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珊珊冷靜下來之後,目光又變得呆滯起來,同時整個人還在發抖,渾身蜷縮在一起,像是遍體鱗傷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小獸。
齊琳琳挨着她坐在一處,臉上也是一片灰敗。
我來之前,想到過她們會嚴辭拒絕我,或者是運氣好得到了她們的信任和協助。
但此時的場面,到底還是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也超過了我的控制範圍。
我在想,我來這一趟究竟是對是錯。
我想扳倒江崢,卻是通過撕開一個可憐女孩的血淋淋的傷疤實現的,應該嗎,值得嗎?
怕是太過殘忍,也太過自私。
我輕聲嘆了口氣,接着站起身,打算先離開。
之後我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也一定會讓江崢得到應有的懲罰。
不僅僅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眼前可憐的女孩討回一個公道。
大多數時候,要打碎強權,就要用更大的權力去擊破。
普通人遇到這樣的事,除了忍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硬碰硬嗎?大概只是以卵擊石,徒增一身傷痕罷了。
這樣的蠢事我以前也做過,不過慘痛的教訓到底還是讓我懂得,傻乎乎地撲上去沒用,我得找個捷徑,還得找個強硬的靠山。
選擇性地依靠別人並不丟人,無非是承認自己的無能爲力。
但這世上,只有站在頂峰的人,纔是最終的勝者。
等到了那一天,基本沒有人會在意,你是會怎樣的方法達到這樣的高度。
我又嘆了嘆,剛想說聲抱歉,再說要走的,誰知道一直沉默發抖的齊珊珊突然開口了。
她沉啞着嗓子說:“你需要我做什麼……做什麼,才能讓江崢去死……”
……
從“天色”走出來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眼裝修的極盡奢華的門口,又想到裡面有過之無不及的醉生夢死,突然覺得,這些都像是掩埋着骯髒腐朽的黑洞。
邁進去,走出來,是兩個完全隔絕的世界。
同處在一片土地上,但頭頂處的天空卻不是一樣的燦爛清明。
有的人是被溫熱暖陽緊緊包裹住,而有的人,自始至終面對着的都是混沌沉暗的天色,不管怎麼掙扎反抗,那團陰雲始終籠罩周身,半點無法逃脫。
……
齊珊珊生性靦腆膽小,不管走到哪裡都要躲到姐姐的身後。
剛從大山深處走出來的時候,她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對外面的一切都覺得害怕,同時也有好奇。
而在這之後的兩三年光景裡,她雖尚處懵懂,但已然見識過這世界的殘酷。
其實剛接觸到熱鬧繁華的都市生活時,她也是生出過驚喜和無措的。
生活不再只有砍不完的柴火,也不再只有做不完的家務,她可以吃好看又好吃的食物,也能穿漂亮得不得了的好衣服,還會有人帶她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玩,帶她做過以前從沒見過,更從沒做過的事。
她說她那個時候被燈紅酒綠亂了眼,也爲豪奢繁華迷了心。
只是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享受到這一切的同時,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沒有一技之長,又無依無靠的兩個女孩子,能付出的,大概只有自己的身體。
一開始她對這種事沒有什麼概念,是帶着她跟姐姐的那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說,只要讓來喝酒的男人高興了,就會有很多很多錢,可以買很多很多衣服,住漂亮舒適的房子。
她年紀小拿不定主意,又極度依賴姐姐,看到姐姐點了點頭之後,她也跟着點頭。
接下來的事她沒詳細說,但想來不會太美好。
不過即便是再抗拒,兩隻腳已經深陷進去,再想拔出來可就難了。
是什麼時候想過要擺脫這種生活的呢?
齊珊珊告訴我,有一天她去超市,一個男孩子推着購物車不小心壓到了她的腳,當時她穿着露着腳背的涼鞋,重物一碾過,她的腳就有點發紅。
這點疼她原本根本沒放在心上,平日裡那些客人折騰她的時候,那才叫疼的骨頭都發麻。
但是男孩子卻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查看她的腳,還一個勁兒地道歉,說要帶她去醫院看看。
當時她有些不耐煩,不過架不住男孩子的堅持,最後還是聽了他的話。
事後男孩子帶着歉意給她留了電話,說是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送她回去的時候,他還給她買了好多零食,都是些小女孩喜歡的零嘴兒,他以爲她會喜歡。
如果她是個普通簡單的女孩,這樣的相遇,其實是可以開出愛情的花的。
陽光帥氣的男孩子對她表白的時候,她想,他爲什麼來的這樣晚,這樣遲。
她已經髒的不像話了,而他還是這般乾淨又美好。
最後自然是拒絕,雖然她看到那個男孩子的笑容時,心也會加速,像是要衝破胸膛燃燒起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想,她不要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了,不想再強顏歡笑地陪着那羣老男人,拿着骯髒得發臭的錢。
姐姐也支持她的想法,說不管她要去哪裡,姐姐都會永遠陪着她。
會所的經理開始的時候說什麼也不讓她們走,兩個姐妹的年紀還不算大,姿色也屬上乘,很多客人來了都喜歡點她們,會所當然不會讓正熱着的搖錢樹就這麼走了。
雙方都很堅持,一時之間鬧得很僵。
直到那一天,經理來找到她們,笑着說他同意她們辭職,不過有個條件,她們兩個今晚要陪最後一桌客人。
姐妹兩個聽完都覺得有些意外,但在意外的同時,又覺得高興,覺得終於有了擺脫這樣生活的法子。
隨後她們都照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跟着經理去到了一個高級的包廂。
齊珊珊跟我說,從那天起,每一晚她都會做噩夢。
夢到她走過那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的盡頭,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