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您是否聽說過納特龍湖？”阿布拉忽然轉換了話題說道。
名字有些熟悉……秦夜擡了擡眉，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冥河……坦桑尼亞的冥河……世界各地的旅遊者都這麼稱呼它。在這片紅色的湖泊上，漂浮着鳥類屍體——大人，和您想的不一樣，這些屍體……他們就如同活着一樣，甚至有的還做出梳理羽毛的姿勢，就成爲一具腐爛的空殼，漂浮在湖面上。網上有太多納特龍湖的圖片，您可以看看。”
秦夜微微頷首，在陽間活的太久，他了解了很多碎片知識。納特龍湖的名字雖然陌生，但想一下就能回憶起來。
殷紅的湖水上，漂浮着宛若活着的鳥類屍體——起碼遠看如此。等漂近了，才能看到……那些全都是屍體！
肉體已經腐爛，或許還有一層皮包裹着，內部已經成爲空心，但身體上的羽毛卻絲毫沒有脫落！只是因爲死亡變得暗淡發黑，彷彿亡靈的獨木舟，零零星星地遊蕩在湖泊上。
“和這裡有關係？”
“有一些。”阿布拉深呼吸了一口：“傳說……每天的凌晨五點，將牛皮包裹的屍體放入先祖避難所的任何一條溪流。這些屍體，就會像納特龍湖上的鳥類一樣，飛快腐朽，直到變成木乃伊！隨後……漂入冥府！”
他看向前方的山峰，明明是白天，卻仍然感覺渾身發冷：“沒有任何人能找到這些屍體漂到了哪裡。歷史上，一共只發現了三具屍體。但是您知道麼……”
他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這些屍體……竟然全都縫合過！”
“牛皮已經被完全縫好！彷彿牛肚子裡有一具木乃伊，然而……不可能有人封住牛皮的！這是對祖先的不敬！任何屍體放入溪流的時候，一定只是簡單的包裹！”
“您能想象到嗎？這些屍體水流而下，途中……竟然有不知道什麼東西將所有牛皮都縫了起來！”
他的聲音近乎尖叫，司機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阿布拉這才喘息着恢復過來，沙啞道：“從此，就有了傳說……這座山的每一條溪流，都是冥河，而它們最終流向冥府，被聖靈派出的裁縫把牛皮縫合，讓死者得以體面。”
“所以……”他重重地從鼻孔中出着氣：“要進入馬達加斯加的冥府，只有一個辦法。”
秦夜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用牛皮包裹自己，順流而下？”
這未免對國際遊客也太不友好了吧？
莫非這就是無護照落地不補辦簽證的壞處？
“是……”阿布拉重重點了點頭：“聯繫我的祖靈衛士原話是：進入避難所，裹在屍衣之中，來到不死者的湖心島，說出他的名字。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沉默了數秒，秦夜甩出一張一百人民幣：“去，給我弄張牛皮來。”
抱歉，爺沒有零錢，奏是這麼豪！
………………………………
夜，山風凜冽。
秦夜和阿布拉已經進入了祖靈避難所，沒有任何阻撓。
秦夜擡頭看着天空的月亮，確實，月亮是滿月，而今天絕非滿月的時間。月光潔白，甚至潔白到了一種蒼白的地步。讓山中的樹木，溪水，石塊都披上了一層銀紗。
很美，美得不真實，美得虛假。
因爲，整座山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沒有鳥叫，沒有獸吼，甚至蟲鳴都不存在！
彷彿孤魂野鬼遊蕩的墓園。總感覺……那一片片陰影之中，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看了看手機，四點五十分。
就在他面前，有一條溪流，這裡已經是下游，在這幾個小時裡，他們路過了上游好幾個準備放屍的家庭。
說是溪也不恰當，更確切地說，這應該是一條小河，早已超出了溪水的深度。而且河牀形狀非常古怪。
距離地面大約有三米，寬大約五十米。兩側都是柔軟的溼泥，只有中央一條三米寬的溪水。彷彿……時常被河水沖刷一般。但是，這種山間流水，根本不可能突發山洪。然而，按照兩側河牀的泥土來看，這條“溪流”本該有數十米寬。
秦夜蹲下身，食指和拇指輕輕捏起一點泥土。放到鼻尖聞了聞。
很新……
新到……彷彿昨天才漲到數十米寬那樣，並且……帶着濃濃的……屍臭味。
運屍河？還是冥河本身的味道？
“陰司的世界，真是比本官想象得更加精彩……”他感慨着拍了拍手站起來：“各大冥府，都有各自的手段……精彩，相當精彩。”
阿布拉抱着兩張牛皮緊跟在他身後。臉色在月光下更加慘白，緊張地四處張望，腦海中紛亂如麻。
