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緩緩轉過身。
映入視線的是一道周身被黑霧纏繞的人影，身形給人一種佝僂的感覺。
“敢問前輩將晚輩攝到此處，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去辦？”
他頓了頓，當即客氣地問道。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此刻張景心中，已然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其大概率是自己此前看到的那一株合道境的通天巨木。
畢竟除了對方，張景實在是想不出能有什麼存在，能做到無聲無息將自己挪移走。
在這一點上。
哪怕是被奪舍的曲君侯亦不可能。
至少現在不行！
對面。
“小傢伙，你既然是從玄黃界過來的，那想必已經見過福神了吧。”
說話間。
那道人影竟然直直湊向張景，隨即在他身上細細地嗅着什麼。
隨後不待張景反應，便見對方自顧自地點頭說道：
“這股子酸臭味道，沒錯，就是祂。看來你們不久前還接觸過。”
張景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後瞬間反應過來，若有所思地說道：
“福神？您說的是那個——”
“沒錯，就是他。”
說罷，老者單手一揮，曲君侯的虛影頓時出現在張景眼前。
“這小傢伙現在的意識已經被福神的一半殘魂佔據了，等到他將我還有祿神那傢伙一併吞食之後，齊聚福壽祿三道，便可以接引另外一半殘魂入體，徹底復生了。同時還能一舉凝聚天仙道果哩。”
眼見張景面上的疑惑之色愈來愈濃。
老者微微嘆了一口氣，聲音中不覺帶上了一抹滄桑孤寂之感。
“唉，你想不想聽一聽我們的故事？老朽好多年未曾說過話了。”
“前輩請講，晚輩洗耳恭聽。”
張景笑着迴應道。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說起來冥夜界的殘破，還和你們玄黃界當初的那場大戰有些關係。我們三個是跟隨此界誕生的先天神靈。當然，由於冥夜界實在太小，所以我們三個不及其他先天神靈，初生只是你們所謂的半步天仙境。”
“玄黃界那一場大戰結束，神魂破碎的福神便帶着壽神和祿神的神屍，返回冥夜界，將其分別埋葬，隨後又將自己埋在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也是外面說的三大禁地的由來。”
“等等，神屍？”
張景目光詫異地望着對方，不解地問道。
“不錯，屍體。準確來說，我和祿神那傢伙，不過是死去的神屍中重新誕生出來的靈智而已，只掌握了原本壽神和祿神很少一部分的道。”
老者坦然答道。
原來如此。
張景眼神閃過一絲恍然。
他方纔還在想，如果眼前這傢伙真的是先天神靈的話，未免又有些過於弱小了。
另一邊。
回答完後。
老者便沒有再管張景，只是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不過福神不同，祂的神魂還保留了一絲，也不甘心像我等一般，伴着冥夜界一點點消亡。”
“所以爲了徹底復活，祂將殘魂一分爲二。一半與冥夜界的本源融合，化生人族衆生意志，而另一半則是進入了你們玄黃界之中。”
“爲什麼？如果要蘊養神魂，不需要這般吧。”
張景詫異道。
“讓神魂沾染上玄黃界的本源氣息，爲將來複生之後進入玄黃界不朽道統中修行做準備。冥夜界殘破，而且太小了，無法承載一尊天仙的存在。”
老者慢悠悠地說道。
時間一點點過去。
伴隨着眼前這個壽神屍靈的講述，整個冥夜界的真相漸漸在張景眼前浮現出水面。
“可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老者擡起頭，一道帶着莫名期許之意的目光穿透黑霧，輕輕落在張景臉上。
“敢問前輩。”
張景拱了拱手，目光陡然變得深邃，隨即直言不諱地問道：
“爲何這神屍之中，會孕育出如此詭異的妖魔來？”
此刻的他再不復之前的緊張。
張景心中明白，眼前這位存在，必然是有事求於自己，否則斷然不會專門將自己攝到此處，還莫名其妙地將冥夜界的情況和盤托出。
就他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
此方世界人族和妖魔之間的征伐，實質上就是奪舍曲君侯的那位福神與眼前的壽神屍靈，還有另外那尊祿神屍靈之間的爭鬥。
一方想要復活，並且欲吞噬壽祿之道，一舉鑄就天仙之基。
然後再化作曲君侯，重返玄黃界太乙無量道門，自此仙道無量。
而另一方，則是本能地在反抗福神的侵蝕，故而以屍衍生妖魔，以期抹滅人族，從而削弱福神的那一半神魂。
等等！
似乎突然想到什麼。
張景整個人驀地呆愣在了原地。
