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同一天離島,但是下了直升機卻要奔赴不同的地方。
常安不是小女孩,想到幾天後就是除夕,雖爲不能共渡感到遺憾,但總不好爲此真的鬧脾氣。
下了飛機後,有李嘉睿安排的人來接她,是一名很客氣禮貌的年輕人。
在將常安送到住處的路上,年輕司機轉達了李嘉睿的意思。內容是這幾天他要去一趟國外。不是事先不告訴她,而是這件事,是在她乘坐飛機時臨時定下,非常的倉促。
常安馬上問,“那有沒有可以聯繫到他的方式?他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年輕司機搖頭,“抱歉,常小姐。這些我都不清楚。不過我想,李先生應該會和您直接聯繫。”
惘然地道了聲謝。到達後,她下車託着行李回家。甚至不記得是怎麼進電梯、出電梯的,直到下意識摸索包裡的鑰匙時,聽到對門的狗發出警覺的叫聲,才魂兮歸來。
手指捏着鑰匙擰到一半,頓住了。常安鼻尖抵在門上,想,怎麼好端端地答應不分開,這麼快就又分開了呢?而且這下連聯絡都聯絡不到了。
好在,常安還是常安。失意的情緒沒有維持太久,她就開始計劃如何過好年。
她打定主意,即使李嘉睿不在身邊,也要把房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做一堆好吃的,再趁着年假約朋友出來聚會。
等回頭有李嘉睿那個壞傢伙有消息後,她就發他大把的照片,讓他追悔莫及。
次日,常安出門採購了很多菜蔬肉禽,回來一一放進冰箱。綁起頭髮,正打算收拾房間時,接到了韓深深的電話。
對方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有點沮喪,問她等下有沒有時間出來一起吃飯。常安一來擔心她,二來想到她們的確很久沒見,沒多想就答應了。
她們約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餐廳。內飾環境優雅,有一名短髮女歌手抱着吉他,正在臺上輕輕的哼唱一首民謠。
兩人點的都是女孩子愛吃的甜點,另外有魷魚圈和魚排,沾着檸檬汁或醬料,清淡爽口。
看到這些食物,常安頓生出迴歸人間的感覺,食慾也變得很好。
而想到舟山島上,每次吃飯,就像參與一場宮廷盛宴,她不禁失笑。
“你這面帶桃花,雙目含春水的樣子,怎麼看起來像是戀愛了?”說完,韓深深自己搖了搖頭,“不該。那個人沒提呀。你這裡任何的事,他都不可能不知道的。”
常安爽朗笑了聲,“哪個人?王靖生?怎麼深深,你嫌棄他嫌棄的連名字都不肯提了?”
“不要提他。”她臉色有些變壞,直接引開話題,“我們還是說點開心的。常安,你還沒回答我上個問題。你是真的戀愛了嗎?”
常安捧着裝紅茶的透明杯子,慢慢喝了一口,對她坦率地點了點頭。
“快說說,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一瞬間,她找不到合適的形容,涌進腦海裡反是一幅幅畫面。
峴港教堂前撐着黑傘目光溫煦望過來的他;前往會安,一邊駕駛老爺車一邊哼唱歌曲的側臉;景福閣旁仰望古柏的沉着背影;還有在海邊禮堂突然出現後,垂眸對她歉意微笑着的眼睛……
這樣的李嘉睿,該用什麼詞彙形容才貼切呢?
“好啦好啦。”韓深深看到她神思不在的模樣,嘴角咧開了花,“你不用說,單看你甜蜜的神情,也能想象一定是個很妙的男人。”
很妙?
這倒是個籠統而準確的形容,常安微微頷首,沉吟幾秒後說:“深深,說真的,靖生也是很好的男人。”
“小時候,他一定沒少借你抄作業吧?”韓深深這次表情倒是沒有變壞,反而還笑了下,“怎麼每次一見到你。你至少對我安利一次王靖生?”
“呃,有嗎?”常安手指點着太陽穴苦惱地回憶。怎麼印象裡,好像是王靖生抄她的多一些?
