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開口。
誰都感覺到了這次任務的重量。難怪這次沒有進行預先通知，這是人口調控和國家正規化的大事，選擇誰，留下誰，這是一個長達數年的觀察期和統籌期。思想工作，善後工作……新地府開天闢地第一遭，難怪提前一絲風聲都沒有。
“大人。”一位巡撫沉吟着開口了：“那麼判官筆……有下落嗎？這是地府完全運行的最後一個條件。”
“沒有。”這次回答的是趙雲，他眉頭微皺：“有些奇怪，目前閻羅印已經溫養好。按照道理，兩件神器在手，會自動揭露下一件神器所在，但是至今都沒有消息。”
“這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判官筆破碎。第二是它流落到了一些可以矇蔽天機的地方……這件事我會親自督查。你們不瞭解陰司的靈異，也幫不到什麼忙。”
所有高官都飛快記錄着，諦聽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大會之後，地府將成立輪迴事務部，歸屬布政使管理。各省，市，縣，村，務必全力貫徹輪迴工作，做好所有鬼民溝通。今年清明之前，我希望看到各省應對法案法案。”
全場只聽見一片沙沙之聲，等了兩分鐘，諦聽接着說道：“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仍然和六道輪迴以及閻羅印有關。那就是……地府的核心建設。”
“大家或許很疑惑，現在我們的建設是什麼？”
“基建，我們稱呼它爲基建。它是地府的基礎，但並非核心。地府真正的核心，在於它的構成。比如希臘地府，就是由地獄門，阿格龍河，真理田園，愛麗舍樂園等等部分構成。這些，纔是地府的真正核心！”
“在老酆都，有判官府，閻羅殿，黃泉，陰陽路等等。但這些已經隨着時間湮滅，新地府哪怕我們立起了六道，它也是不完善的，而地府的完全構造……”
他頓了頓，秦夜在眉心輕輕一摁，頓時，孟婆留在他腦海裡的地府圖如同3D畫面一樣，出現大廳。
“這是……”李蘭芝放下筆，愕然看着天空，但越看越驚訝，因爲……上面很多地方她聽都沒聽說過！
提起陰曹地府，人們最容易想起什麼？
奈何橋，孟婆湯，閻羅殿，知道的多的，頂多還知道個燭龍銜燈。其他的呢？
但是空中的畫面卻無比詳細。秦夜手指輕點，頓時，整個數十米大，金色線條構成的畫面，隨着他的手指勾勒，迅速放大縮小。
“首先，各位要了解地府拘魂的整套流程。在人死後的第一站，是城隍廟。城隍廟覈實亡者信息，包括是否本地人士，是否壽終正寢，是否勾錯了魂等等。覈實無誤後，發往生死簿。而陰靈聚集滿一百之數。這才踏上第二站。”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勾魂是要鬼差去做的，咱們的公務員還遠遠不夠，一個縣起碼要有五位鬼差，一個市市區要有二十位以上的鬼差加上一位拘魂。同時，城隍廟也需要一套覈查班底。這兩套陣容不應該屬於同一機構。以免沆瀣一氣。具體流程，阿落剎娑典獄長已經在制定。”
“第二站，就是黃泉路，也叫陰陽路。黃泉路上無老少，前不見陽關大道，後不見親人四鄰，上不見日月星辰，下不見土地塵埃。兩側開滿着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葉長不見花，象徵着生死兩隔。”
現場只能聽到一片沙沙之聲，有什麼樣的領導就有什麼樣的官員。上行下效。秦夜不是個拖拉的性格，又沒經歷過陽間官場，自然不會帶上那些拖沓的習氣。而現在能坐在一省三大巨頭位置上的，無一不是精挑細選的實幹派。
開國之初，不拘一格降人才，他還不至於這點胸懷都沒有。
所有人都聽得無比認真，以前從來沒有人將地府的部分一點點摳出來講，不需要秦夜提醒，他們很清楚，這是他們必須理解的東西。
“黃泉路是一個特殊空間，根據地府志記載，黃泉路是生死簿的具現，它的目的是對走上去的人再次審覈，以及甄別是否爲華國陰靈，是否有一些……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一位太守愣了愣，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語道。
秦夜卻聽見了，淡淡道：“現在國門還沒有打開，整個地府世界的形式極其不容樂觀。國與國之間，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繼續往下說，當走過陰陽路之後，就是望鄉臺，在這裡，所有陰靈必須了卻最後願望——看一眼親人。注意，過了這裡，就再也沒有還陽的可能。各位可以翻看古往今來的各種話本，大多救人都是在黃泉路上還魂，過了望鄉臺還能還魂的極少極少。”
