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無路可退
一大早，晨霧還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裡瀰漫，已經有早起的人在奔跑了。
周雲綁着馬尾，戴着耳機，按照她前些天摸索出來的一條路跑過，到了一家早餐店門口，停下來。
這個點，天還沒有亮，灰濛濛的。
冰冷的空氣讓這座城市看上去好像還在沉睡之中。
路燈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惺忪模樣。
周雲買好早餐，慢悠悠地喘着氣走回去，進門時，宋遲正好從屋子裡出來。
“這麼冷的天氣還出去跑步？爲什麼不在健身房裡跑跑算了？”宋遲問。
周雲把早餐放到飯桌上，說：“我比較喜歡呼吸自然空氣。”
宋遲笑，說：“我跟你說，一般這個時候的空氣都是最污濁的。”
“沒事，我已經挑了一條適合跑步的路線，摸索了好些天，終於摸索出了一條可以完美避開車道的路線。”周雲臉都是紅的，喘着氣。
宋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周雲的胸前。
周雲注意到宋遲的目光，直接翻了個白眼過去。
“刷你的牙去。”
宋遲嚥了下喉嚨，聳聳肩，聽話地去了。
周雲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噥咕噥地喝了下去。
宋遲刷完牙，出來，問：“今天上午你有工作嗎？”
“上午在家看劇本。”周雲說，“下午有個拍攝。”
宋遲點頭，說：“我上午有個視頻會議。”
“那你忙你的，我先去洗個澡。”周雲說，“你先吃吧，我買了肉餅和豆漿。”
等周雲洗完澡出來時，宋遲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桌旁。
白襯衣，黑西褲，頭髮梳得精神整齊，手裡端着豆漿，好像一個正在拍攝豆漿廣告的模特。
周雲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說：“上午不是開個視頻會議嗎？怎麼穿得這麼正式？”
“不是公司內部的視頻會議。”宋遲微微一笑，“還是得正式一點，等會兒我用書房？”
“嗯，你用吧，我就在陽臺上看會兒劇本。”周雲說，“餓了，我今天早上得吃兩個肉餅。”
周雲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之前想吃的時候爲了保持身材不能多吃，現在需要長點肉了需要多吃點了，又吃不下了。”她癟嘴，“人怎麼這麼矛盾？”
宋遲仔細端詳了周雲一下，說：“你的骨架小，想要掛肉難度本來就比普通人要大一點。”
周雲看着宋遲那張削瘦的、好像只要塗上一層粉隨時可以去扮演吸血鬼的臉，有些嫉妒，問：“難道你就沒有爲了某部戲增肥過？”
“有啊，不過那部戲最後反響一般，上映後大家也沒怎麼提了，很多人都不知道那部戲。”宋遲說，“不過我那個時候準備時間比你長一點，有兩個月的時間做準備。”
“我只有十幾天的時間了，如果我最後胖不起來怎麼辦？”周雲憂心忡忡，“薛琴的要求很嚴格，說不定到時候又要被她吐槽，說我不專業，不敬業，不能爲角色犧牲。”
“薛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宋遲好奇地問，“之前聽你的描述，好像這個人特別不行似的，但你又還是很在意她的看法。”
“她是導演，我當然在意她的看法了。”周雲癟嘴，“而且，她這個人雖然確實脾氣不好，但是她也沒有很不行，這個劇本你也讀過，她自己寫的，你不也說，如果這個劇本的主角是個男性角色，你也想演嗎？”
宋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你沒發現嗎？雖然你一邊在抱怨她，可是當我說她不好的時候，你又開始維護她了。”宋遲說。
周雲下意識地想要否認這一點，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
她不能自欺欺人。
宋遲說得沒錯。
宋遲說：“看來她身上還是有你欣賞的地方。”
“唉，你說得沒錯。”周雲點頭，“說實話，她真的很有才華。”
宋遲點頭，“這就夠了，很多導演脾氣都不是很好，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可以拍出好電影來，薛琴第一次做導演，想也知道，她自己心裡面肯定是緊張的，要求高，各個方面都想要以最高標準來要求，這也正常。”
周雲點頭。
吃過早餐，宋遲收拾了一下桌子，就進書房去了。
周雲拿了劇本，坐到陽臺上。
今天出了太陽，陽光招進來，整個陽臺都被金色陽光填充。
她懶洋洋地坐在陽臺上讀劇本。
《落葉之語》這個劇本寫得真是好，溫多言這個角色也是。
在周雲之前演過的人物裡，只有《溫暖的小馬》裡面的洗髮小妹能夠跟溫多言產生一些相似性。
但是那部戲她只是一個配角，發揮空間着實不大，而在《落葉之語》裡面，卻有大量的篇幅去展現溫多言。
這個故事最核心的東西其實就是片名。
有一個詞叫做落葉歸根，落葉之語，其實指的就是溫多言這個很小的時候去了國外的中國人，有朝一日回到自己的祖國以後，她身上發生的諸多故事，她內心深處諸多想要說的話。
