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平靜地看着這位海底骷髏，不發一語。
桃花源……這裡竟然真的是桃花源！但是，這裡爲什麼會出現明顯是歐美勢力的陰差？！
萬萬沒想到，傳送陣另一頭連接的，竟然是遍尋不獲的桃花源！
他飛快地清理着腦海中王釗的回憶，十秒後，他眼睛倏然一亮。
這隻隊伍每一次來到後，不會和任何人說話。交接完所有貨物立刻離開。
每一次傳送，間隔是十五分鐘。根據王釗的記憶，他來過兩次，其中間隔一個季度。而每一次等待的時候，都有不同形象的陰差上來對話。
第一次，他遇到的……赫然是埃及地府的一位神官！
這一次，是緹婭娜。
秦夜不動聲色看了對方一眼，對方身上的陰氣非常濃郁，判官中階。而且帶着兇戾異常的血腥氣。這種角色，不知道吃過多少血食，在歐美恐怕都是兇名赫赫的存在。這樣的存在……爲什麼會和一個沉默的，鬼差不到的陰兵對話？
他的思緒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忽然悄聲道：“我需要一個說話的地方。”
緹婭娜眼眶中鬼火一閃，聲音如同蚊吶一樣在耳邊響起：“如你所願。”
水並不能阻擋“力量”的傳達，尤其，這還是陽間的海水。陰氣雖然名字帶了個氣字，卻是不折不扣的“力量”。和“王釗”一起進入傳送陣的，還有兩位陰差，他們互相監視。然而，連鬼差都不是的陰差，在一位判官中階面前，所謂的監視比紙還蒼白。
話音剛落，緹婭娜的裙襬下，無數黑影蔓延，包裹着“王釗”的身體，明明是漆黑的影子，在爬上王釗身體的時候，卻立刻變爲和對方一模一樣的顏色。根本看不出來。不過數秒，王釗的體外就蒙上了一層殼。
緹婭娜和王釗並肩站立，彷彿在微笑着說些什麼。另一隻手卻伸到了王釗身後，在背心處猛然一拉。最前方只剩下一具外殼，而真正的“王釗”已經被她拉了出來，也在拉出的瞬間，陰氣凝聚爲一個漩渦，將他吞沒了進去。
秦夜根本沒有抵抗。眼前輕輕一花，瞬間，出現在一個燈火輝煌的教堂之中。
教堂裝修地非常華麗，無數的海魚在其中游來游去，牆壁上點着鬼火蠟燭，鑲嵌在一盞盞純金燈臺之中。但是……整個教堂，所有座椅全部都是由骸骨組成！
而且……這裡的修女，神父，全都是穿着衣服的骷髏！倒映在碧綠的鬼火之下，無比陰森！
這裡……是蜃樓城的內部？秦夜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來，當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之後，人就沒有什麼慌亂。就在此刻，緹婭娜的聲音響起身側：“一年多了，你是第一個迴應的華國陰差，你很聰明，比你的同僚們聰明得多。”
陰風和鬼火凝聚，緹婭娜的身形再次出現，她手中輕搖着一把摺扇，遮住慘白的骨臉，彷彿在進行淑女的微笑，揮了揮手：“爲了慶祝華國地府初次和蜃樓城的接觸，我準備了一場豐盛的下午茶——你知道，我們一直在期待着這一天。”
“放心，我的傀儡術以你們那隻隊伍還看不出端倪，起碼可以到你們離開爲止。請。”
教堂後方，一扇大門隨着她的揮手緩緩打開。秦夜跟着她走了進去。裡面是一間小巧的禱告室。兩側的鑲金燭臺上，燃燒着清幽的鬼火，對比着爬滿鬼火的聖父像，看起來無比諷刺。
禱告室中沒有其他桌椅，只有一張歐式圓桌，兩邊放着兩張椅子。
緹婭娜坐到了其中一張上，不知道爲什麼，秦夜只感覺到，她的陰氣波動非常厲害，彷彿相當激動一般。她舒適地靠在柔軟的靠墊上，聲音帶着愉悅的微笑：“不知道，你該怎麼稱呼？”
“陰差王。”秦夜簡潔地說道：“緹婭娜女士，我們時間不多。我非常想知道，你們不止一次詢問我們，爲什麼？”
緹婭娜的陰氣平息了，或者說，是冷靜了。她自以爲隱藏得很好，但在秦夜眼中，如同皎月羣星一般顯眼。
“是，時間緊急。我也不希望繞圈子。桃源主人有一個提議……你們告訴我們陰司實情。我們……可以給你們無法想象的回報。”
“先生，我們說的是‘實情’。”不等秦夜開口，她打開摺扇，聲音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不是你們上下嘴皮一碰說出來的東西。而是要有證據的。比如……你們的報紙。比如地府下發的文件……不管是什麼，只要是資料！帶來這些東西，我們的回饋超乎你的想象。”
桌子下，秦夜的手狠狠地搓了搓。指節都在泛白，然而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他要遵循一位“叛國者”的人設。