他手指一動，畫面再轉：“各位可曾記得喪葬文化？各地都不相同，但是有一些是相同的，那就是……燒錢紙，以及在棺槨中放五穀雜糧。因爲……接下來的地方必須用到這些東西。”
“惡狗嶺，金雞山，野鬼村。”
“惡狗嶺和金雞山其實是一個地方，這裡的惡狗和金雞會瘋狂的吞食路過亡魂的肢體。但是，它們吞噬的只是‘惡’的部分，這相當於來到判官府之前第一道審覈，罪大惡極者，會被惡狗和金雞直接拖往判官府。哪怕沒什麼罪孽的，也要受惡狗金雞撕咬之苦，這是爲了贖清生前的大小罪孽。”
“五穀雜糧就是爲了過這裡的東西，陽間想出來的，辦法不錯。因爲……這裡是唯一一個可以和陽間互通的地方。陰陽不相交的鐵律在這裡會減弱很多。如果亡者撐不下去，可以給子女託夢，讓他們燒來錢紙和五穀。”
“接下來是野鬼村，這裡已經逼近真正的地府。燈紅酒綠，歌舞昇平，但一切都是幻像，要過野鬼村就需要留下買路錢，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買路錢一般是陽間親人爲亡人焚燒。而這些錢，可以直接轉換爲冥幣進入國庫。比例大概一萬比1。”
他頓了頓，舒了口氣道：“過了這三道坎，下面就是判官府。和各位想的不一樣，閻羅是沒空去評判陰靈善惡的，這種工作由典獄司的判官團隊判斷。一旦有罪，直接入相應地獄。而無罪，或者罪小之人進入地府。正式開始進行自己作爲鬼民的生活。等自己的陰壽。”
“所謂陰壽，乃是地府志所記，百年一次輪迴，下一個百年的自己忌日，就是陰壽。而有了陰壽，就可以進入六道投胎。對於守陰壽的鬼民，也就是地府鬼民，什麼時間可以還陽、什麼時候可以領取去別人供奉、什麼時候可以顯形、甚至什麼情況下可以附體等等，都有相關規定。如今，這一切都被劃在勞務部中。具體法律可詢問商鞅院長。”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終於停了下來休息一下，而諦聽適時地接了上去：“一共四大部分。這些特殊地區的建立，不僅僅需要工程團隊，更需要閻羅級別的存在勾勒陰符。同時，這些地方的動能也來自於黃泉。在黃泉貫通之後，本王和趙將軍將全力投入四大特殊地區的建設。爲期……恐怕在二十年內。”
古常有愣了愣，情不自禁地問道：“領導，那地府的日常，如果秦閻王還要外出，怎麼辦？”
秦夜搖了搖頭，平靜開口：“所以說，你們死的時間還太短，還沒有適應地府的生活。”
“環顧地府，黃泉是基本動能，陰氣是力量，當這套體系立起來了，再加上有幾位府君坐鎮，哪怕閻羅不在也亂不了。它並不需要像陽間那樣親力親爲，人不在，機構就停擺。哪怕計算機也需要人力。”
“地府不同，很多建築都可以在陰氣的作用下自動運轉。或許基層公務員的數目——比如勾魂，審覈的陰差要遠多於陽間，但是高層陰差的數目只會越來越少。本王也不可能常駐承薪。到時候，我會提拔幾位府君協助管理。”
他也有很多不足，他現在最需要的是見識！將二代閻王傳給他的傳承完全吃透，看得多，經歷得多，閱歷才充足。趙雲他們說的對，自己是個空降閻王，對比起土著閻王來，經歷得太少了。
等地府架子支起來，他就不需要天天批閱這麼多文件了。陰司錄也足夠冊封一批新的府君，判官出來。他們，纔是接下來真正做事的人。
“或許你們還不太能理解這句話，不過，我相信你們很快就明白了。你們是否還記得，各省都有一大批建築，目前是無法啓動的？”
所有高官都點了點頭，確實有不少，它們完全不是陰建司建設，沒有人知道它們有什麼作用。
“明天，你們就會知道了。”秦夜站了起來：“明早十點，於鬼門關內，觀摩閻羅印開封大典。”
“散會。”
主臺上，五巨頭的身形悄然而散。所有官員奮筆疾書。許久，終於有人擡起頭來。
“果然是大事。”一位太守苦笑道：“秦大人還真喜歡搞突然襲擊啊……毫無準備，黃泉西來，真的不敢想象，地府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
李蘭芝也放下了筆，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太突然了……在地府工作，真的要兢兢業業，否則隨時都可能跟不上領導班子的腳步……
同時，她也非常疑惑，黃泉從哪裡來？全國都沒有水源吧？一條河……真的能改變地府的現狀？
每一個城市，都有許多恢弘的建築，但卻無法打開。所有官員都心知肚明，就像上一個文明留下的遺澤。這些東西……會因爲一條河，變得不一樣？
“還是對地府理解太淺了啊……”許久，她才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