這樣的故事，最怕拍得特別煽情，或者說價值觀正確。
不是說這樣的拍攝是錯的，而是這樣拍出來，感動的只是自己。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背井離鄉的經歷，但每一個人都肯定有對自己的故土情難自忍的剎那時刻。
相比起青春期的愛情也好，婚姻裡的感情也好，或者是各種我們容易看到的故事和情緒，這種“大”的感情，往往很難去描述。
在文字裡難以描述，容易變成煽情的喊話。
在圖片裡難以描述，容易變成刻意宣傳的畫報。
在影片裡也難以描述，容易變成感動你我的PPT。
《落葉之語》的珍貴，就在於它表面上講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回國後發生的一系列故事，沒什麼特別的發展，一會兒認識個英俊的男人，一會兒發現自己被男人騙了，一會兒跟有血脈的親戚鬧矛盾，一會兒自己脾氣上頂說走就要走，還能狗血地被個男人堵門報復，看上去全是生活裡面那些狗血淋頭的事情，如果就把這個故事當成一個生活流來看，也完全可以，但就在這一樁一樁的事情後頭，周雲能夠非常敏銳地在溫多言身上感受到類似眷戀的一種情緒。
這個情緒其實也貫穿整個劇本前後。
整個劇本故事裡面，溫多言都沒有說過一句“我愛”或者是“我留下”，她不是一個能夠很坦然地表達自己感情的人。
而就在這無法表達的時刻，周雲卻懂溫多言想要說什麼。
《落葉之語》中，周雲最喜歡的，其實就是這些無法表達、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時刻。
當薛琴跟周雲通了一個電話，聽周雲這麼說了以後，薛琴半晌都沒有迴音。
周雲還以爲是自己說的完全跟薛琴想的不一樣，問：“我的理解錯了嗎？”
薛琴這個時候才說：“沒有。”
周雲詫異地皺眉。
“我以爲除了我，沒有人會跟我一樣理解溫多言身上這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嘴笨得窘迫的時刻。”薛琴忽然低聲笑了笑。
周雲聽到薛琴說這句話，心想，溫多言身上應該有很多薛琴自己身上的影子。
“薛導，你也是在美國長大的嗎？”
“嗯。”薛琴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跟爸媽移民去了美國。”
“那你現在是美籍？”
“嗯。”
周雲正要說話，薛琴忽然又開口打斷了她，緊接着說：“你不要問我《落葉之語》這個故事裡有多少是根據我自己的經歷改編的，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我不喜歡回答這種問題。”
創作，或多或少，都要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去發掘一點東西。
有的創作者願意去分享背後的這點故事，有的創作者卻不願意。
周雲明白薛琴的意思，說：“好的，我不會問的。”
薛琴忽然有點緊張似的，問：“周雲，你能理解這個故事嗎？”
“我不敢說我理解這個故事，但是我能夠明白溫多言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後面的意思。”周雲說，“我也能夠從她身上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那就好。”薛琴如釋重負般的笑了。
這個電話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意外的，兩個人達成了某種一致。
掛了電話以後，周雲把劇本放到一邊。
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她走到書房門口，貼門聽了一下，宋遲正在說話。
看來會議還沒有結束。
щшш ¸тt kдn ¸co
周雲沒有打擾宋遲，去臥室換了衣服，剛戴上墨鏡，鄭小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說是到樓下了。
周雲還有工作，只能先走。
她給宋遲發了條消息：小句她們到樓下等我了，我先走了。
宋遲一時半會兒沒回復，周雲猜他也沒有時間看手機，換上鞋先出門了。
到了樓下，宋遲纔回了一句：抱歉，會還沒有開完，路上注意安全。
周雲回過去一個笑臉。
上了車，周雲才發現原來覽姐也在。
周覽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了周雲一眼，說：“宋遲今天不是在家嗎？他怎麼沒有下來送你？”
平時如果宋遲在家，周雲出來工作，宋遲總是會把她送到車上的。
“他正在開會。”周雲問，“覽姐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現在周覽都很少陪周雲去出席商務活動了，一般也只有那種規格高一點的活動，周覽纔會貼身陪着周雲。
周覽說：“跟你聊點事情。”
“哦。”周雲點頭。
“你知道這幾天圈內大家都在議論的那個懷孕的一線女明星是誰嗎？”周覽問。
周雲當然知道，但是她還是遵守了自己對柳青青的承諾，說自己不知道。
周覽說：“是柳青青。”
周雲沒有一點意外，只覺得果然。
