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不是一件容易事。
又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下毒，暗器，正面的生死搏殺，武者之間的較量，江湖人的恩怨情仇。
江湖上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刀光劍影存在於各個角落。
薛可人慾言又止。
“你們殺的人好像很少。”薛可人緩緩道。
“你可知道燕十三殺過多少人？”顧長生表情有些奇異。
薛可人搖了搖頭。
顧長生道：“在他縱橫江湖那些年，到刻舟沉劍前，殺過的不到百人。”
薛可人道：“他是鼎鼎有名的奪命劍客，死在他手下的無一不是高手，這個數量已經是頂尖，除了謝曉峰外，很少有超過他的。”
顧長生道：“你可知道她最多的時候，一天內奪去了多少人性命？”
薛可人望了望江玉燕，遲疑了。
外面大雪簌簌而落，薛可人沒再提學點什麼的事，不時看看酒壺，喝一口，再看看幫江玉燕揉腿的顧長生，一時有些寂靜。
冬天街道上都有些冷清，尤其是雪天，能不出門，便不出門。
過幾天，慕容秋荻又來了，和兩人彙報了一下青龍會毫無線索，顧長生早有預料。
等她出來的時候，薛可人捏着耳墜，眼神不善地瞅着慕容秋荻。
“伱這是幹什麼？”慕容秋荻問。
薛可人用兩根指頭捏着耳墜放到她眼前，“怎麼會在我這兒？”
慕容秋荻道：“這是什麼？”
薛可人道：“你說這……”
她忽然卡殼，因爲她看見慕容秋荻的耳墜還好端端的，並沒有缺少一個，彷彿她手上這個是多出來的。
“好，不認是吧。”薛可人將耳墜收起來，拿去當了買酒喝。
慕容秋荻柔柔的笑了，看薛可人的模樣，分外有趣。
“謝曉峰睡我就算了，你慕容秋荻還想欺負我？”薛可人咬了咬牙，這兩口子不當人。
要是沒有謝曉峰那回事也許還好一點，這兩口子把她當什麼了？
“你睡我男人，我找你算賬，不對嗎？”慕容秋荻問。
薛可人眉頭一皺，想說什麼，又忽然卡在嗓子裡。
“別說話，等我想想。”薛可人道。
慕容秋荻繞到後面，朝薛可人伸手，香，軟，溫，這是與男人截然不同的感覺，慕容秋荻帶着一絲好奇，慢慢把薛可人摟緊。
薛可人像只貓一樣，帶着股淡淡的香氣，怪不得那些男人都喜歡薛可人這樣，夏侯星對她又癡又狂。
“其實一樣的。”慕容秋荻試着在她耳邊道。
薛可人渾身一激靈，這明明是自己對付男人的手段，此時變成慕容秋荻，實在有些怪異。
“謝曉峰會殺了我。”
薛可人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對於慕容秋荻來說，自己睡她男人，然後她來找自己算賬。對於謝曉峰來說，豈不是自己睡了他，又睡他女人？
給謝曉峰戴綠帽子……她忽然潮了。
“他不敢。”慕容秋荻道。
薛可人道：“我真的不該說你是婊子，放過我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
慕容秋荻樂了，往她耳朵裡吹了口氣，看薛可人下意識縮脖子的模樣，確實好玩。
“走了，我還有事。”慕容秋荻放開她轉身離開，天尊和慕容世家那邊都有事情要處理，沒有薛可人做馬伕那麼閒——她倒是有點羨慕，要是能把薛可人拿來做自己馬伕就好了。薛可人鬆了口氣，喝一大口酒壓壓驚，望着慕容秋荻離開的背影。
“見了鬼……”
莫非自己真的天生麗質？
不，慕容秋荻就是想模仿那倆人討好。
“弱死了。”江玉燕撇撇嘴離開。
“沒經驗，她又見過慕容秋荻擊敗謝曉峰，慕容秋荻還是天尊，還想怎麼樣？要是個男的早被她治得服服帖帖了。”顧長生道，“下次不要這麼惡趣味了。”
“明明是你想偷看。”江玉燕道。
“我不感興趣。”顧長生說。
過了一會兒，顧長生又道：“說不定等薛可人開竅了，意識到男人和女人沒什麼不一樣的時候，慕容秋荻就不行了。”
江玉燕瞅她一眼。
對於兩個人來說，時間好似失去意義，不知不覺寒冬已過，她們好像才反應過來，已經又是一年過去了。
河畔的冰解凍了。
冰雪消融的時候，綠水湖也漲起了水，有人前往神劍山莊挑戰，然後消失在翠雲峰上，坐船過去，就不會再出來。
謝掌櫃見過了太多劍客，也撐船載過很多人，去神劍山莊瞻仰那把劍，而回來的時候，通常是他獨自撐船回來。有一個例外，就是燕十三，燕十三進了神劍山莊，又乘着他的船出來。
他知道，燕十三還會再來的，燕十三的劍也被他保存着。
此時來到神劍山莊的，都不是謝曉峰在等的那個人，他們曾經錯過一次，下一次絕對不會再錯過。
春，初春，餘寒仍在。
一蓑一笠一舟一爐火。
還有一個人。
燕十三知道有人在等自己。
那兩個女人在等他，謝曉峰在等他，許多人都在等他。
他卻絲毫不急，只是一蓑一笠，站在孤舟上，彷彿忘記了與謝曉峰決戰，也忘記了他的劍，退出了刀光劍影的江湖。
他船艙裡剩下的木劍不多了，初春的河水很冰涼，他刺出了一劍，彷彿熱熱身子，很慢很慢的一劍。
一招一式都非常緩慢，卻流暢自然，快與慢，兩種矛盾的狀態同時存在，清靈流動好像河水一般，河上巍然不動的堅冰，與水下洶涌的暗流。
緩慢的劍鋒裡，隨時都能有致命的，急速的變化。
燕十三神情專注，每一次，第十四劍後的變化，都會半途而斷，他還不能完全理解那種變化，所以只能不斷去試。
人在船上，船在河裡，河水在流動。
他的劍也如河水般流動。
笨拙的木劍彷彿有了生命，他刺出了他的第十四劍，所有變化都已窮盡，這就是劍法中所有的招式，他的力也已將竭。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劍尖，已枯竭的劍勢，在此時忽然又有了奇異的震動，劍雖然在動，本來在動的，卻忽然全部靜止。
不斷搖晃的輕舟已靜止，就連船下的流水，都彷彿停頓。
劍尖本來斜指的爐火，忽然間熄滅！
劍鋒還在震顫。
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他眼中劍鋒的變化，只有一個字——死！
流水乾枯，變化窮盡，生命終結，萬物滅亡！
燕十三的手也開始輕顫，彷彿已拿不住他的劍。
‘啪’的一聲，木劍斷了。燕十三一動不動站在那裡，渾身衣衫都被溼透了，他只是死死盯着斷掉的劍鋒。
這一劍赫然已是第十五劍！
燕十三眼眸亮的可怕。
這已經是不亞於她們控心術的力量，這是劍法中的‘神’！
窮盡一切變化後，奪命劍法的第十五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