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呼嘯着穿過城市，程建峰臉色無比緊張，時不時看一眼後座。一旦後座的少年動一動，他立刻收回目光，滿臉嚴肅地開着車。
之前所有的期待，在看到對方的剎那煙消雲散。那恐怖的陰氣如同黑雲壓城，他呼吸都差點停滯。那時候，他才真正認識到，陰差和走陰差，一字之差，卻完全不是一種生物。
“沒必要害怕。”秦夜翹着二郎腿坐在後座，雲淡風輕地梳理着諦聽的毛髮，不得不說，短短兩年，他的生活天翻地覆，現在皮得越來越少了，整個人的氣質越來越高大上。
他緩緩道：“本官也是地府正式公務員。地府是正規政府，又不是什麼厲鬼集中營。你見的陰差太少，等以後見多了，自然習以爲常了。”
“是……”程建峰緊緊抿着嘴脣，機械回答。
嘖……從燕京到張家口崇古縣240公里，開車好幾個小時，一路上這種氣氛不對啊……這應該是一次友善的活人會面，怎麼弄得比領導視察還嚴肅……
“你是崇古縣本地人？”還要領導找話題，差評！
“不是……”程建峰吞了口唾沫，沙啞道：“我是張家口崇古區人，那裡緊挨着崇古縣……”
“哦？爲什麼做了走陰差？”
程建峰的神色緩了緩，彷彿帶上了回憶：“父母早亡，我又得了白血病，根本沒法治，當時已經在等死了。沒想到……偶然去燕京旅遊一次，拜了個土地像，土地大人竟然在我回家之後找上門來，許了我走陰差的職務。”
秦夜點了點頭：“大馬羣山周圍，現在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有。”程建峰迴答道：“最近幾年，山腳周圍拉了高壓電網的隔離帶。而且……我們那個小區外來人口增多。我能感覺到，來的都是一些擁有特別力量的人。”
果然如此……
秦夜微微頷首。茬過這個話題，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了起來。足足三個多小時，車終於開到了崇古縣收費口。
收費口不大，肉眼能見遠處的連綿大山。但不同的是……
前方有一排荷槍實彈的軍警攔路！
在他們身後，是綠色軍用篷布拉出的數條通道。可以隱約看到裡面一排排儀器。
秦夜撫摸着諦聽的手微微一頓。這種情況，他見過。
當初去寶安，就是這種情況！
寶安的靈異情況不可謂不嚴重，那裡竟然有一位華國地府倖存陰差，而現在崇古縣也出了這種情況……
“奇怪……”程建峰乖乖排在了隊伍後面，皺眉看着前方車輛，所幸，來這裡的車並不算多：“這是什麼陣仗？今年六月我來還沒有這些東西。”
“出事了啊……”秦夜靠在座椅上，看着後方陽光照耀下，因爲反光有些蒼白的城市：“而且事情不小，現在還沒找到解決的辦法而已……開車，跟上去，放心，他們看不到我。”
後視鏡裡，秦夜的身影瞬間消失。程建峰的方向盤都差點打滑。
秦夜已然進入陰差形態，雙目輕輕閉上，豁然睜開，雙眼中一片黑白流轉，宛若太極。再次看向崇古縣。
“呵……”剛看到的第一眼，他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懷抱的諦聽也同時進入陰差形態，它的目光也陡然凝重起來，死死盯着縣城的方向。
就在崇古縣上空，無數陰氣已經凝聚成黑雲，瘋狂旋轉。中央形成一個巨大的雲洞。明明是黑雲壓城，鬼魅森然，但偏偏黑雲中投下絲絲縷縷的金光，看起來竟然巍峨恢弘。
沒有絲毫鬼氣。
只有煌煌正道。
“趙鬼王就在這附近。”諦聽舔了舔嘴脣，目光如電掃視前方：“他的陰氣處於理智與失控之間，陰氣已經放出，但還憑藉本能控制……如果不快點找到他，喚醒他的理智，恐怕……華國會出現一個最高級別的厲鬼！”
“而且……他身上一定帶着一些怨魂晶，這讓他的陰氣無法被陽間偵測到，只能被同爲陰差的我們看到。這裡距離燕京不到二百五十公里，一旦出事……就是通天的大事！”
秦夜也死死盯着天穹，黑雲如墨，翻涌不已，宛若活物。哪怕是他從未見過趙雲，也從中感覺到一種壓抑的痛苦。當這股痛苦抑制不住的時候，恐怕……就會轉爲毀滅。
到底爲什麼？
什麼東西能讓一位鬼王的靈魂失控？
“快。”他收斂了笑容，真正看到，才能意識事態的嚴重，沉聲對程建峰說道：“進城之後，直接去禁區，不要耽誤，路上的關卡交給我。”
