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哲醒過來的時候是白天,窗外的藤蔓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讓臥室裡的光線顯得有些暗,看起來還像是天剛亮的清晨。牀很柔軟,家很安靜,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這一切都讓侯哲感到愉悅。
他回來了。
侯哲掏出手機,手指一動滑開屏幕,背景上大大的“10:33”的數字顯示着此刻的時間,多雲轉晴的圖案預報着即將到來的好天氣。
一切都很好,這將是一個美好的假期。
侯哲好心情地將手機扔回牀上,拿過被自己胡亂搭在牀頭櫃上的衣服胡亂套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杜賓百無聊賴地趴在一樓的地板上睡覺,見侯哲下來,它甩甩頭站起來,叼着自己的小空碗顛顛地跑到侯哲身邊,圍着他的腿繞圈圈。侯哲俯身摸了摸它的頭,下樓熟門熟路地從餐廳的組合櫃最高層拿出狗糧來,給杜賓倒了小半碗,然後纔去洗漱了。
餐廳裡有蘇沐雨留下的紙條,侯哲按照紙條上所寫的,從電飯煲裡盛了一大海碗熬得有些粘稠的瘦肉粥喝了,然後將碗筷收拾好,回到房間裡抄起手機打算出門遛狗,順便買菜。他昨晚剛剛結束了今年的第一場全國巡迴演唱會,是坐飛機連夜趕回來的,到家時蘇沐雨早已睡熟,更不用說還處在上學期間、一直規律作息的蘇越了。
連續工作幾個月,侯哲自己也累得慌,掏出鑰匙來開了門,安撫了客廳裡被驚醒的杜賓,侯哲就輕手輕腳貓回自己的房間,倒在牀上睡了個天昏地暗。他不想吵到蘇沐雨,但顯然對方還是被打擾了——如果不是對方昨晚聽到了響動,也就不會有今天早上這一碗熱騰騰的瘦肉粥。
想到那個人一大早起來給自己做早餐,侯哲覺得心裡像是被春日的陽光照着,暖意融融。
侯哲和蘇沐雨交往已經有將近半年了。短短半年他們就能相處得如此熟稔,親密得理所當然,彷彿是一家人一樣,這是侯哲當初表白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侯哲並非是那種從未談過戀愛的愣頭青,已經逝去的那四場無疾而終的戀情早已讓他明白,愛情這種東西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相愛時如干柴烈火,轟轟烈烈,眼裡心裡都只裝得下這一個人,好的壞的酸的甜的,無論是什麼,只要是對方給的都甘之如飴;等到不愛了,就如同那乾柴淋透了水,無論烈火如何努力也燃不起來,還冒出滾滾濃煙來將你嗆得眼淚鼻涕都下來,只想讓你滾得遠遠的,恨不得永生都不再見。
倒是如今他和蘇沐雨這樣的相處,不像是架起來燃着熊熊火焰的乾柴,倒像是山間潺潺流動的小溪,不急不緩,卻細水長流。
這和侯哲往常的戀愛不太一樣,不過感覺倒是不壞。
吃過早餐,侯哲給杜賓套上項圈,牽着狗鏈子出了門往菜市場走去。
蘇沐雨住的這個小區離着菜市場並不近,走路要花上小半個小時,蘇沐雨爲了省事,每個週末都會將下個星期的菜全都買好屯在冰箱裡,一直吃到下個週末的到來。今天是週五,蘇家冰箱裡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侯哲又在這個時候回來,如果再不去買些菜,晚上大約就只能吃清湯麪了——還是連雞蛋都沒有的那種。
其實清湯麪也挺好,好歹還有青菜。侯哲心裡這樣想着,嘴裡便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兒。
因爲是工作日的緣故,小區裡此刻人少得可憐,作爲公衆人物的侯哲也難得沒有戴上帽子、墨鏡或者口罩,而是毫無防備、素面朝天地牽着狗散步。杜賓一出門就興奮地到處亂竄,侯哲見狀,就索性鬆了一段繩子讓杜賓隨便跑,自己則慢慢悠悠地哼着歌在後面跟着。
誰知沒走多遠,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侯哲漫不經心地掏出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左鋒。
左鋒是侯哲的死黨之一,雖然平日裡相看兩厭,實際上感情卻很好,說是最佳損友也不爲過。前段時間侯哲一直在忙演唱會的事情,和左鋒也沒怎麼聯繫,對方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侯哲估摸着對方大約是見他演唱會搞完了,來找他出去小聚。
侯哲其實不願意出門。他本不是一個重色輕友的人,但此刻跟蘇沐雨感情正濃,有了假期自然是要先陪女友;再者,蘇沐雨家的生活實在是合乎他的心意,自從演唱會前他來這裡小住一週後就一直惦記着,臨走前還從蘇沐雨那裡磨到了鑰匙,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哪有在新婚期跑出去鬼混的?心裡這樣想着,侯哲乾脆利落地掛掉電話,哪知左鋒又鍥而不捨地打了進來。
侯哲於是沒好氣地將電話接通:“什麼事?”
電話裡左鋒倒是難得的嚴肅:“猴子,你看了今天的娛樂新聞沒?”
