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節 震撼(2)

黃河是諸夏民族的母親河,河洛文化,是直接催生出諸夏這一概念的源頭之一。

但是,自春秋以降,黃河就開始變得狂暴起來。

這條母親河,自從大禹治水後,在平靜了兩千年後,因其子民在上游對水土的破壞,而變得日益不安。

有漢以來,黃河已經爲患日久。

太宗年間,先決於酸棗,後決於金堤,導致出現了大範圍的黃泛區,漢室花費了數年之功,才讓其平復。

到了今上即位,這條母親河又一次狂猛起來。

特別是元光年中,黃河決於瓠子口,向南狂奔,肆虐三十六年。

受災百姓數以百萬計,直至元封年中,當今天子封禪泰山後北歸,目睹瓠子決口附近百姓的悽苦,驟然淚下,命令隨行禁軍,抱着柴薪,從河堤決口跳下,以肉體堵塞決口,在付出了極大犧牲後,才終於讓黃河再次平復。

儘管如此,在數年前,這條母親河再次決堤。

它從館陶決堤破口,浩浩蕩蕩,從魏郡、信都、渤海衝入大海,製造出了一條新的黃河支流——屯氏河。

而青州,首當其衝,也遭受了重大影響!

因爲黃河決堤館陶,導致了它再次奪淮!

可憐的淮河,就像一個小受,被黃河按在地上摩擦。

由之導致了整個青徐地區,都被黃河的偉力所脅迫。

更要命的是,青州的堤壩,哪怕維護的再好,也恐怕撐不了幾年了。

作爲齊郡太守,王豫上任之初,首先就視察了境內的黃河支流和主河道。

還曾雄心勃勃的想要重修堤壩,穩住境內的黃河河道。

可惜……

很快就被下面的人懟了回來。

甚至還差點鬧得下不來臺。

因爲,事實告訴他,要改變齊郡的黃河問題,必須整個青州甚至整個青徐冀兗聯合起來,由長安組織動員,纔有可能改變現狀。

而這需要起碼三十萬以上的民夫和長達數年的持續投入。

青州、徐州、冀州、兗州等深受黃河危害的州郡人民,不分貴賤,自然是都想要這麼做。

也都呼籲這麼做!

然而,這四州官吏,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做。

因爲,這樣的超級工程,一旦開始,就意味着很多人將要忙碌起來。

忙碌倒也罷了,關鍵是還要去負責。

這就是大忌了!

大家當官當的好好的,爲什麼要去主動找這種麻煩?

做成了,不過是少數人受賞,萬一失敗了,或者自己負責的事情出了問題,板子打下來,誰hold住?

再一個,哪來這麼多錢啊?

三十萬民夫,一天光是責庸錢就要二百四十萬,一年下來起碼六萬萬!

再加上其他開支,每年起碼要支出十萬萬以上!

青州一年財稅收入,大約也不過是這個數字。

所以,在聽到張越開口要整修黃河堤壩時,王豫的整個人都傻了。

“天子已經下定決心了嗎?”王豫弱弱的問道。

張越笑而不語。

當今天子,現在自然還沒有下定決心。

那是因爲他不知道,青徐冀兗的黃河情況,特別是青州和徐州面臨的威脅!

事實上,現在是整修黃河,加固河防堤壩的最佳時期。

過了這個時間點,就很難再有這麼好的時機了。

自黃河決堤館陶,衝出一條屯氏河後,黃河積蓄很久的力量,都因爲這次決堤而釋放,進入到相對平穩的時期。

但很快,它就會再次氾濫。

甚至間接導致西漢王朝滅亡。

元成平哀,黃河不斷決口。

僅僅有記錄的決口次數,就多達二十次!

不斷決口的黃河,耗盡了西漢王朝最後一點人望和民心。

讓所有人都覺得,劉家藥丸啊!

不然,黃河爲何反覆決堤?

看着張越的樣子,王豫內心,卻是下定了決心!

倘若國家已經決議要整修黃河堤壩。

那麼,這意志就是不可阻攔的。

從上到下,都將形成巨大的推動力!

甚至,只需要明天大朝議上,天子說一句‘朕憂河決,欲重修青徐之河堤’。

消息從長安傳到青州,傳到臨淄。

整個世界都將一片歡呼雀躍,每一個人都將手舞足蹈。

大河堤壩的加固和重修工程,不止將讓人民得利,也將讓地方權貴豪族獲利。

光是河堤工程,就可以餵飽不知道多少人的肚子。

這樣一來,倘若自己再不識趣。

那就是自絕於天下,是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至於張越透露出來的隧營計劃?

王豫根本沒有將之放在心上,甚至嗤之以鼻。

覺得這不過是唬人的。

僅僅是青州,就有兩百餘萬無地遊民分散在八郡兩國。

兩百萬遊民,老弱婦孺,佔了起碼一半。

國家怎麼可能安置的了?

又如何安置的了?

他可是經歷過元封四年的關東大災的。

百萬流民聚集函谷關下,就已經讓朝堂非常吃力了。

甚至,幾乎沒有搞定!

現在,這個數字翻兩倍。

而且,還是在遠離長安,長期和長安離心離德的青州地區。

長安就算開掛,也是不可能完成這個工作的。

最多最多,將三十萬青州臨時編入隧營。

等治河工程完工,甚至等不到治安工程結束,就會因爲上上下下的壓力而遣散。

所以,王豫根本沒有花太多心思去想張越透露的隧營事情,而是立刻就拜道:“侍中公憂國憂民,下官安敢不附驥尾後,爲牛馬走?”

“若侍中不棄,明日大朝議,下官願親自上表,向陛下力陳臨淄商賈之弊以及黃河之害!”

這事情,若是做成了,恐怕不止能讓自己順利洗白,說不定還能撈到一筆豐厚的政治資源。

至於臨淄的商賈們?

現在卻是顧不得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再說,商賈這東西,不就跟地裡的麥子、韭菜一樣嗎?

今天宰了,明天就又有新的發芽,後天就能長大了。

元鼎中,楊可主持告緡,彼時天下八成以上的富商破家。

但,不過數年,新的巨賈富商,不就再次出現了嗎?

爲了天下,爲了社稷,也爲了自己的前途,這些商賈犧牲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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