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春風得意之時。書迷樓
宣室殿的內殿之中,天子劉啓卻神情複雜的看着恭立於他身前的一個男子。
雖然心裡恨不得對方去死,但天子劉啓卻不得不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怒意,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問道:“貴使遠道而來,貴主單于可還安好?”
“回皇帝的話,吾主一切安好!”那男子微微躬身答道。
說着,這男子就跪下來,奉上國書與禮單,道:“吾主聞皇帝立儲,因此命臣前來恭賀皇帝,送上賀禮,馬兩匹,獵雕一頭!”這人漢話無比流利,對漢室禮儀更是十分熟練,說話間就擡頭道:“另外,吾主命臣此番前來,是特意向皇帝重申,漢匈兩國盟約如故,一切依照敝國老上單于與貴國孝文皇帝所訂立之盟約: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單于之治,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漢皇帝之治,漢匈兩國,永息兵革,世世昌樂!”
天子劉啓聽着,心裡面冷笑連連,只覺得噁心無比。
每一個漢室天子,在他當太子時,他的父皇都會特別抽出時間,向太子灌輸和傳遞漢匈過往的歷史和一定要雪恥的信念。
而這個教育的時機,通常是每次匈奴使者到來之時。
因爲,每一次匈奴來使,都會勾起漢室天子蓬勃的怒字、制度和禮儀,被髮左袵,分明就是自動被開除出中國!
對於這樣數典忘祖的傢伙,還把他們當中國人看待,無疑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活脫脫的就是跪臺辦第二了。
這麼想着,劉徹就已經走進了內殿之中。
擡頭一看,皇帝老爹正站在殿中與一個頭發披散下,編製成一根根小辮子的男子在說着話。
劉徹上前一步,跪下來叩首道:“兒子劉徹拜見父皇!”
“太子快起來……”天子劉啓笑着揮揮手道。
等劉徹站起來,他就走過來,拉着劉徹的手對站在他面前的男子介紹道:“貴使,這就是朕的太子!”
“太子,這是匈奴使者韓劇!”
劉徹擡頭,與那男子四目相對,眼中狐疑之色一閃而過。
那男子在劉徹頗爲驚訝的眼神中規規矩矩的以漢室禮儀拜見道:“匈奴使者,單于當戶,且居韓劇拜見漢朝太子!”
這男子約莫三十上下,頭髮披散在肩膀,織成了一根根小辮子,那髮型看上去有點像後世劉徹在電影院看過的阿凡達們的辮子。
除此之外,他的衣襟照例是左秹,標準的夷狄打扮。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樣貌,根本就是純正的中國人的樣貌!
“韓劇?”劉徹在心裡想了一下,瞬間就明白,這人的根底了。
當年,漢初之時。有兩個韓信。
一個就是那個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軍神。
另外一個就是劉邦的馬仔。
兩人同名同姓,因此。許多人都將之混淆了。
但是,楚王淮陰侯韓信,用兵如神。
而另外一個韓信,則是屢敗屢戰的典範,同時還是後世呂布的偶像,毫不誇張的說,呂布所謂的三姓家奴稱號,與這位韓信一比,簡直就是弱爆了!
這位韓信。是戰國時韓國王室後代,當初,秦末大亂,六國貴族出現一次暫時的死灰復什麼國別認知了。
俗話說,學的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像他這樣給單于效忠的人,在幾百年,就跟商君效命秦國,吳起輔佐楚王一樣很正常。
是以在韓劇看來,給漢朝皇帝賣命是賣命,給匈奴單于賣命也是賣命,本質上沒有區別!
是以,他理直氣壯,昂着頭,就像一隻驕傲的公雞,彷彿在說:哥能蒙的匈奴人賞識,那是哥有能力!
