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等謝嘉韻說完自家表姐焚琴煮鶴的幾樁事後, 夜宵也吃得差不多了,侯哲和左鋒將謝嘉韻送到她的經紀人手裡,才各自回了家。侯哲依然住的市中心的明悅嘉園的那套房子, 他回到家打開燈, 原本黑漆漆的客廳一下子就亮堂起來, 屋子裡的東西還是老樣子, 侯哲輕輕舒出一口氣。

這是他一個人的空間。

侯哲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 覺得有些困便決定洗澡睡覺。浴室裡的沐浴露昨天就用完了,他記得儲物櫃裡似乎有存着一瓶新的,便起身去翻找, 沐浴露沒找到,卻看到了另一件東西——一瓶女士洗面奶。

那是暑假時蘇沐雨來時, 他特意買的。

侯哲把洗面奶拿在手裡看了看, 小瓶子分量還很足,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像是新買的一樣。蘇沐雨不怎麼喜歡用洗面奶, 又或者說她常常不記得用,她在這裡住了近兩個月,用到這瓶小傢伙的次數大概兩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侯哲自嘲地笑笑,將洗面奶扔回櫃子裡,再翻找許久也沒能找出一瓶沐浴露來, 倒是翻出了一塊不知什麼時候買的香皂。侯哲看了看香皂的保質期, 也懶得再下樓一趟, 就把香皂拆出來放進浴室, 然後回房間拿了睡衣。

洗完澡出來已經快十一點, 侯哲徑直回房睡了,第二天一早醒來才發現被留在客廳裡的手機上多了十多個未接來電。

來自柳凌。

對方似乎是有急事找他, 所以昨晚接連不斷地打了許多電話來,後來見侯哲不接也沒發條短信過來,侯哲猜想她大概是放棄了。

柳凌會找他幹什麼呢?侯哲和柳凌很早就交換過手機號碼,但兩人卻壓根就沒聯繫過,他們倆的性格其實並不怎麼相和,彼此之間唯一的聯繫大概就是蘇沐雨了,若真要說起來,他們大約也只能算作“認識”的程度。

柳凌的第一個來電是在昨晚十一點三十五,最後一個是十一點五十三,侯哲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對方究竟會爲什麼事這樣急着找他。是因爲蘇沐雨嗎?可蘇沐雨最近好得很。她的新書更新很穩定,也很受歡迎,之前去籤售的那本舊書也賣得很好,雖然昨晚謝嘉韻在說起蘇沐雨時絲毫沒有提到她的現狀,但在侯哲看來,謝嘉韻那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就是最好的答案。

而且如果真有什麼急事,即使侯哲的電話暫時沒人接,對方應該也會發條短信過來說明情況。所以侯哲看了眼那一溜兒的未接來電,終究還是沒有回撥過去,而是將手機收進了口袋裡。

上午工作的時候,侯哲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中午吃完飯後,他正準備睡個午覺休息休息,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侯哲拿出來一看,發現是蘇誠,忙接起來:“喂?”

“小雨現在在市人民醫院,你來不來?”蘇誠跟他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不繞彎的,他也不管侯哲現在在哪裡、在幹什麼,就直接這樣問。

侯哲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問:“她怎麼了?”

蘇誠回答:“精神出了點問題,有點崩潰。”

侯哲一頭霧水:“怎麼會?”

蘇誠似乎對他的態度十分不滿,沒有再解釋,而是一字一頓地問:“你到底來不來?”

“來!”侯哲忙答道,“是麓市的人民醫院?我去訂機票,你把病房號發到我手機上。”

“南平市人民醫院,B407。”蘇誠說完便掛了電話,侯哲反應過來,連忙拿起車鑰匙往車庫跑,到車庫時手機又震了一下,是蘇誠將醫院地址和病房號發了過來。侯哲繫好安全帶,倒車出庫,急急忙忙往醫院趕過去。

等他氣喘吁吁跑到病房門口時,就見蘇誠站在門口,臉色黑沉得嚇人,柳凌坐在病房外的長凳子上,眼睛有些紅腫,眼底黑青。侯哲停下腳步,急忙問:“她怎麼樣了?”

蘇誠開口:“剛吃了藥,現在已經睡着了。”

侯哲隔着病房的玻璃往裡看了眼,蘇沐雨正閉着眼睛躺在牀上,牀邊掛着一瓶點滴,醫院的牀單很白,襯得她的臉也慘白慘白的。

侯哲沒有立即推門進去,而是問蘇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

蘇誠回答:“是抑鬱症,醫生說是因爲她長期壓抑自己所引起的。”

“長期壓抑自己?”

