把頭貼在他的胸膛上。他撫摸我的髮絲,低沉的聲音很好聽:“我們不停地錯過,卻沒有一次真正開始,我不想再這樣下去。”說完,他把我按倒在牀上。
我警惕地仰起下巴對着他,“你想怎樣?”
他低頭吻我,帶着不容抗拒的氣息,霸道又溫柔,“別想歪,在你答應嫁給我之前,我不會越軌。很晚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