既然是這樣，那爲什麼當初曲君侯，或者說福神的那一半神魂意識，會極力讓自己進入冥夜界？豈不是憑白給祂的復生奪舍計劃增添了幾分變數？
謀劃了這般久遠歲月。
張景不相信那位福神會如此不智。莫非——祂真正想要奪舍的目標，是自己？
他心中驟然涌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然而越想越覺得合理。
不然實在解釋不了福神的做法。
“是看中了我真傳弟子的身份，還是天賦，亦或者兩者都有？”
張景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到。
同時心中油然生出一絲慶幸——還好自己此番來的是分身。
正思索之際。
“這個就不清楚了，反正自打吾有記憶起，神屍上便殘存着一股極爲恐怖的污染力量，孕育的妖魔也被其污染。興許當初壽神和祿神的隕落，就和這股力量有關。”
“或許福神知道一些吧。”
老者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些許不確定。
聽到這裡。
張景也索性不再多問。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而後直勾勾地看向對方，一字一句地問道：
“還請前輩明示，此番找晚輩可是有什麼吩咐？”
空氣陡然陷入沉寂。
良久過後。
“小傢伙，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老者突然幽幽道：“事到如今，福神那傢伙的復生已經變成定數，無論是我還是祿神，都無力阻止。”
說完。
對方再度飽含期待地望了一眼張景，接着道：
“我將神屍之中的僅剩的一道先天元壽之精給伱，作爲條件，你稍後幫助老朽拖住福神化身以及祂帶領的那羣君王級人族片刻。”
先天元壽之精？
張景心中一動，不過臉上表情依然平靜無比。
“前輩，跨界傳送陣已經被福神破壞，缺失了本源結晶，導致晚輩如今被困在了冥夜界。恐怕福神一旦復生，晚輩小命也是難保，要您這一道先天元壽之精又有什麼用呢？”
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也是，不過本源結晶的話……”老者先是沉吟一番，旋即低沉道：“你且帶着它，去位於東海之極的禁地，祿神那裡應該有你想要的東西。”
聲音落下。
一片寸許大小的金紅桃花自虛無顯現而出，隨後輕輕落在張景手上。
還真有！
張景心中驀地閃過一絲淡淡的興奮。
“晚輩知道了，多謝前輩！”
“善！”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
霎時間。
一道彷彿由億萬萬道純白神光交織的物什緩緩出現在張景眼前，形態變化不定，亦真亦幻，時而化作人，時而又化作各類木鳥魚蟲，看起來甚是奇異。
“這是……先天元壽之精？前輩您就這麼給我了，也不怕晚輩出去之後，直接不管福神那些人？”
張景笑着接過先天元壽之精。
“哈哈！”
聞言，老者不由發出一道暢快笑聲。
“小傢伙，你又能跑到哪裡去呢？再者說了，你不是還要用到吾之信物？”
對方最後一句話尤其意味深長。
張景心頭沒來由一緊。
……
……
半個時辰後。
黑霧瀰漫的大地上。
張景身穿着黃袍的挺拔身影正在向前行進，步履看似緩慢，實則速度快到了極點。
一處處修士與妖魔廝殺的場景在身旁不停閃過。
其中有人不敵妖魔，眼看着就要被妖魔吞食，但張景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不曾停留半息。
“如果那壽神屍靈沒有騙我的話，幫助人族就等於幫助福神，這還真是世事易變。不過站在妖魔一方大肆屠殺人族修士，卻也非合我心意。”
“兩兩不相幫吧。”
他現在已經不想什麼妖魔心核了，只想在福神對自己動手前，趕緊離開冥夜界，保住這具分身，以及手裡的先天元壽之精。
這可是一件頂級的先天神物。
不多時。
一株通天徹地的妖異桃樹清晰映入張景眼簾，光是樹幹便寬達百丈，難以計量的枝幹鋪天蓋地，上面掛着一隻只氣息強大的妖魔。
更有密密麻麻的樹根宛若一條條蒼虯古龍，直接從地底蜿蜒鑽出，瘋狂地向着半空中的近三十道身影抽去，漆黑連綿的裂痕儼然已經佈滿蒼穹。
彷彿這一片空間隨時會破碎一般。
而且明顯可以明顯看到。
天穹上，濃郁至極的黑霧還在源源不斷地生出，而後瘋狂地向着那株通天桃樹激涌而去。在那黑霧背後，隱約可以看見一張遮蔽天穹的淡漠人臉。
“這就是被污染後的壽神本體麼？”
“那吐出黑霧的人臉，應該就是福神化身的人族衆生意志了。”
“要出去，得拼命了啊！”
張景臉上陡然露出一道無奈的笑容，隨後沒有絲毫猶豫地大踏步向前，徑直向着‘曲君侯’一行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