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脊背上，已經泌出一層冷汗。
談判中，總有一些忽然出現的問題，讓另一方卡殼。比如現在。
雨飛燕是什麼東西？
他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從“十隻”這個量詞上，他能猜到，這絕對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特產？
嗜好品？
或者……武器？朱明門閥的獨立武器？
一瞬間，他早已嚴防死守的心房，差點被這句話直接衝開。這句話就如同突兀而起的潮頭，帶着千鈞之力直衝而來。
現場出現了忽然的沉默。而且……時間不短。
三秒鐘。
這三秒鐘，秦夜的腦海中在飛快轉動。然而，聖靈黑曼巴並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而是眼睛上的鱗片動了動，彷彿人類挑眉一般：“嗯？”
“大人說笑了。”秦夜心中簡直如同萬鼓齊鳴，血脈都在突突跳動，硬着頭皮，微笑道：“本官從沒聽說過這個東西。”
“是嗎……”聖靈黑曼巴垂下眼皮，大殿之中，四面八方那種如同泥沼旋渦一樣的陰氣再次蠢蠢欲動，它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動着，沙啞道：“秦府君，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華國地位崇高，四常之一。但是，黑曼巴地府也是有聖靈的地府。非洲地府三十多個，有聖靈的地府達到了接近二十個——這是現在的確切數字。”
“你們選擇了登陸馬達加斯加，這是個很棒的選擇。它的地理位置太過優厚。以這裡爲中轉站，可以輻射整個非洲東部。也是我們的榮幸。不過……”
他低下頭，整個大殿中，陰氣陡然爆發出“鏘”的一聲，若萬劍齊鳴，讓人肝膽生寒。
“不過，交易的雙方，我更希望知根知底。”
秦夜垂着眼眸，眼角有些輕微抽動：“所謂知根知底，是從一次次交易中建立起來的。而不是張口就來。”
人設……華國地府的人設！他必須硬起來！
這尼瑪簡直要老命！
聖靈黑曼巴不是諦聽，不是二代，它沒有任何義務包容秦夜，它考慮的第一絕對是自己地府的利益。和一位陰氣，氣場全開的聖靈談判，還有本國所有高層在場，這份壓力……秦夜的神經都繃得筆直。
“秦先生。”巴布魯雙手放在腹部，靠在椅子上也冷冰冰地開口了：“你之前不是說，你是朱家信任的人嗎？”
“既然這麼信任你，爲什麼雨飛燕都不知道？”
秦夜的神經已經轉超速了，如果他是機器外形，頭頂恐怕已經冒出了白煙。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我也說過，我代表誰都對貴府毫無威脅，只有好處，貴府非要刨根問底嗎？”
沒辦法。
逼到絕路了。
他必須拋棄朱家的身份，斷尾求生，還要儘量說的模棱兩可。
“再則說，雨飛燕竟然連我都不知道，那就應該是比我更高級的秘密。各位……”他輕輕放下酒杯，一聲輕響，彷彿敲醒了所有陰差：“本官……只是外姓。”
聖靈黑曼巴深深看着他，足足過了五秒，他忽然笑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沒錯。”
“我差點忘了，雨飛燕並不是朱家的東西。記混了……年紀大了啊……”
桌面上，再次談笑嫣然，只有秦夜微微舒了口氣，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不愧是老牌閻羅……毫無徵兆的時候陡然出手，完全沒有防備。
這個問題或許和交易無關，但是，卻足以打亂一位談判官的節奏。
可以這麼比喻，談判的兩方，都是防禦得固若金湯的城堡。但剛纔那一手，就是對方突如其來的奇兵——用根本不是朱家的東西挖了個坑，在己方的防禦上撕開了一個缺口。緊接着，只要趁缺口還沒有癒合的時候窮追猛打，就可以將節奏掌握在自己這邊。
節奏是個談判中很玄乎的東西，他和任何資料無關，卻……可以主宰一場談判的勝負。
“我能多問一句嗎？”果不其然，聖靈黑曼巴根本沒有給他喘息的時機，立刻順棍而上：“既然朱家都敢於出海，那我們的船隊，是否也可以抵達華國了？珠江口岸打開了？”
“並不能。”秦夜無比警惕，臉上表情仍然不動聲色：“這次出海，是我們冒了極大危險。華國現在……外國陰差有進無出。”