劉徹在心裡微微搖頭,感覺自己的一番表演,完全是做了無用功,就像堂吉訶德一樣,指着風車說魔鬼,但風車完全不懂什麼是魔鬼……
天子劉啓卻揮揮手,親切的道:“貴使遠來,旅途勞頓,先下去歇息吧……”
於是,就有兩個宦官過來,請韓劇下去休息。
一切禮儀和規格,都很正常,一如過去數十年,匈奴使者來到長安一樣。
等韓劇下去。
天子劉啓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眉宇之間更是怒氣騰騰。
“豎子!”天子劉啓憤怒的砸了一下拳頭。
他回過頭來。看着劉徹,道:“太子都看到了吧!”
劉徹點點頭。
天子劉啓向前一步,走到劉徹身前,對劉徹道:“太子,跪下!”
劉徹聞言乖乖的跪下來,頓首道:“請父皇訓示!”
“太子,七年前。就是在這裡,先帝曾訓示朕。朕今日複訓示太子,太子記好了!”天子劉啓慢慢的道。
“諾,兒臣謹記!”劉徹再拜。
“七年前,先帝訓朕曰:小子啓,勿忘今日!有朝一日,提兵北上,雪白登之恥,復燕、代、上谷、雁門,十數萬死難軍民忠臣之仇!”天子劉啓看着劉徹。道:“太子可知,匈奴人手上沾滿了我漢室子民之鮮血!”
劉徹感覺自己的老爹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和高亢起來,此刻,他不太像過去那個冷靜隱忍的天子,反而類似於憤青一樣,滿臉通紅的握着拳頭。
只聽得他激動的道:“當初。太祖皇帝受困於白登山,不得已賄賂於婦人,忍辱負重,這才從白登山全身而退,此恥,我劉家子孫。世世代代,都不可忘記!”
“爲皇祖復仇,人子之責也!”
他看着劉徹,繼續道:“白登山之後,匈奴肆虐燕代長達十數年,期間不知多少百姓喪命於匈奴強盜之手,不知多少黎庶飽受離喪之苦。先帝在代之時,朕亦親眼目睹,代國百姓,飽受匈奴之苦,數歲之間,死難者竟達數千人之多!!”
“此仇此恨,綿綿無期也!”天子劉啓恨恨的道:“太子,你要記住,記得骨子裡,靈魂深處,國仇家恨,有朝一日,不可一日或忘啊!”
劉徹聞言,也熱血沸騰起來,頓首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匈奴與漢室之間的仇恨,確實已經是不可調和了。
戰爭是必然也唯一的選擇。
即使不談白登山之圍的恥辱,不談呂后所受的凌辱。
單單就說一件事情。
過去五十三年,匈奴人在邊關一帶不斷的侵略和侵襲。
殺死、劫掠的人口無數,燒燬的村莊、城池不知道多少。
這仇恨,不僅僅刻進了劉氏的骨髓,也深深的刻進了邊郡百姓的骨髓深處。
對匈奴戰爭,向匈奴討還血債,是幾乎整個北地的共識,尤其是代上之地,那些郡縣的百姓,打匈奴,幾乎不用動員,可以自備乾糧!
匈奴與漢室的矛盾和仇恨,就如同後世的天朝與霓虹之間。
不出意外的話,遲早都要分一個你死我活!
你想想,後世霓虹人不過侵略了中國八年,即使算是九一八,也不過十幾年。
但匈奴長期侵略漢朝長達五十三年,特別是漢室初建的那十幾年,整個上代雁門一線幾乎就是匈奴人的後花園。
即使是去年秋天,匈奴人也長驅直入,前鋒抵達甘泉附近,烽帝統治時期,這些地區的防禦力量纔開始恢復,晁錯輸粟捐爵後,邊關的整個體系才恢復到秦末之前的狀況。
對匈奴的防禦力量到那時,纔有威懾力。
至於之前,所謂的和親,不過是一張廢紙而已……
所以,在文帝后元二年,隨着漢匈實力對比發生變化,這樣,漢室與匈奴才算真正確立了和親之盟,匈奴人才真正的開始遵守和親的約定。
不然,和親什麼的,根本約束不了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