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過是替身(二)

我的眼睛募地瞪大,何琥珀驟然發出一陣尖銳的笑,激得我頭皮發麻。

“碧璽,你要想開點,其實我真的羨慕你——這張臉,”她拉長了聲音,綻放着惡毒的笑臉,“長得再漂亮有什麼用,人家看上的不過是一張故人的臉皮而已。”

我臉色泛青,喃喃自語:“真的像麼?”

“有幾分相似吧,以前無意中在他的皮夾子上看到過照片。”如果她用囂張放肆的目光打量我,我想我不會這樣在意,但是何琥珀的眼中卻帶着憐憫,哪怕只有一絲,也足以令我抓狂。

這是又一個清楚如何打擊我的人,她用我最無法接受的方式嘲笑我不過是一個替身。

一個完全沒有自覺的替身。

何琥珀走了之後,我在沙發上坐了良久,直到完全置身在一片黑暗中才起身去把燈打開。

茫茫然走到周諾言的書房門口,待回過神來已經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拉開他書桌右側第二個抽屜,周諾言現在用的皮夾子是我前幾天送的,當時我親眼看他把銀行卡跟鈔票放進去,舊的那個皮夾則被他丟進了這裡。

我將手慢慢伸向它,在碰觸的那一霎那,不再猶豫。我不過是要一個真相,如果這個皮夾子裡空無一物,那我就努力忘掉何琥珀說過的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是,如果這裡面真的躺着一張和我容貌相似的女人照片,那我該怎麼辦?

看到蔣恩婕的學生照時,我一顆心從懸在半空垂直下落,跌入谷底。

她叫蔣恩婕,方寸大小的照片後面,有周諾言的黑色鋼筆字,甚至註明了攝於某年某月某日。我從那寥寥幾字上,依稀看到收藏者的用心良苦。

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我旋開臺燈,讓光線更明亮些。我仔細端詳再端詳,也找不出與她所謂的相似之處,也許是我潛在的自卑心作祟,但更可能是我不願面對現實。

伏在桌案上,極力回想與周諾言的第一次見面,但很可惜,我的間歇失憶症不允許我對那麼久遠的過去留有記憶。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當何琥珀讓我跟他走時的錯愕與困惑。

不知過了多久,周諾言回來,見客廳的燈亮着還喚了兩聲我的名字,我沒有迴應,只是沉默地坐着,等他進來。

其實很想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但實在做不到。

“你在幹什麼?”周諾言脫去外套,在門口停下腳步,“很晚了,還不去睡麼?”

“在等你。”我緩緩擡頭,望向他。

“有事?”他投來詢問的目光,快步走進來,在瞥見那張相片後臉色變得沉鬱複雜。

“你翻我的東西?”他居然先發制人。

我無畏地面對他陰沉不定的目光,“你欠我一個解釋。”

“沒有必要。”他乾脆利落地回絕我,從桌上拾起相片,放進那個舊皮夾子裡,他的動作和神態透着前所未有的溫柔。

這樣的溫柔,幾乎灼傷我的眼睛。

壓住心頭翻涌的酸意,我故作輕鬆地說:“既然這麼喜歡她,怎麼不去找她。”

“與你無關。”

我好不容易壓制的怒火騰地就被點燃了,猛地跳起來,說:“與我無關?哈,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你倒給我說說看,哪裡無關了!七年前,你拿何琥珀的幸福換走我的自由,我說我喜歡你,你二話沒說就拒絕了我,好不容易我自己想開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了?你又逼我籤什麼同居協議,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樣,就算我跟你的關係名不副實,但請你也尊重一下我的感受,我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你擺佈的笨蛋!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你這樣算什麼?徹頭徹尾好像是我一個人在表錯情,也好,今天痛痛快快給我一個說法,我何碧璽就算再不濟,也不至於淪落到要撿別人不要的東西。”

“夠了!”周諾言吼住我,將手裡的東西放回抽屜,“我們都在氣頭上,我不想跟你多說什麼,有什麼話明天再談。”

我確實被氣昏了頭腦,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說了出來。如果是往常,我會覺察到周諾言此刻是強壓着惱怒在跟我說話,但現在,我卻覺得他是心虛,有意迴避。

“周諾言,你給我一顆死心丸吃吧,再這麼下去我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事來。”

他擡頭凝視我,周身瀰漫着一股悲哀,濃烈得掩蓋住了先前的憤怒。我忽然全身發冷,猶墜冰窟。勉強勾了勾脣角,說:“放了我吧,既然不能愛我,請你放了我。”

轉身逃似的跑向客廳,淚水洶涌而出,視線一片模糊,就在我抓住防盜門的把手,即將推門出去的時候,身後那個人追上來,一把摟住了我的腰。

“放開我,讓我走!”我極力掙扎,眼淚一時亂飛,我想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又糗又醜,也許他會後悔怎麼會找這樣的人來當自己心中女神的替身。

“何碧璽,你冷靜點!”他的呼吸也粗重起來,將我推倒在沙發上,隨即按住我的雙肩。

我失控起來就是個瘋子,混亂中朝他肚子上重重踢了一腳。他悶哼一聲,捂住腹部伏倒在我身邊。他的臉刷地變得慘白,我嚇了一大跳,這才清醒過來,趕緊去扶他,“你怎麼樣?”

他疼得張不開口,我抓起話筒叫救護車,正顫巍巍地撥號,他的手伸過來,覆在我的手背上,冷津津的。我忙問:“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他搖搖頭,一臉疲憊,“別打了,過會兒就好。”

我擱下電話,扶他仰躺在沙發上。

周圍一片狼籍,靠墊在剛纔的混戰中扔了一地。我隨手撿起一個,墊在他的頭下面。他反手抓住我的手腕,說:“我是欠你一個解釋,剛纔氣你翻那些東西,所以不想說。”

“你真的沒事麼?”我見他說話還有氣無力,不由擔心,“我還是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他虛弱一笑,說:“我就是醫生,你怎麼總不相信我?”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確定他這話是不是另有所指。

誰也沒再開口,不約而同陷入沉寂。然後,我趴在他身旁睡着了,醒來已經天明。在屋裡溜達了一圈,沒見到他的身影,想起昨晚鬧的那一出,心中不免忐忑。

我給他打電話,等了許久都沒人接聽。一個人坐着乾等只會胡思亂想,我跑去打開電腦,剛上OICQ,方文琳的對話框就突地跳出來。

“碧璽,你手機怎麼回事?打了幾百次,永遠是關機狀態!”

“何碧璽,上線了就找我。”

“沈蘇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沈蘇找不到你,電話又打不通,你到底死哪去了!”

“碧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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