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是拼命壓抑的,彷彿生怕外面的保鏢聽到一般。
佛堂裡,無比安靜。
沒有任何人說話,誰都心有餘悸地看着周圍。腦海中回想起一幕幕的畫面,牙齒都輕輕咬着嘴脣。
“既然她就是鬼神,那……爲什麼不會有別的鬼神?”許久,金理事才疲憊地開口:“你們有沒有注意看華國最近的消息?靈異迭起,已經引起了其他國家的注意,我估計……她就是從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只要地藏菩薩願意,一定能收走她!”
“所以,都給我安心祈求!”他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別忘了……我們好不容易纔有機會,瞞着她進行這件事!”
沒人再有疑問,繼續閉上了眼睛唸誦着。然而就在此刻,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聲音。
“怎麼回事?”金理事煩躁的睜開眼睛,剛轉頭,赫然發現……
啪啪啪!所有佛堂大門盡數關上!
沒有人動,而是……自己關上!
沙……一片樹葉搖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綿密而輕微,不知何時,外面已經狂風驟起。而他們的保鏢居然倒了一地!
“這是……”金理事愣了愣,猛然回過頭,看向地藏菩薩像,拼命磕頭:“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薩,是您迴應我了嗎?是您嗎!”
沒有回答。
但下一秒,所有佛堂內的燈火統統熄滅!
嗚!風從古式建築的鏤空中吹了進來,比平時更冷,而且,整個佛堂周圍,不知何時冒起了一片漆黑色的陰氣。
咕嘟……金理事顫抖地站了起來,旁邊兩人滿臉驚懼地將他圍在中心,三人都在瑟瑟發抖。青天白日,燈火齊滅,門窗自閉……他們……可能真的請來了什麼東西!
“別怕……這裡可是地藏菩薩面前!”金理事咬牙道:“有什麼東西,它也不敢作祟!”
三雙眼睛忐忑地打量着四周,就在此刻,他左側的男子愣了愣,直勾勾地看向地藏菩薩像,三秒後,他的手心裡滿是冷汗,一聲尖叫,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你怎麼了!站起來!”金理事怒視男子,狠狠道。
男子彷彿呆了,數秒後猛然抓住金理事大腿,聲音都在發飄:“金、金先生……您、您看佛像……看佛像啊!”
佛像?
金理立刻擡頭看過去,赫然發現……
地藏菩薩像,不知何時,居然睜開了眼睛!
裡面不是什麼泥塑,更不是金身,而是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的眼睛!
“啊——!!!”三人齊齊發出一聲尖叫,拼命靠在了柱子上,這才發覺自己滿背的冷汗。金理事反手抱住柱子,顫聲道:“你們……確定這是請地藏菩薩?”
話音未落,衆目睽睽之下,地藏菩薩像忽然開口了:“凡人……爲何尋本官?”
凡人?
金理事眨了眨眼睛,腦海中恐懼盡去,瘋了一樣衝過去,趴在蒲團上,用力一磕頭,聲音因爲過度的激動抖得不成樣子:“韓國三星集團理事,執行董事,金在渙,見過上仙!”
好大的來頭!
秦夜的意識此刻就在地藏菩薩之內,他的手剛觸及到陰氣的波紋,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引到了這裡來。而且已經看了好幾分鐘。
本來他不知道如何和這幾個人交流,但是發現……凡人的肉體,和地藏佛像上,都發出一種金色光芒。一種冥冥直覺出現腦海,只要他碰一碰,就會“上身。”
本着同性相斥的原理,他上了佛像的身。
自己才、纔不會碰那些臭男人呢!
不過,他此刻更加疑惑了。
“三星集團,韓國支柱產業,集團理事,執行董事,這已經是真正的高層。他爲什麼要跑到華國來求神?按照道理,在韓國……劉裕會迴應他的吧?畢竟……算起來劉裕也是正位判官。應該有這個能力。”
“不……或許只有我纔有,這就是正位判官後,阿爾薩斯說的‘太多的改變?’能直接聽到陽間的祈求?這……也太有逼格了……以後本官就建個銅雀臺,左擁叉叉冰,右擁叉叉叉巴……順路聽聽陽間的祈求裝裝逼……桀桀桀,畫面太美不敢想啊……”
就在他浮想聯翩中,金在渙繼續說道:“而且……我是三星李家的女婿!只要您願意出手,任何報答不在話下!”
秦夜及時收住了自己的臆想,眉頭微微擡了擡。
修改一下,來頭比剛纔自己推測地還要大!
三星,韓國支柱產業,他們的嫡系比韓國某些重要官員更牛逼。而三星的執政家族,一直都是李家,也是這個全球GDP第十一位的國家首富。
作爲李家的女婿,且不說背後的李家,能和李家聯姻,金在渙自己的金氏家族也絕對不差!而這種身份,竟然親自前來華國一個不知名小廟裡祈求。
秦夜不太方便問這裡到底是哪裡。
人設,人設最重要!