侯哲一愣:“沒。”蘇沐雨家中並沒有訂娛樂圈相關的報紙雜誌,侯哲也沒有一起牀就上網看八卦的習慣。
左鋒道:“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微博,記得給荊哥打個電話,小邵死活聯繫不上你,都快急瘋了!”說完便掛了電話。
雖然左鋒說得嚴重,但鑑於對方一直以來數值爲負的信譽值,侯哲雖然心中疑惑,卻也並沒有往心裡去:他現在用的手機雖然是私人號碼,但也是在經紀人荊詠玉那裡備份了的,要是當真出了什麼大事,荊詠玉自然會聯繫他。
侯哲扯了扯手中牽着的繩子,隨手將杜賓栓在路邊的一棵樹邊上,掏出手機打開微博客戶端,手機頓時就開始不要命地震起來。拉開那一溜兒下來的艾特,點開荊詠玉轉發的那條,看完後侯哲心中冷笑一聲,到附近的報刊亭裡買了一份《娛樂早報》拿在手上,也沒有心情再去買菜遛狗,直接牽着杜賓就回了家。
藝人的戀情一直都是大衆的重點關注區,畢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侯哲對此完全能夠理解。他此前有過的那四次戀情,除去高中時期的初戀,之後的每一任女友都曾被媒體爆光過,和蘇沐雨在一起後,他雖然並未公開宣佈戀情,但也不曾遮遮掩掩,心中也清楚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他並非完全沒有準備,卻是萬萬沒想到對方會給他這麼大一個“驚喜”。
新買回來的《娛樂早報》用了一整版來報道他的這段新戀情,加大加黑的粗體字刺得侯哲的眼睛生疼。
“侯霍分手竟是因男方劈腿女作家蘇木易爲愛甘當小三”
蘇木易正是蘇沐雨的筆名。
新聞的標題帶着一股弄弄的狗血八卦風,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紙媒和網絡雙管齊下,聲勢倒是造得不錯。
平復了一下心情,侯哲先給邵雙打了個電話。
邵雙是侯哲的助理,新換上來沒多久,自然也沒有侯哲的私人號碼。他之前因爲聯繫不上侯哲急得快發瘋,就差沒和那些娛記一起去侯哲樓下徹夜蹲守了,不過好在這小子的專業素養還在,聽出侯哲的聲音後就立馬就冷靜了下來:“猴哥,你現在在哪兒?沒被記者圍堵吧?”
侯哲冷哼一聲:“沒,我好着呢。你們那邊現在怎麼樣?”
邵雙回答:“荊哥還在和媒體那邊聯繫,說是要嚴肅處理,不過具體怎麼處理還是要問問你的意見。”
“行,那你跟荊哥說一聲,讓他先處理着,等我把報道看完再給他打電話。”侯哲說完便掛了電話,然後拿起被扔在桌上的報紙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不得不說,《娛樂早報》的這篇報道寫得還是不錯的:情節錯落有致狗血充足,論證有理有據邏輯清晰,再加上那字裡行間露骨的暗示,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是當事人,侯哲覺得自己大概也要信了這些無稽之談。
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看着報紙上印着的那幾張作爲“證據”的照片,侯哲諷刺地想。
那些照片當然不是合成的,但當時他和蘇沐雨不過是點頭之交,連朋友都算不上,僅有的三次接觸也都是因爲工作,怎麼會有記者想到要偷拍他們呢?更何況這些年來,蘇沐雨的小說雖然出名,但她本人卻甚少出鏡,單單憑藉着報紙上那幾張面容模糊的照片,一般人根本就不會認出她來。
莫名其妙的偷拍,語氣篤定的指認,再加上微博上霍淺淺可憐兮兮的自白以及對方即將上映的電影,幕後黑手的身份簡直都不需要用大腦猜。
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這位前女友的手段依然是如此幼稚,一點兒進步也沒有。
侯哲當年和霍淺淺交往的時間並不算短。起初,霍淺淺在侯哲面前一直都表現得懂事大方,侯哲對她也還不錯,直到一年前他們出去約會頻繁被媒體發現,不得不被迫公開,她開始藉此機會催着侯哲結婚,侯哲不堪其擾,一怒之下就和她分了手。
分手後侯哲一直覺得自己對她有愧,就將錯處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讓霍淺淺成功地塑造了一個“白蓮花”的形象;即使後來他無意中得知了對方的黑料、也知道當初那些偷拍他們的媒體都是霍淺淺所僱,他也沒有去追究的意思。
面對霍淺淺,侯哲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誰知事到如今,那個女人竟然還不知收斂,妄想倒打一耙。
被人這樣欺負到頭上來,還牽扯到了蘇沐雨,侯哲自然不會再和她客氣。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侯哲掏出手機給荊詠玉打了個電話:“荊哥?”
“嗯。你這次反應夠快啊,報道看完啦?你怎麼看?”
“荊哥說笑了。這件事情就按荊哥的意思處理吧,我沒有什麼意見。”
荊詠玉一挑眉:“喲,我還當你又會憐香惜玉呢!我早說過,面對這種藉機炒作的人就要不留情面,你要是早聽我的,哪還會有今天這種事情?成,那我就先把聲明發出去了,你自己注意點別被媒體堵住了,萬一被發現,發言的時候自己掂量着點,等這件事擺平了,你可得好好謝謝哥!”
侯哲理所當然道:“嗨,咱倆誰跟誰啊,說謝謝也太客氣了!再說了,這不就是荊哥你的本職工作麼?!”
不等荊詠玉跳腳,侯哲又緊接着道:“好了,我現在出門一趟去接沐雨回來,不跟你聊了,拜拜!”說完便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從抽屜裡翻出車鑰匙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