之所以沒有立刻抽魂，就是因爲緹婭娜的一句話：這是桃花源下第一大城，蜃樓城。
曾經，他在抽卜萬田靈魂的時候，被桃花源主人察覺。他不確定城中之人是否同樣留有烙印。
“什麼回報？”
“或許……進階？”緹婭娜眼眶中涌現出兩團血紅的鬼火，輕輕閃了閃，用一種無比誘惑的聲音道：“王先生，您好好考慮一下，您上頭的人爲什麼選擇你們來運送這些東西。你們難道不知道，你們在叛國？”
“以華國地府的強勢，叛國者會有什麼下場？你上頭的人沒有告訴過你？”
她微微頷首：“我可以告訴你，必死無疑。而之所以選你們，是因爲你們官位太低，隨時都可以被拋棄。鬼差都不到，殺起來太過容易。在你們和上司的博弈中，你們根本沒有選擇。對於陰靈，陰差而言，官位纔是根本。”
“你想不死，只能提升官位。”
她的聲音如同毒蛇，一點點蠶食着人的心靈：“如果你有了拘魂，無常的實力，甚至有了我們桃花源的支持。你就有了和你們上司平等對話的本錢。他害怕的……相信我，他是害怕的……他怕我們將這一切捅出去。我們想走就走，數千年沒有閻王發現。而你的上司……卻只能在華國地府境內。”
“他走不了，所以，你想要平等地對話，想要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爲什麼不接受我們的好意？”
“你現在已經叛國了，除了努力活下去，難道你還想在森嚴的華國地府中獲得生機？”
秦夜沒有開口。
許久，他開開口道：“告訴我……桃花源，蜃樓城的真相。”
緹婭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幽幽地看着他，不發一語。
秦夜嘆了口氣：“我總要知道，你們有什麼資格保得下我？”
“就憑一個桃花源？敢和地府叫板？就憑您……”他擡了擡眼皮，看了一眼緹婭娜：“敢面對華國陰差？”
話語不敬，如果是普通鬼差對判官如此說話，恐怕下一秒就魂飛魄散。但是，緹婭娜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響起了一陣輕笑。
上鉤了……
她很清楚，挑貨人才是買貨人。不怕你不問，就怕你們和以前一樣，一個個木頭似的不開口。
只要願意談，就有縫隙。
“你對桃花源恐怕有些誤解。”緹婭娜完全沒有一絲判官的架子，她微笑道：“這裡，並非桃花源主城。實際上，桃花源的主城在哪裡，沒有人知道。”
“這裡是蜃樓城，這座城的勢力……”她靠近了一絲，帶着一抹狂熱說道：“超乎你的想象！”
“你猜猜……這裡雲集了多少勢力？我數給你聽，在美洲大陸被通緝的‘開膛手傑克’‘黑色星期五’，懸賞金五百萬陰玉。拉丁美洲S級通緝犯拉薩亞娜，懸賞金八百萬陰玉。還有懸賞金七百六十萬的卡爾魯魯特，懸賞金千萬的富江，同樣千萬的貞子，大獄丸……”
秦夜垂下的眼眸裡，目光猛然亮了起來。
刷拉拉……無數的珍珠懸浮，最終組成了一條珍珠項鍊，讓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從始至終，海獸城市，桃花源，這兩條線並不是完全交錯的。
是，它們存在太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海獸背上的城市是秦漢風格，桃花源主人也是秦漢風格。
比如……桃花源的主人是閻羅，吃過太歲，有兩千年的閱歷，足以打造一艘海上航母。
比如……他爲了不被找到，只敢沉浮在結界之外。不敢踏入領海一步。而且，只有這種可移動的海上航母，才能讓他不斷尋找空隙躲藏地府的搜索。
從時間線上，從邏輯線上分析，這兩者都很可能是同一人。甚至出發點都極其相似。
但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
不過，剛纔緹婭娜幫他證實了。
大獄丸在這裡……這就是那片海上宮殿。而且……她稱呼它爲……桃花源！
“所以……這裡之所以被稱爲桃花源，就是厲鬼的桃源村？”秦夜垂下目光，他怕壓抑不住心中的殺意。桃花源的存在，它的所作所爲，已經觸犯了帝王大忌！
國外有國。
這是任何帝王無法容忍的。歷代帝王削王爵，平三藩，幾乎都是爲了一個完整的王國，這是帝王的底線，不容挑釁！
大一統的宣言。
更不要說，對方將這個國家作爲厲鬼的收容所，就如同滿身血腥的緹婭娜一樣，在其他國度，其他冥府殺人如麻，過不下去的厲鬼，全都涌到了這裡！
法外之地。
這哪裡是什麼桃花源？
這分明是……罪惡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