自己上了堂堂地藏的身,還要問這是哪裡?未免太跌份兒了。
所以,只能淡淡地“嗯”了一聲。
金在渙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三星集團,李氏……請您……動手,在生死簿上勾去一個人的名字……”
“誰。”
“李貞淑!!!”說出這個名字,金在渙可謂咬牙切齒:“她是魔鬼……是地獄來的惡鬼!她……不是人!她活了不知道多久,但還是二十歲左右少女的模樣!從我懂事開始,到我結婚,生子,她還是那樣!而且……”
他飛快從懷中掏出一張黑白照片,雙手恭敬地遞了上去:“這是……我偶然在爺爺那裡找到的照片。我們金家幾乎壟斷了韓國的造船業,和三星集團往來密切,這是一張新年團年的照片……”
話音未落,照片飛了起來,橫在地藏之前。三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眼中火焰更加熱切。
照片中,是兩位中年男子。正在茶几前微笑着,他們中間,一位女子,穿着白色的連衣裙,牽着兩位老人的手。
很美。
秦夜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形容這位女子,看起來不大,可能和自己差不多,十七八?十八/九?反正就在這個歲數。
頭髮披肩,很直,眼睛很大,笑起來有兩個戳人的小酒窩,如果沒有整形,確實是一張能上電視的臉。
然而,他總覺得……這個女子很奇怪。
意識中,雙眼瞬間化爲漆黑,判官一眼望照片上一掃,剎那間,就連他的目光都微微一跳。
七個身影!
這位女子身後,竟然站着七道身影!
每一道非常模糊,哪怕是秦夜都看不清。
居然是一張靈異照片嗎……他鬆了陰氣,照片再次飛回金在渙手中:“她,可有影子?”
“有!”金在渙顫聲道:“但她絕不是人!從未有人……能數十年容貌不變!”
當然有,比如邪魅狂狷的本官我……等等!
秦夜眼睛倏然亮了,沉聲道:“你爲什麼來華國?”
這種詭異的情況,和自己一模一樣!
難道……他心中涌起一個猜測。李貞淑……就是夏錦瑟?
如果不是,對方爲什麼來華國找地藏?而不是在韓國求神?
金在渙沉默了。
足足一分鐘,他彷彿下了什麼決定,擡起頭來,咬牙道:“這牽涉到三星集團的隱秘……不過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粗重地呼吸着:“這張照片,拍攝於1938年12月,距今已經八十多年,當時,三星還未起步,38年的3月1日,三星創建會長李秉喆先生以3萬韓元在韓國大邱市成立了‘三星商會’。這就是三星集團的前身。李家和金家,就是那時候開始往來。照片上左邊的人,就是李秉喆先生。”
“而當時……李秉喆先生正好去了一次華國,而在這次行程中,他遇到了……”他厭惡地看了一眼照片:“這位所謂的‘天命之女。’”
他左右看了看,兩人立刻會意,打開大門走了出去。金在渙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我也是入贅三星之後才偶然聽聞……不,甚至是來之前,我才知道這件事。”
他的身體有些微顫:“當時,李先生去了燕京考察,在這次行程中,他住的酒店忽然失火。而李貞淑,當時就在這間酒店做服務員。是她……救了李先生。”
“而她……當時李先生親眼所見!被燒死在烈火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從牙縫中說道:“但是……在救火員來到之後,她……居然又活過來了!”
“您相信嗎?明明在眼前燒死的人,居然再一次活了過來!只不過……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太歲……
秦夜感覺自己指尖都在顫抖。
絕對是太歲!除了太歲,沒人能做到!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一片熾熱。
對李貞淑,或者夏錦瑟,這個名字,他不感冒,真的不感冒。
並非生死簿上記錄:這是你的天定之人,他就必須去追求對方。
人都沒見過,談什麼追求?
然而,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人能懂他,必定是夏錦瑟!
那種長生之後的孤獨,那種一次次入世,卻一次次黑髮人送白髮人,看着自己的朋友,初戀,父母,親人……一個個逝去,而自己甚至因爲數十年相貌沒有改變,只能遠遠旁觀。那種即便親屬要遷墳,地方要改造,自己明明知道,明明在,卻無法去警局認領骨灰盒的悲哀。
長生,並不快樂。
高處不勝寒,他已經站得太高,感到的只有冰冷。
而隨着現代身份證的普及,每五年一次,他就要遷移地方,若不是當年種下諸多善果,恐怕今日……他只能是個黑戶。
藏了幾十年的話,終於有人能傾吐,這種感覺,無人能懂。
“繼續。”心中無比複雜,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