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壓如同山崩海嘯，席捲而來。漫天鬼火都在搖曳，然而，秦夜的心卻莫名地穩了下來。
“你可以試試。”他直視着天空中血紅的眼睛，平靜開口。
寂靜。
眼睛也直視秦夜，彷彿在分辨他這句話的真假，數秒之後，才掃視了一圈左右：“就憑你們？”
“就憑我們！”秦夜和阿爾薩斯幾乎異口同聲地開口，絲毫不讓。
再次沉默。
每一次沉默，都等於一次揣摩。揣摩的結果，代表着對方麾下數億陰兵動或不動。各國現在已經在試探華國地府了，一旦發現有所不對，必定會瘋狗一樣撲上來，幾十億陰靈……這塊肥肉沒人會放過。
又過了數秒，塔納託斯才彷彿笑了笑：“或許，我們都小看了華國地府的底蘊。”
“既然這樣，不知道秦王有沒有興趣進行一場國與國之間的貿易？”
秦夜目光一閃，阿爾薩斯立刻低聲開口：“拒絕！沒有閻羅同意，外域的商隊，陰差，都無法進入華國。而你一旦點頭，他們很可能會藉着商號開始探查華國地府虛實！”
秦夜微微頷首，看着塔納託斯說道：“怎麼做？”
塔納託斯的笑聲如同悶雷一樣響起：“簡單……開放汗騰格里峰對接邊境。一年時間打造可容納一萬陰靈的鬼市……如果可以，本王的訪問使者團將在一個月後抵達華國。秦王覺得怎麼樣？”
“我拒絕。”秦夜微笑道。
“哦？”塔納託斯彷彿毫不意外，笑聲沙啞：“爲什麼？”
秦夜波瀾不興地回答：“沒有爲什麼。因爲華國不需要。如果沒有其他事，塔納託斯冥王還請慢走。”
“呵呵……”塔納託斯沒有再開口，空中的身影緩緩消散：“古先生本來本王志在必得，這樣的人才……華國之前數千年已經搶走了太多太多，也是時候付點利息了……希望你們拿到了，也保得住纔好……”
“百年之後的全球地府冥王峰會，本王還真希望看到秦王的身影哪……”
刷……隨着他的身影消失，現場的威壓彷彿從未存在過那樣，瞬間清空。
“艹……”秦夜這才感覺兩腿發軟，差點就直接蹲了下來，想起現場無數陰靈，這才硬挺着站穩雙腿。
沒有任何人敢公然議論。周圍的陰靈緩緩站起來，低聲地交頭接耳。秦夜閉上眼睛，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長長舒了口氣，摸着還在狂跳的胸口看向阿爾薩斯：“全球冥王峰會？這是什麼？能不能解釋一下？”
阿爾薩斯看着漸漸消散的雲洞，神色複雜地開口：“既然你已經想到了，又何必問本宮？”
秦夜眉心都皺得可以夾死蚊子，數秒後才哀嘆了一聲，捂着額頭苦笑：“這都算什麼事啊……”
是的，他想到了，只是想要證實一下，然而阿爾薩斯給了他無情一擊。
這是地球。
這是神話，是神系，是地府，是死神。
他們也和世界上其他國家一樣，有地盤，有下屬。當然也和陽間世界一樣，各國有各國的利益和交換。
就像陽間聯合國動不動舉行什麼“知識產權公會”“全球氣候變暖討論會”“諾貝爾獎”等等這樣那樣的集會，陰間自然也有。
從他知道陰間也分國界，就應該想到。
“比如？”他雙目無神地看着昏暗的天穹說道。
“比如世界上消失的神繫有很多，那些都是無主之地……這些地盤的歸屬每十年左右就會發生大變動。每一次變動，就是各國冥王及其代表赴會討論以及彰顯國威的時候。再比如陰靈的變異問題，陰司產業和陽間的對接問題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發生不了。每發生類似的事情，就會有代表團的討論。”
“還有每十年一度的文學獎，影視獎，先驅獎等等等等……”
秦夜做了個停的手勢，心臟已經被膈應得不行，扯着嘴角問道：“我怎麼從來沒收到過類似通知？最少應該有外域交涉文書吧？”
“你有外交部嗎？”阿爾薩斯一句話就把秦夜頂了回去：“現在的文書，應該被知更鳥送到老地府外交部……等有空回一定要回去看看，不是古青這件事，本宮都忘記了這一茬。即便不去，也必須給對方答覆。”
秦夜若有所思：“如果不答覆呢？”
阿爾薩斯眯起眼睛：“華國地府明顯出事，然後又不答覆……你是覺得陰兵叩邊來的太晚？想提前讓各神系冥王知道，華國地府連個主事的都沒有？”
這都叫什麼事？
秦夜哀嘆了一聲，自己本來還是升斗小民，轉眼要做主席的工作，難度係數跨越太大，操作不來吶……
“如果本宮沒有記錯，明年應該是全球冥府希臘藝術節，每一次盛會，都是一次各大地府實力的比拼。說到底，弱國無外交，要想其他地府熄滅對華國的覬覦，還需要自身硬起來。”
秦夜默默點了點頭。
藝術節看似和實力無關？
錯。
只有陰靈吃飽穿暖，兵鋒強盛，纔有心情搞藝術。就像秦夜現在這樣，你給他說搞陰靈藝術創作？