蘇誠點點頭,沒說話,柳凌開口道:“我這兩個月接了個案子一直很忙,跟她打電話時聽她的聲音聽正常,就沒怎麼去看她,蘇越這學期也住校了,一週回家一次,也沒發現她的異常。昨天我忙完去找她慶祝,看她臉色很差,就問她怎麼了,她說是最近趕稿子睡得晚,我就沒太在意。結果吃完飯,我們坐在沙發上聊天,聊着聊着她就暈了過去,把我給嚇慘了。”

“我怎麼叫她也不醒,就叫了救護車,到醫院做完檢查後醫生說她的身體只是疲勞過度,並沒有什麼大礙,沒多久她就醒了。那醫生見她醒了,就說已經沒事了,我扶着她打算回家,誰知才走出病房,到樓梯口她就又暈了過去。我只好又跑去找醫生,醫生卻說她的身體確實沒問題,這種頻繁暈厥的情況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侯哲皺着眉問:“你昨晚打電話給我,是因爲這件事?”

柳凌點點頭:“你沒接我的電話,我就聯繫了蘇誠哥。”

蘇誠接過話:“我本來是想讓她在麓市治療的,但南平的心理科比麓市強許多,麓市又只有柳凌在,我怕她一個人照顧不來,所以還是把她接到南平來了。你待會兒進去看看她吧,要是她醒了就跟她說說話,注意不要刺激到她就行了。柳凌休了假,我最近工作也不算太忙,有我們兩個照顧她已經足夠了,你要是沒空就別來了。”

蘇誠說這話時,聲音有些沙啞:“我這些年都在外面忙,小越也是她在帶,逢年過節偶爾見面時她臉上都帶着笑……”他父母生他生得早,所以他的年紀比這幾個弟弟妹妹大了不少,小時候在家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由他領着這幾個小傢伙一起分享的,兄妹幾個感情都十分深厚。他一貫把這幾個弟弟妹妹當寶貝護着,如今蘇沐雨突然出了這種事情,他自然不會好受。

侯哲能夠理解蘇誠這種感受,卻不知該如何安慰。蘇沐雨的性格雖然安靜了些,但並不內向,她見人時臉上總帶着三分笑,脾氣也溫和得很,侯哲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她跟“抑鬱症”這三個字聯繫在一起。

柳凌卻突然咬牙切齒地說:“八成是因爲謝鵬程那個王八蛋!”

侯哲聽到謝鵬程的名字,一愣,蘇誠已經沉着臉問:“謝鵬程是誰?”

柳凌道:“就是高中時追過沐雨的那個人。”

蘇誠雖然不知道謝鵬程這個名字,但顯然對這個追求過自家妹妹的人有點兒印象。他皺起眉頭:“他跟沐雨還有聯繫?”

柳凌搖搖頭,道:“原本是沒有的,不過他上上個月回國了,還跑去找過沐雨,就是沐雨生日那天,侯哲也見過他。”

然後不等蘇誠再問,柳凌就開口解釋道:“他高中畢業就出國了,後來一直留在國外。他畢業後就很少跟班上的同學聯繫,同學會他也沒回來參加過,這次也不知道是爲什麼突然回國,還弄到了沐雨家的地址。”

“我那天下班後去沐雨家,在樓下遇到他,原本並沒有認出他來,還是他先叫住我,我纔想起他來。那天侯哲也在,所以我原本是不想帶他上樓的,只打算跟他站在樓梯口聊幾句,可那個變態卻一直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到小區裡轉一圈回來,他還守在那裡。我沒辦法,只好帶着他去了沐雨家。”

“那天我是和他一起走的,我怕他再單獨折回去找沐雨,硬是看着他上了的士才自己開車回家的,後來再給沐雨打電話的時候沐雨也沒提過他,我以爲沒事了,誰知……”柳凌提起謝鵬程,語氣十分憎惡,“肯定是那個傢伙不死心,又回去找了沐雨!”

侯哲聽她此刻的語氣,回想起蘇沐雨生日那天柳凌和蘇沐雨對謝鵬程的態度,心裡忽然一頓:自己之前一直以爲柳凌那天那樣異常是爲了幫蘇沐雨遮掩謝鵬程的事情,可如今聽她這樣說,卻並不是這個原因。

不過其中的原因必然與謝鵬程有關。

侯哲再次想起那枚戒指,腦子裡隱隱生出來一個念頭。

而蘇誠已經開口問:“這個人以前是不是對小雨做過什麼?”

柳凌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猶豫了一下,但侯哲和蘇誠看她這樣,就明白是確有其事。侯哲想起自己起初對蘇沐雨的那些不堪猜測,又轉頭看到病牀上蘇沐雨慘白的臉色,只覺得心中劇痛,冷聲問:“他做了什麼?”

柳凌看他一眼,把手握成拳頭,閉了閉眼,還是低聲將當年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