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劉德將所有的四百多份試卷看完,絕大部分都是些不知所謂的內容。
但提出解題的思路的也有那麼三四人。
且不管這些人的思路對不對,起碼,這份專業的態度就應該得到獎賞,於是劉德就將這幾人的卷子留下,其餘的盡數嫡落。
然後,劉德就將張湯、汲黯、劇孟三人叫進內殿之中。
“我欲將一百位考過本輪考舉的士子分列爲甲乙兩榜……”劉德一開始就開門見山的道:“八十七位答對四題者,列爲甲榜,餘者列入乙榜……”
劉德環視三人一眼,問道:“以諸卿之見,誰人可得甲榜第一?”
張湯跟汲黯對視了一眼。
這個問題就有些難以回答了。
八十七名士子之中,有貴族,也有寒門,而且因爲成績幾乎相差無幾,所以沒有一個準確的評判標準,這樣一來,你說張三是第一,他認爲李四是第一,想要界定清楚,真是有難度!
況且文人們是個什麼脾氣,誰不知道?
平日裡爲了一點虛名都能打出狗腦子,更何況是這象徵着第一次考舉的頭名榮譽?
想都不用想,不管選誰,另外八十六人都不太可能服氣!
汲黯低頭思索了一下,向前一步,出列拜道:“殿下,臣以爲陳縣人鄭莊當爲第一!”
“鄭莊?”劉德想了想,吩咐道:“將他的卷子拿來!”
“諾!”一旁伺候的王道點點頭,立即從八十七份試卷之中,取出一份,遞到劉德手中。
劉德拿着看了看,搖搖頭道:“不妥……此人鄭君之後,我不可壞高皇帝制度!”
其實這只是託詞而已,根本的原因是劉德不喜歡這個鄭莊。
一開始,汲黯提到鄭莊。劉德還沒反應過來,此人是誰,但一看卷子上的大名——鄭當時,劉德立即就醒悟過來了,這不就是那位成語‘首鼠兩端’的主角嗎?
鄭當時出了名的沒有主見,極易動搖,性格軟弱。這樣的人,再怎麼有才華,也不能成爲第一。
這考舉的第一名,劉德其實心裡有了評判標準。
此人,必須是性格果斷,能力出類拔萃。最好有宰相之姿。
將之立爲標杆、典型。
這樣,在將來才能顯得他的這個考舉確實是選拔人才的好途徑,讓人沒有說閒話的餘地。
汲黯聽了卻是心中漠然,只能頓首道:“臣考慮欠妥了……”
鄭莊,名當時,是他的知己好友,也是他父親的忘年交。汲黯本想在此關鍵時刻拉這位世交一把,但沒想到,當年鄭當時的祖父的所作所爲,至今還被漢家天子記在腦子裡,怨念延綿四世之久!
“不可得罪天家啊!”汲黯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不然,就要遺禍子孫,一如當年的鄭君了。
其實。鄭當時的祖父當年也沒幹什麼忤逆之事。
當初,高皇帝擊敗項羽,將項羽帳下的謀臣盡數俘獲,作爲勝利者,高皇帝下令,所有項羽過去的謀臣在他面前必須直呼項羽大名,而不能以項王、楚王相稱。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刀劍之下屈服了。
但鄭當時的祖父卻犟着脾氣。我行我素,依舊以項王稱呼項羽。
於是,高皇帝勃然大怒,立刻驅逐鄭君。將其趕回老家種田。
本以爲,天家應該忘記了此事,甚至連鄭君都不記得了。
沒想到,漢家皇室根本沒有忘記那些曾經得罪過他們的人,不單如此,還將這些事情代代相傳,這記仇的性格,真是頑固!
“臣以爲南陽人寧成可爲第一!”張湯見汲黯遇挫,立刻抓住機會出列舉薦道。
這寧成,是法家的人,就這一點,就足夠讓張湯支持寧成了。
更何況,寧成的履歷跟張湯一般,世代都是漢吏,熟知律法,精通刑律,特別是第一輪考舉,寧成所寫的《論韓非五蠹》讓張湯起了共鳴。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幾日,寧成的老師還寫信來跟張湯敘舊了——法家的圈子就那麼大,寧成的老師,同時還是張湯的父親當年的同僚,理論上算張湯的世叔,這面子,必須要賣!
“寧惹乳虎,無當寧成之怒……”劉德心裡嘆了一聲。
幸虧他是穿越重生之人,否則,就要被張湯忽悠了。
這寧成能力與才華都是有的,但是……奈何是個大貪官!
而且寧成生性殘暴,就連不是什麼好人的公孫弘都上書劉徹說: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
這樣的人,可以當做刀子用,但不能倚重,更不適合成爲負天下之望的考舉第一。
但張湯的顏面也要照顧到。
劉德裝模作樣的拿着寧成的卷子看了看,搖頭嘆道:“不可,此人小吏出生,若爲第一,恐天下人不服!”
張湯頓時就被這個理由噎住,原本想要爭辯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實在是劉德的理由太霸道了。
當此之時,身份家世或許還不如後世三國兩晉那般爲人看重,但沒有一個顯赫的家世,確實也很難讓人信服。
不說別的,現在想要當丞相,一個先決條件就是先爲徹侯。
不爲徹侯不可爲相,這是漢室政治的潛規則。
話都這份上了,張湯、汲黯、劇孟也不是笨蛋,馬上就知道了,自家的殿下已經有了人選了。
於是三人對視一眼,然後心照不宣的齊齊叩首道:“臣等愚昧,不能遠見萬里,無以佐殿下之明,臣等惶恐,伏請殿下賜告,以解臣等之惑!”
劉德矯情了一下,道:“卿等皆佐國之才,我倚重爲長城之幹臣,豈可如此自謙,其令再舉之!”
若是在太宗孝文皇帝沒有登上政治舞臺前,汲黯等人說不定就真的信了。
可惜,當年劉德的祖父在政壇上的表演教育了天下人:在君主面前,要聰明一點。
三人於是再次拜道:“臣等委實愚鈍,不能分辨鴻鵠於燕雀之中,伏請殿下明示!”
劉德扭扭捏捏了一會,道:“我以爲濟南國顏異可爲第一!”
說這話的時候,劉德特意看了一眼張湯,可惜,沒在張湯臉上看出來什麼。
他接着解釋道:“顏異乃顏回第十一世孫,家世清白,文字清楚,且素有賢名,列爲第一,我以爲當是可以的!”
當然這只是紙面上的原因,真正的情況是,吳楚將反,而儒家在故齊之地影響極大,齊國故地之上,十個知識分子裡有九個是儒家的人,取顏異爲第一,有助於收買人心,鞏固漢家統治。
而且,顏異此人人品道德都是一流,經濟意識也不錯,前世顏異主持大司農,秉政廉潔,堅持立場,算得上是儒家裡爲數不多的實幹派,是能真正彎下腰去檢視民生的大臣!劉德認爲,他有宰相的資質!
“今生希望張顏兩人能和平相處吧……”劉德心中想着。
他也並不怎麼擔心顏異跟張湯再鬧到一定要分個生死的地步。
前世顏異之所以得罪張湯,是因爲他固執己見,排斥張湯推行的經濟政策,譬如白鹿幣……
劉德不是劉徹,自然不會傻到相信真以爲靠一個皇室的名頭,就能讓一張鹿皮價值百金、千金了。
張湯三人相互看了看,選了個儒家的人,他們心中雖然不爽,但顏回的名頭夠大,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張湯是法家,汲黯是黃老派,那他們兩個也不覺得再加一個儒家進來有什麼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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