柳青青這種級別的女明星，就算是過去一年的發展不是很好，但關注度也是不缺的。
她懷孕的事情，不可能隱瞞太久。
畢竟懷孕這件事的反應可不小。
“她……她怎麼被發現的？”周雲好奇的是這件事。
周覽說：“她團隊中有個工作人員發現了，把這個消息賣了出去。”
周雲聽了，立即皺眉。
竟然是柳青青自己身邊的人出賣的嗎？
周覽看了鄭小句一眼，說：“現在那個工作人員已經被她公司的人開除了，發生了這種事情，也不會再有別人願意用她了，不過，柳青青懷孕的消息已經流傳了開來，聽說柳青青之前還找過人幫忙，想要瞞住自己懷孕的事情，但是被人拒絕了。”
周雲心裡面咯噔一下。
周覽又說：“也不知道柳青青找的是誰，不過這種事情，估計也沒有誰敢幫她的忙。”
“那柳青青現在怎麼樣？”周雲問，“她懷孕的話，後面應該不能拍戲了吧？”
“你想什麼呢，她可是公司的一姐，全公司的KPI都指着她，又不是不能動了。”周覽說，“只不過柳青青未婚先孕，這種事情對柳青青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醜聞，她公司現在估計也焦頭爛額，這種事情瞞不住了，遲早會曝光，到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大衆是什麼態度，萬一有些保守封建一點的看不慣，攻擊柳青青未婚先孕，柳青青的事業可能會大受打擊。”
“未婚先孕……”周雲微微皺眉，她想起柳青青當時來找她時說的那些話，“都這個年代了，還有人會拿這個做文章去攻擊柳青青嗎？”
“柳青青平時的熒幕形象都是非常正面溫婉的，這件事跟她的公衆形象不太符合。”周覽說，“不過未來會是什麼樣，現在都說不好，也有可能很多人看到柳青青被攻擊，生了惻隱之心，反而力挺她，但不管怎麼說，柳青青如今的發展路線都會受阻，要麼轉型，要麼蟄伏之後再來。你想想她這些年演的戲，基本上都是一些溫婉美麗的女性角色，本身在一定程度上美化了觀衆對她的印象，而且她的陣地全在電視劇上面，很多觀衆都是年齡比較大的人，不全是年輕粉絲，她這件事一曝光，會對這部分粉絲造成很大的衝擊力。”
“唉。”
周雲說：“那她現在在做什麼？還在拍戲嗎？”
“沒有，本來有一部要開工的戲已經臨時停了。”周覽說，“我正準備讓汪鏡去試一試那部戲，看能不能撿個漏。”
周雲皺眉：“片方就因爲她懷孕所以不想用她了嗎？”
“當然不是，這又不是懷了孕就不能演少女的時代了，不過片方擔心柳青青這件事一曝光，在公衆領域產生負面輿論，到時候戲賣不出去，虧得更大。”周覽說，“連成千影視那邊的《羅煙》這部戲都跟着倒黴，本來就因爲男二號的事情要重拍，現在柳青青又出了這檔事，懸而未決的，直接也跟着停了。”
周雲：“要是柳青青因爲這件事事業受挫，我真的不知道能說什麼。”
“你可別幹傻事，貿貿然跑出來幫她說話什麼的。”周覽說道，“你要做明星，就勢必要接受作爲一個市場商品的現實，觀衆的反饋不好，甭管它合理不合理，這都是必須要面對的現實，說到底柳青青也是遭了自己這些年立的人設的反噬，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寧姚或者衛茹雪身上，影響就不會有這麼大，她們兩個從來就沒有爲自己立過什麼純情人設，而且，她們本身的戲路也比柳青青寬廣很多，衛茹雪可以演惡女，演反派，柳青青到現在都沒有跨出這一步。”
“那柳青青現在有什麼辦法，能讓這一切不發生嗎？”周雲問，“唉，算了，當我沒問，懷孕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當成沒發生。”
周覽說：“也不是沒有辦法，第一個辦法，柳青青可以把自己肚子裡這個孩子給打了，然後否認這一切，把一切都推到有人造謠上面去。”
周雲：“……”
她可是知道的，柳青青是打定了注意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
當初她就是不想讓公司逼着她把孩子打了，纔來找她幫忙，想要借戲生子。
“但是這件事都已經鬧開了，大家都知道了，還能否認嗎？”周雲問。
周覽搖頭，說：“人家懷沒懷孕，這事除了自己，誰能有證據證明？”
周雲覺得周覽說得也是對的。
“那第二個辦法是什麼？”
“柳青青馬上跟她那個男朋友結婚，然後宣佈懷孕的消息，這樣的話，雖然衝擊力也還是很快，但是至少能夠把風險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不會留人話柄。”周覽說，“她的好像是叫李奇是吧，但說實話，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小。”
“嗯？爲什麼？”
周覽說：“如果他們是能夠結婚的關係，柳青青現在也不至於這麼被動，戲都停拍了還無動於衷，這隻能說明，李奇那邊，她根本沒有搞定。”
周雲：“聽你這麼說，柳青青幾乎無路可退了。”
“蘇煙昨天直接搶走了柳青青的兩個代言。”周覽說，“換做平時，柳青青早就坐不住要報復了，但到現在，她都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所以如果要說她無路可退了，這話也沒說錯。”
五千字更新，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