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小叔叔……”一個小小的身子,撲進張越懷中:“小叔叔……”
“柔娘乖……”張越摟着趙柔孃的身子,安慰着她:“小叔叔回來了,以後沒有人可以再欺負柔娘了!”
“嗯!”小丫頭抽噎着點頭。
張越回過頭來,望着那個毒婦,卻發現對方已經猶如落湯雞一般,倉皇不堪的狼狽而走,連裙子都拖在了地上,也渾然不覺。
這讓張越頗爲意外,然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滿臉微笑的車伕,朝對方微微頷首一笑,很顯然,這個人並不只是一個車伕那麼簡單。
想想也對。
此人是那個太學生呂溫親自吩咐送自己的人。
怎麼可能沒有些來頭?
但,這種事情不必點破。
對方則是報以一個謙卑的微笑,然後微微恭屈身,細聲細語的道:“公子,這個婦人可是有罪於您?”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讓鄧王氏聽的清清楚楚,頓時魂飛魄散,逃命般的跑了起來,結果沒跑幾步,就被自己的裙子絆倒,摔進了路邊的菜地裡。
但她卻連呻吟也不敢,連滾帶爬的爬了起來,在幾個僕役的攙扶下,匆匆而去。
張越看着對方的醜態,擺擺手,道:“不過是小兒輩胡鬧而已,不敢勞煩明公……”
對方聽了也不意外,微微笑着,拱手道:“小人不過卑賤之身,不敢當公子尊稱!”但實際上,態度隱約也有些自傲。
這時,青衣僕役們已經將一卷卷竹簡,從馬車上搬下來。
“公子,奉我家少主之命,小人此番,共爲公子帶來了三十二套各色書簡……”車伕恭身彙報着:“其中,《黃帝四經》全套,計二十一卷……”
“此外《春秋繁露》三套、《論語》五套、《詩經》三套、《書》六套、《孝經》七套、《春秋》四套……”
“總計兩百五十七卷……皆太學諸子日常所釋讀之書……請公子清點……”
此刻,張越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小山一樣的書山。
一卷卷竹簡,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呈現在眼前,充滿了視覺衝擊力。
左近的鄰居,也都被這奇觀驚呆了。
人人目瞪口呆,遠遠的看着,不敢靠近。
但,幾乎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這個時代,知識是昂貴的!
知識更是稀缺的!
尋常的士人,能夠有幸從老師、親朋的藏書之中,得到抄錄一兩卷的機會,已經是謝天謝地。
就連高級知識分子,也未必可以擁有很多藏書。
整個南陵縣之中,現在都可能沒有人能擁有比張越還多的書了!
知識被貴族,被學閥所壟斷。
而平民想要得到學習它們的機會?就跟唐僧取經一樣,一定要付出些什麼!
“這張二郎,怕是要一飛沖天了!”有人喃喃自語着。
“謝天謝地,過往我家不曾說過張二郎的壞話……”有人心有餘悸的拍着胸膛,慶幸着自己當初沒有選擇落井下石,不然……
“我就說了,二郎定然是要成才的!”更多的人則是滿心歡喜的看着這一切。
張家與鄰里一向不錯。
尤其是張父和張兄在世之時,對於鄰里關係的處置非常恰當,而且從不擺架子。
這使得多數甲亭百姓,都是希望‘張毅’能夠富貴的。
因爲,在這個時代。
鄉黨關係,是僅次於師徒、姻親的鐵一般密切牢固的關係。
不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沾光發財,一般都是很輕鬆的。
…………………………
但在張越眼中,這些書籍,卻基本都是些‘肥料’。
“這麼多書,起碼夠空間的瑾瑜木吃上好久了……”張越在心裡面美滋滋的盤算着:“說不定還可以藉此探索和挖掘更多秘密!”
直覺告訴他,空間的秘密,可能還有很多很多。
“公子……可有問題?”車伕欠身問道:“若無問題,小人便讓僕役搬進貴宅了……”
張越聞言,拱手道:“有勞明公!”
車伕連忙再次回禮:“小人不敢……”
說着就帶着僕役,將這些書簡,搬進張家家門。
張越帶着他們進門,然後指引着他們將這些書全部搬進自己的房間。
“貴宅甚是簡陋啊……”車伕趁着僕役們在搬書的時候,找張越搭話:“小人在這長水鄉飛馬裡有一個莊園,若公子不嫌棄的話……”
張越微微搖頭,道:“多謝明公好意,只是無功不受祿,況且,我覺得這裡就很好了……”
對方也不強求,只是微微笑着。
彷彿自己方纔根本沒有提那個事情。
兩刻鐘後,所有的書,都搬進了張越的臥室。
一下子,張越原本空蕩蕩的書架和案几上就擺滿了書簡。
“事既已畢,小人告辭!”車伕笑着對張越拱手做別。
張越還想客氣一下,留對方用餐啊什麼的。
但對方早知如此,道:“公子不必挽留了,小人等還要立刻趕往南陵縣城,以免露宿荒野!”