冥府啊……傳頌瞭如此之久的死神國度，聖靈所在，如今……自己真的要踏上這段魔幻的旅程？
他感覺遇到這位華國陰差之後，一切都走錯了方向。
咚……就在此刻，他猛地撞上了秦夜的後背，渾身一顫，差點癱軟在地。胸膛急劇起伏着，數秒後才顫抖着問道：“大、大人？”
秦夜沒有開口，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就在那裡，有一個人顱骨堆。
一片朦朧，明明月色如此皎潔，但偏偏看不清後面是什麼。彷彿……人骨堆就是一條線，一條陰陽的分界線。
但在數百米遠處，能隱隱看到捲起的波濤。
“瀑布。”秦夜肯定地說道。
無聲的瀑布。
這裡，一切都是死寂的。哪怕瀑布，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那種神聖的儀式感，如同巨手一般抓緊了每一個凡人的心。
聖靈不允許一切打攪。
“大人……”哪怕是阿布拉這種凡人，此刻也感覺到了不妙，那是距離死亡咫尺之間的直覺。他呼吸都粗重了，情不自禁地抓着秦夜的西裝下襬。
“那裡就是冥河的盡頭。我們在最下游，上面‘放屍’，一定會經過這裡……準備吧。”
他並沒有繼續往下走，要用如此繁瑣的方法進入的地府，這本身就是一道程序，相當於入境“護照”，關鍵根本不在於在哪裡放屍，而在於這道流程。
“大人……真、真的要去？”阿布拉顫抖着發問。
“你也可以不去。”秦夜轉頭微微一笑：“或者……用另一種方式去？”
阿布拉死死咬住嘴脣，再也不敢開口。
“叮叮噹，叮叮噹，鈴兒響叮噹……”一片寂靜，忽然，秦夜的鬧鐘響了起來。
五點整。
逢魔之刻。
就在同一時間，這座山忽然響起一片轟隆的低沉咆哮，彷彿……山洪爆發！
開始了……非洲地府的入境程序……秦夜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圍，他不想錯過精彩的瞬間。
轟隆隆……聲音越來越響，到後面，宛若海潮轟鳴，四面八方的轟隆聲連成一片，驚濤拍岸。
越來越近，越來越快！秦夜聽了三秒後，目光陡然望向上游位置。而阿布拉也同時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銀白。
一片銀白，在月光照耀下奔騰而來。距離他們還有很遠，這種聲音……這種陣勢……阿布拉張大了嘴，兩腿一軟癱軟到地面：“這……怎麼可能？”
那是浪頭。
三米寬的溪流，此刻奔涌出數十米寬的浪頭，如同海嘯一樣衝過山林！朝着瀑布之處奔涌而去！
轟——！！若萬馬狂奔，陰差引路，不到五分鐘，那片浪頭瞬間衝過他們面前，頓時，三米溪水暴漲爲數十米寬的河面。秦夜終於明白，那些溼潤的河牀是怎麼來的了。
然而這根本不是最令人震撼的，真正恐怖的是……這片河水中……佈滿了屍體！
整整齊齊，就像睡着了那樣。雙手放在胸前，身下牛皮鋪開，如同蓮葉託着荷花，密密麻麻，順着河水一路狂涌而下！
所有屍體，眼睛都是睜着的。
如同想要再看一眼這個世間。
撲通……剛剛站起一點的阿布拉，此刻雙腿軟的如同麪條，拼命想站起來，卻根本站不直，只有口中發瘋一樣的喃喃自語。
“這怎麼可能……”
“這座山裡……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水源……不！這些屍體……這些屍體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會有這麼多屍體！而且……而且這都是剛死的人！剛死的人怎麼能飄在水上！不應該沉下去嗎？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秦夜死死盯着這條大河，屍體看似不少，實則只有幾百具，但那順河而下的聲勢太過盛大，他甚至已經看到了屍潮的尾端。
“準備。”他深呼吸一口，沉聲道。
阿布拉戰戰兢兢地將牛皮鋪開，秦夜一把抓住兩張牛皮，就在最後一排屍體衝過的時候，猛然一甩牛皮，將阿布拉甩到了上面。根本沒空聽他的尖叫，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
蓬……就在他躺倒在牛皮上的一刻，神奇地發現，周圍的聲音再次消失。哪怕河水就在身下奔涌，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如同靜謐的湖面上，悄然划動的獨木舟，甚至感覺不到牛皮在動！
“通往冥府的大門已經打開了麼？”他乾脆閉上眼睛，安靜地享受這場活死人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