怕秦閻王是要跳起來踢死倡導者。
我特麼都窮的要去賣屁股了，你還跟我說藝術？！
自身不硬，國際上根本沒有華國地府的發言權。阿爾薩斯帶着秦夜走向引魂臺中央：“這些活動，你可以推，但參加了也沒有太大危險，不是冥王親臨，沒人能認出你就是華國的未來閻羅……說了這麼多，只是讓你知道，新地府的建立對我們有多麼重要。這條路一旦踏上，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而古青老先生，就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砝碼。”
一揮手，無數鬼火飄然而散，露出中央古青迷茫的陰靈，阿爾薩斯微笑道：“古老先生或許不是華國最頂尖的城市規劃師，一個人也做不到一個團隊做的事情。但，他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頂樑柱。最能拿得出手，也最有牌面的頂尖人才。”
“也不枉我們將他從數國陰差手中搶回來。”她輕輕一福，聲音相當鄭重誠摯：“古老先生，歡迎來到地府。”
“古先生。”秦夜舒了口氣，同樣抱拳一躬：“地府簡陋，有失遠迎。”
地府的建設，是一個漫長而繁瑣的工程，現在根本考慮不到什麼精神建設，讓大家有住的地方纔是第一位。
而古青，就是將這些凌亂的磚頭搭在一起的槓桿。
古青是一位禿頭的老者。
不高，大約一米七三左右，穿着一身中山裝，這是他下葬時的壽衣。有些微胖，看起來非常和善。
他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看向四周，數秒後才轉過頭來，苦笑了一聲：“我……果然死了？”
“人都有生老病死，這是天道輪迴，看開，不必介懷。”阿爾薩斯聲音溫柔得判若兩人，微笑道。
“明白了。”古青忽然笑了，嘆了口氣：“是啊……這是自然規律，我活的夠久了，做的事情夠多，真的不必介懷。兩位，你們是……傳說中的陰差？”
秦夜走了上去，熱情地和古青握了握手：“秦夜。古先生初到地府，什麼都不太瞭解，不如……和本官走走？”
古青疑惑地看了秦夜一眼。
人死後都是這個待遇嗎？陰司如此禮賢下士？他有些茫然，因爲周圍的陰靈，根本上前的資格都沒有。看向秦夜的目光只有敬畏。
但是他無法拒絕。
“請。”秦夜做了個請的手勢，一馬當先，古青跟在身側，饒有興致地看着這方陰靈的國度。
引魂臺，鬼門關，這是他唯一可以看到的建築，其他的地方，就是一片荒野。
在他剛到地府的幾十分鐘內，好奇的是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還有和陽間完全迥異的氣候。但是很快，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人。
到處都是人……不，鬼。
無所事事，圍在樹下討論着，休息着……整個地府給人一種無所事事的慵懶感，而且異常的……簡陋？
這真的是地府？
“古先生。”大約走了十幾分鍾，秦夜笑着開口了：“聽說過你在陽間的功績，你參加過非洲城市的建設？我想請教一下，是什麼程度的規劃？”
古青目光中帶着一絲回憶，感慨得笑了笑：“不是什麼大城，一個縣城面積的規劃而已。剛比克，估計沒幾個人聽過它的名字。”
“具體呢？”
古青整理了一下思緒，沉吟道：“剛到的時候，是一片荒地，中建三局作爲施工單位，我和另外兩位專家臨時組建的設計部。當然，方案是國內討論過很多次的。然後開始規劃這座城市的具體內容。”
大概是說起自己的專業，他的話明顯多了一些，擡眉指着廣闊的地府說道：“比如像這裡，一座城坐落於此，要考慮長遠發展的問題，是否有什麼資源？沒有資源又沒有旅遊產業，一座城市的發展就只能寄託於輕重工業，重工業可以看它周圍的礦藏產量。輕工業就只能靠政府政策了。”
“現在起的城市非常之少，也就第三世界國家稍微多一些。每一座的城市的定點都非常考究，交通因素，資源因素，戰略因素，這三大要素確定了，才能錨定城市落點。您看地府這裡，地勢非常平坦，明顯不是戰略要地。資源……這個我不清楚，但植被非常單一，自然資源恐怕非常匱乏，植被是生態圈的第一要素，關係着其他生物和資源的發展……交通也不見，這應該是新設立的城市……”
說着說着，他忽然停住了嘴。眨了眨眼睛，倒抽一口涼氣看向秦夜。
他好像明白……這位“本官”爲什麼對他這麼禮賢下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