“貴府應該知道華國國境的結界，拘魂級別的陰羽，和某些動用秘法的無常陰羽還是有進入的漏洞。不過……沒有任何陰差能出來。”
“這樣啊……”巴布魯感慨了一聲，貌似無意地說道：“那能問一下，華國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閉關鎖國百年？據我所知，從八十年開始，已經有數個地府聯名彈劾華國，想取而代之了。”
秦夜暗中舒了口氣。
他就是在等這個問題！他早預料到，這個問題一定會出現。看似對方在撕開的裂口上繼續追擊，實際上，這個問題出現，他心中已經鎮定了下來。
不僅要回答，而且要仔細回答！
因爲……這關係着他真正的目的！是必須的鋪墊！
沉默。
正在品酒的幾位長老微不可查地頓住了，一道道目光不動聲色看了過來。甚至……巴布魯在楞了一下之後，暗暗捏緊了自己的獸皮裙。
如果對方不想回答，那現在必定是順口而出的“無可奉告”，但是……對方居然沉默了？
對方要回答這個問題？
要回答華國地府百年閉關之謎？
這個謎題……對於世界的局勢，影響太大了！
聖靈黑曼巴也在一瞬的驚訝後死死盯着秦夜，誰都沒有催。大殿中安靜地可怕，直到半分鐘後，秦夜才幽幽嘆了口氣：“這裡還有其他陰差嗎？”
一股通電一樣的感覺衝上聖靈黑曼巴的頭頂，這種感覺，就像二戰知道核武出世一般。它毫不猶豫地一揮手，大門轟然關上。一股龐大的陰氣，滲入每一個角落，蠟燭都在狂閃。
它閉上了眼睛，數秒後睜開，凝重開口：“我以聖靈的名義保證，這裡除了我們，沒有任何人。”
秦夜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酒。猛然頓下。嘴脣張開了幾次，又閉上。儘管其他陰差已經百爪撓心，卻仍然無人打攪。
你說啊！
你倒說啊！
一個世紀的地府絕密，距離自己這麼近……你趕緊開口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夜終於幽幽道：“二代閻王是什麼人……我想各位應該清楚。”
聖靈黑曼巴臉上的蛇鱗抖動了一下。
怎能不清楚？
百年前，打遍全球地府，無一位閻王敢出聲。而且……這種“打”，還不是普通的打，是直接從正門殺進去，狂妄地說“華國地府閻王挑戰天下地府”，無數陰差一擁而上，然後，對方輕輕鬆鬆走到了死神面前，並且……擊敗了所有地府的死神。
塔納託斯，阿努比斯，羽蛇神，閻摩……還有大大小小的，出名或者不出名的地域統治者，竟然無人能擊敗對方。
而這，都在三天內完成。
“他退位了。”
“呵……”所有黑曼巴地府的陰差，只感覺五雷轟頂一般，渾身都激動地戰慄。
這個世紀絕密……終於掀開了面紗！
無人打攪，秦夜繼續說道：“然而，他並沒有設立第三任閻王。”
“咕嘟……”不知道哪位長老吞了口唾沫。在死寂的大殿中滾雷一般。
秦夜繼續說道：“他設置了十道題，號稱世紀難題，只有解開了這十道題，才能接任下一任閻王。所以，他啓動了九州正神結界，一日不決出第三任閻王，一日不打開。”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聖靈黑曼巴聲音很輕，彷彿因爲那個禁忌的名字而小心翼翼：“你現在能出現……是因爲……決出來了？”
“哪有這麼快。”秦夜苦笑：“只能說，過了一半了。”
“有陰差已經解開了五道題，依照二代閻王的話說，除非大智大勇，大仁大義之輩，不可解開此題。他說，他第二任閻王做的並不好，所以，要選出一個完美的接任者。”
什麼叫人走了都要踩一腳？
狗蛋同學這樣的就是了……
“也就是說，順利的話，一百多年後，華國就將結束閉關？”巴布魯忍不住問道。
秦夜點了點頭：“是，而正因爲這位閻王序列解開了五道題，我如今才能出來，才能坐在這裡。”
所有的話，他都提前想過，他也知道，這是必定出現的問題。
之所以這麼說，原因有二。
第一，有時候，告訴對方華國地府爲什麼閉關，比讓那些魑魅魍魎自己猜更好。政權更迭，而不是華國不行了。雖然事實上就是後者……
第二，打消對方的猜疑，以二代閻王的身份震懾宵小，告訴他們華國的情況，否則……再怎麼政權更迭，百年還不結束？這是內戰吧？
顯然，十道考題的名義好聽的多。而且，二代的十道考題，難度可想而知。
有了這些，在等會兒拋出自己真正目的時候，纔有足夠的理由解釋。
解釋爲什麼就在華國門口，而華國不動手！
哪怕因此要讓對方看低一分華國地府的實力，他也絕不想擁有一個有禁術的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