“常安……”
“誒?”她意識到韓深深的口氣不太對,奇了這一聲,擡頭,便看到了正在接近她們所在卡座的王靖生。
“不是……我叫她來的……”看着韓深深分秒間籠上烏雲的臉,常安撫住額頭,不太敢繼續看。
“你——往裡坐。”特別直接的口氣,在空中比劃了下。要不是認識了十五載,倒是很少有人敢對常安做出這個動作。
她沒介意,苦笑了一下,看看發小的表情,比韓深深也好不到哪去。
服務生上了一杯檸檬水,然後熱情問他們需不需要加餐?常安看王靖生佝着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對他擺了擺手。
同一個朋友圈的人,平時也會約在這家餐廳。儘管不是她告訴,王靖生如果有意尋找,不會找不到這裡。看他的頹唐樣子,肯定不止是找,而是找瘋了。
再聯想一向開朗的韓深深,今天的低氣壓。常安覺察在他們之間應該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靖生,你又怎麼惹深深生氣了?”她以揶揄的口氣,努力想改變這之間僵硬的氣氛。
王靖生沒有回答,沉默一陣後,突然站了起來,走到韓深深面前。深深呼吸了一下,單腿跪了下來。
這在常安看來,真是很震驚的場面。
曾因背棄出身中醫世家的父母的期望,而私自改了志願,報考心理學的王靖生,被父親發現後,用皮帶抽打都未服一聲軟,現在居然肯爲了一個人下跪。
他從夾克裡摸出一個深紫色的絨盒,打開,鑽石璀璨的光芒折人心魄。
“做錯事情的人是我。你討厭的人也是我。”他說,口氣很堅定,“既然如此,你不如干脆嫁給我,用一輩子好好折磨我報仇雪恨。”
從古至今,論浪漫論風雅,王靖生都沒的比。但要論話說的難聽程度,他倒有很大贏面。報仇雪恨四個字,常安氣笑,虧他說得出。
餐廳裡的食客們,都投來好奇的目光。就連臺上的歌手,也沒再唱了。手裡吉他彈的曲子沒停,已換成一首陶喆和蔡依林的《今天你要嫁給我》。
氣氛是不對的。歌名裡的美好願望,常安想,至少現在還難以實現。
韓深深很久沒說話,最後流下眼淚。王靖生心疼她,又氣自己衝動,氣急敗壞的不得了的時候,自己電話響了。
他正愁沒處發火,一看是個陌生號,接起來,立即聲音很大地迴應:“這位先生,你是打錯也好,真的找我也好。我在求婚!拜託你別妨礙!”
儘管知道不應該,常安見他這樣,還是忍不住笑了。可,下一秒,王靖生居然把電話遞到了她的眼前,“找你的!”
“怎麼會……打來你這裡?”她吃驚地拿過手機。還沒有聽到聲音,卻在剎那間,猜到是誰打來。
王靖生顧不得回答她。他站起來,抽出紙巾給韓深深擦眼淚。常安看他們氣氛緩和,伴着以爲是求婚成功的人們發出的喝彩聲,走到了餐廳外接聽電話。
“你怎麼會知道我朋友的電話?”
“不是很難。”李嘉睿不知身在哪裡,周圍很嘈雜,信號也不很好,他的聲音像是過了電流,“常安,你的手機一直沒有接聽,我只好打這個號碼。但我好像打斷了……重要的事,有人在……求婚……?”
他說到這裡,信號徹底中斷,聽筒裡有噪音傳出。她看了下屏幕,知道電話沒有掛斷,推測他可能還能聽得到自己說話。故擡高聲音,對着電話裡說道:“嘉睿,信號很不好。我聽不清楚,等……”
這時電話裡傳出了“嘟嘟”的斷線聲音。常安有點茫然,想撥回去,看了號碼,想到是國際長途,放棄了想法。
這一天,直到韓深深被王靖生帶走,她都沒搞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是個八卦的人,別人願意說時,自然會說。
不過看韓深深臨和她告別時,柔化了情緒,她想,也許今夜這場莽撞的求婚,對關係一直難有突破的兩人而言,說不定就是向好方向轉的拐角。
回到家,常安看到被遺忘在茶几上的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有數通未接來電。沒有猶豫地撥回去,得到的卻只有關機提醒。
看書到凌晨兩點,終於產生睡意。
她躺下後,渾渾噩噩地做了幾段夢,睡得不沉,當聽到很大的響聲時,醒了過來。
拿起唱着鈴聲的手機,常安看到來電顯示的是,李嘉睿的中國號碼。
“常安,我現在在你家的門口。”電話中他的口氣,很有些氣急敗壞。
她卻忽略了,懷着急迫的情緒,甚至顧不得掛斷電話,跑去爲他開門。
他人長得很高,現在披着一件黑色的長風衣站在門口,加之表情不太好,就顯得有些陰鷙。她想,如果有不熟悉的人,在凌晨撞見,也許會害怕。
沒有等到她的欠身,李嘉睿就帶着她一個旋身,進入門裡,又順勢闔上門,動作流暢到目眩。
……
“常安。”這一聲和前後兩次電話裡的聲音不同。不太像是在叫她,而是單純地念給他自己聽。
“嗯?”她感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在往下移,出聲制止卻爲時已晚。她整個人幾乎被託離地面,以很嚴密的程度與之貼合。
“他向你求婚了?”他湊過來,熱氣廝磨在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