他不想事事求陽間，但是讓陽間欠地府人情，增加即將來到的陰陽大談判時手中的籌碼，這種事，他很願意做。
“是。”程建峰答應着，很快就輪到了他，安檢果然什麼都沒有查出來。當從篷布通道中開出，看到縣城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了愣。
雖然檢測不到陰氣，但是直覺，已經讓特別調查處將整個崇古縣調動了起來。
每一家每一戶，門口都貼着一張符籙。秦夜可以感覺到，這張符籙絕非心裡安慰，上面竟然有拘魂級別的陰氣流動。而且……牆角之下，栓起了一條條黑沉沉的鐵鏈。如同赤壁的鐵索連環一般。而這些鐵索……全部集中到了縣城中心，一尊四方鼎上。
靈異警戒線！
而且是品級極高的陣眼。
這方古鼎甚至帶着春秋時代的歷史味道，上面的雕刻古樸而威嚴。天眼之中，它時時刻刻都綻放出一片淡金色光暈，彷彿想突破天穹黑雲，無邊煉獄。然而……則是螢火比之皓月。
這是六方鬼王之一的陰氣，或許陽間以爲他們已經拿出了足夠高級的東西。實際上，根本不夠看。
並且，就在踏入縣城的一瞬間，從這裡仰望天空，可以清楚看到，黑雲如同碗一樣扣在地面，四面八方，都有無數陰靈，每時每刻哀嚎着升上天穹。化爲一枚枚符籙，繁星一樣閃耀空中。
“六方鎖獄……”諦聽倒抽了一口涼氣：“六方，東南西北陰陽，六方鎖獄……這裡的任何陰靈都不得出入！當陣法完成之時……將……焚燬範圍內六方所有一切！別稱煉獄紅蓮，彼岸業火。是玉石俱焚的極端陣法！而且只有本人可解！”
秦夜愕然嘆道：“大哥是想尋死？”
諦聽目光急劇閃爍：“這是不得已的後手……他的失控可能比我們想得更加嚴重！在最後保持理智的時候，佈下了這個法陣。他不想成爲厲鬼，更不想傷了自己陰德。”
秦夜輕輕抿着嘴脣，目光深邃：“你剛纔說……陣法完成之時？這個陣法還有多久完成？”
“看這個速度……還有半年。”
秦夜長長鬆了口氣，再不廢話，指揮程建峰將車開向通往大馬羣山的方向。根本不管速度。
也在同時，縣政府中，監視器前數位工作人員擡起頭來，胸口全都彆着特別調查處的徽記。
“超速了。”“本地車，這條路……直通禁區？”“要不要攔截？哪位道友在附近？”“需不需要通知分部長？”
“不用。”就在他們話語紛紛的時候，一位中年男子站了起來，沉聲道：“通知禁區二號入口，牌照和特徵報過去。一千米之內攔截，如同超過千米……他們知道怎麼做。”
“是！”
這一切秦夜當然不知道，車速越來越快，帶着一道煙塵直衝城外。很快，一片高牆矗立眼前，上方閃爍着藍紫色的電網。足足十米寬的鐵門緊緊關閉，一條條鐵鏈將它完全鎖死，而鐵鏈上，無數黃色符籙懸掛。
大門後方，大馬羣山的身影已經列列在目。
“前方禁區，嚴禁進入！”就在車出現在道路盡頭的時候，兩側不知道安放在何處的喇叭已經響了起來。一列列戰士在鐵門前排爲長城。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前方。而數位修煉者，已經站在了鐵門中央。
車沒有停。
反而絲毫不減速，朝着鐵門衝來。
“警告，警告，前方爲軍事禁區。私自闖入，後果自負。”“警告，警告……”就在進入一千米的時候，四面八方的喇叭同時尖叫起來。這個距離，已經可以清晰看到前方一排排槍口。程建峰感覺自己頭皮都快炸了，這和自己想象中的陰差辦事完全不同！
“大大大大人！！”他幾乎都在驚呼了，秦夜眼皮都沒擡：“繼續。”
嗚！程建峰狠心一踩油門，瞬間衝進五百米，就在同時，所有喇叭停住了。
下一秒，機械音消失，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最後警告，如果不立刻離開，我方保有開槍的權力。”
聲音無比嚴肅，同時，所有軍人手中響起咔擦一聲上膛聲。
“大人！”程建峰滿頭冷汗，也是同時，車周圍轟然爆發出一圈陰氣，漆黑如墨，橫掃萬米！四面八方，就連遠方都立刻傳來陰靈驚恐的尖叫。
“這是……”時間彷彿凝固，下一秒，所有修煉者齊齊驚呼：“化生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