這年頭,荒野可不安全!
關中的遊俠盜匪以及軍隊,最喜歡找那些夜不歸宿的人的麻煩!
前者是劫財,後者就是要命了!
當年飛將軍李廣喝醉了,在野外閒逛,差點被人抓起來砍了腦袋!
張越只得道:“我送明公……”
“公子請留步……”對方連忙拜道:“小人等卑賤也,不敢勞公子!”
但張越還是執意送到家門口,目送對方登車,方纔關門。
“嫂嫂呢?”張越掃視了一下家裡,發現沒有見到嫂嫂的蹤影,連忙對趙柔娘問道。
“阿姊在祠堂給列祖列宗祈禱……”趙柔娘小聲說道:“自小叔叔你離家後,阿姊便去了祠堂……”
張越聽了,只覺得心酸無比。
心中更是無比愧疚!
緊緊拉着趙柔孃的手,道:“走!我們去見嫂嫂!叔叔向柔娘保證,往後,都不會再讓柔娘與嫂嫂擔心受怕了!”
“嗯!”趙柔娘用力的點點頭,只覺得現在真是太好了!
然而,張越卻知道。
自己其實,纔剛剛過了第一關。
太學之行,算是用一個胡蘿蔔堵住了儒家,主要是公羊學派的可能的打擊,還結了一個善緣。
但……
文人的力量,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
可能,公孫家族會顧忌輿論的力量,而對張越投鼠忌器。
但是,昨日那個江寄,卻還是禍患
假如張越心中的猜測是真的的話,他就得小心注意了!
因爲江充,除了做過水衡都尉外,人家真正的職銜,其實是直指繡衣使者!
簡單的來說,就是錦衣衛的祖宗!
一個特務頭子!
……………………………………
張家的祠堂,建在長水河岸邊的一處山陵下。
傍山依水,這裡葬着自張毅祖父以下的張氏先祖。
一個小小的石屋,建在墳塋之前。
之所以要如此,是因爲漢人相信,人死後有靈,所以要侍死如奉生。
建立祠堂,就建在先人墳塋前,如此,後代子孫可以直接在祠堂之中,與祖先的靈魂對話。
石祠不大,有些矮,張越需要彎腰才能進入。
剛走到祠堂門口,張越就聽到了裡面嫂嫂柔柔細細的禱告聲:“張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媳張趙氏誠有罪!願列祖列宗保佑叔叔張毅一切平安……”
然後就傳來了匍匐的磕頭聲。
張越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走進去,拜道:“嫂嫂!毅回來了!”
在祠堂的燭光下,嫂嫂柔弱的身子,緩緩的回頭,看到張越,喜不自勝的站起身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說着,她的身子忽然一陣搖晃。
再也支撐不下去,癱軟在地。
張越和趙柔娘連忙上前,抱住嫂嫂的身子。
“叔叔回來了就好……妾身總算對得住張氏先祖……”躺在張越懷中,嫂嫂柔聲的笑了起來,然後沉沉睡去。
抱着嫂嫂的身子,張越擡頭,看到了祠堂之***奉的那一塊塊神主牌。
自當初原主的曾祖父張勝從代國遷徙至此,張家在這南陵縣繁衍生息了四代人。
但不知是何緣故,一直人丁不旺。
幾乎是代代單傳。
到了張越這一代,好不容易有兩兄弟,結果長兄還英年早逝。
望着這些神主牌,張越默默的在心中對這些人發誓:“諸位張氏先祖,我也姓張,說不定我就是你們其中某位在兩千年後的後代,既然來此,我向諸位保證:一定光大張氏,善待家人……”
然後他又看向了原主的兄長的神主牌,望着那上面的‘亡夫張公諱安之神位’的文字,在心中暗道:“大兄!我向你發誓!一定會照顧好嫂嫂與柔娘!”
“不叫她們爲他人所欺!”
最後,張越的眼神瞥到了一塊被供奉在所有神主牌之上的木牌。
燭光中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先祖張公諱闢疆之神位。
“這就是張氏的先祖嗎?”張越在心裡嘀咕着:“只是這個名字很耳熟啊……彷彿在哪裡聽到過……”
但他也來不及多想,抱起嫂嫂的嬌軀,就往外走。
他知道,嫂嫂必定是在祠堂裡整日禱告,沒有進水米,身子太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