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酒醒，頭疼得厲害。
蘇簡簡從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來，一隻手擡到眼前，想遮擋住照進窗戶的刺眼陽光。
窗簾沒有拉好，結果，七點就醒了。
蘇簡簡揉着眼，扶着牀欄，艱難地站了起來。她一路扶着牆進了衛生間，打開金屬的水龍頭，雙手掬着一捧水，拍到臉上，想醒醒神。
昨天是喬止陵送她回來的，蘇簡簡雙手扶着陶瓷的洗浴盆，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認命地想，最糟糕不過是這樣了，他還肯把自己妥帖地送回家，終歸還是念着一點小時候的情分的。
她擡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亂糟糟的頭髮，佈滿血絲的瞳孔，因爲熬夜有些黯淡的皮膚，活像一個縱/欲過度的人。蘇簡簡想到了車小畫，想到她細白的手腕，白淨的臉龐，越想越喪眉耷眼，最後順手往鏡子上潑了一捧水，氣鼓鼓地刷牙洗臉。
爸媽是已經出去工作了，客廳的茶几上放着零花錢，一串鑰匙，是她的，以及一張便籤。
蘇簡簡抹着臉霜，覺得爸媽會給自己留字條是件很新鮮的事情，就用兩根手指頭捏開便籤看上面的字，另一手還是在臉上拍來拍去。
“好好跟着阿止看書，晚上回來檢查功課。”
我菜？
蘇簡簡灰撲撲的心情又黯淡了幾分，她自暴自棄地往沙放上一躺，纔想起自己昨天沒有買參考書。
她回房間拿了手機，試着給喬止陵發了條消息。
“你今天能陪我去買參考書嗎？我媽要檢查……”
然後，把手機屏幕朝上，放在膝蓋上，有些緊張地等着消息。
蘇簡簡是瞭解喬止陵的，好歹認識了這麼久，他昨天在KTV的厭惡態度這樣明顯，以致蘇簡簡很擔心他會不會就此冷淡，不再願意搭理自己了。
但還好，喬止陵回話回得很快，他說：“你過來吧，門開着。”
蘇簡簡把這條消息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連標點符號的意思都琢磨了一遍，終於確定喬止陵沒有生氣也沒有要和自己絕交的意思，心裡小小地雀躍了一下，她很快換好鞋跑到喬家去。
喬止陵正在刷牙，聽到防盜門的動靜，出來看了眼，見是蘇簡簡，給她在沙發上指了指位置，又折回衛生間去了。
蘇簡簡坐在沙發上，注意到喬止陵的手機放在茶几上，放着□□的羣聊頁面，屏幕亮着，消息一條條地蹦了出來，很熱鬧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探腰看了一眼，先掃了一下羣名：Silent社團。
Silent？沉默？
蘇簡簡的英文課成績還是可以的，這樣的單詞只需要掃一眼就能知道意思了。她緊接着就看他們發的消息，羣裡消息都過的很快，眼花繚亂地看了幾分鐘，終於有點明白了，他們在講pia戲。
蘇簡簡支着下巴，敲了敲茶几的玻璃桌面。
這是很多年前了，那時候智能手機流行了沒幾年，直播軟件剛剛出現，網配什麼的，剛剛在學生中興起，pia戲實在是個很陌生的詞。但蘇簡簡是個死聲控，她關注過幾個網配，聲音還可以，戲就差了，後來就淡了不玩了，只是沒想到喬止陵居然在玩。
聽到衛生間那邊有動靜，蘇簡簡忙坐直身子，一臉無聊地盯着自己的雙手發呆。
喬止陵好像沒有察覺到她偷看過自己的手機，很自然地拿了起來查看了一下羣裡的消息，然後說：“吃早飯了嗎？”
蘇簡簡還盯着自己的手：“沒呢。”
喬止陵收了手機，說：“我們去永和吃吧，你請客。”
蘇簡簡愣了一下：“爲什麼？”
喬止陵一臉理所當然：“昨晚ktv的封口費。”
除了被宰別無選擇的蘇簡簡一臉無奈地付了早飯錢，承包了車錢，這才請動喬大神去了書店。
喬大神對書店的佈局熟悉得很，輕車熟路帶着蘇簡簡直奔三樓的參考書專櫃，蘇簡簡看着那一排排花樣繁多，門類齊全的參考書，覺得自己後槽牙有些發緊。
“都要高二了，也沒太多時間做參考書，就挑質量高的買好了。”喬止陵帶着她繞過兩排書櫃，“能把一套五三完完整整地啃完，考浙大應該不成問題。”
蘇簡簡看着喬止陵手裡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孤陋寡聞的她從來沒見到過這麼厚的參考書，眼都紅了。
“這麼厚，得多少錢？”
喬止陵沉默地幫她翻了一下書本的價位，32.9元。
蘇簡簡笑呵呵地把書塞回書櫃裡，說：“貴了貴了，挑個十幾塊的就可以了。”
喬止陵沒說話，丟下她，自己去挑參考書去了。他挑的很快，反正都是五三系列的，只要想好買哪幾科的就好了，所以等他回來後，蘇簡簡還皺着眉頭在書櫃裡轉悠。
又轉了兩圈，她終於從書櫃最底下一層找到了一套試卷，因爲只是簡單粗暴地收錄了去年各地區名校模考卷，所以價錢比那些自編的參考書低了許多。蘇簡簡自認自己不過是買了參考書回去擺擺樣子，不會真做，就覺得這套試卷剛剛合適。
她挑了數學和英語兩科，站了起來，想要喊喬止陵回去，結果一擡頭，看到喬止陵和一個女生在說話。
蘇簡簡愣了一下，她實在沒有想到，不過出來買本參考書還能碰到車小畫。
其實，喬止陵和車小畫之間是沒什麼的，而且不過同學之間說說話，論理也不該太往心裡去，但蘇簡簡就是有這種感覺，覺得喬止陵和車小畫很般配。
她昨晚在酒吧喝了四五瓶酒後，終於在迷迷糊糊中意識到，她站在車小畫面前，有種相形見絀，這是她自認的，和別人沒有關係。
所以，她覺得喬止陵和車小畫很般配。
蘇簡簡猶豫了一下，彎下腰，把剛剛挑好的參考書放回書櫃裡，空着手向他們走過去。
喬止陵先看到蘇簡簡空蕩蕩的雙手，皺了皺眉，說：“參考書呢？”
蘇簡簡很無奈地說：“書品太多了，我挑不出來。”
她瞥了眼車小畫，車小畫的懷裡抱着一本五三和一本黃岡，都是數學的。女學霸的世界自帶氣場，看了眼蘇簡簡，倒立刻讓蘇簡簡矮了幾分。
車小畫溫吞吞地說：“你可以挑薛金星的，他的題目不多，大多是看的，適合基礎不好的人。”
蘇簡簡還沒來得及說話，喬止陵就說道：“就買五三吧，別挑了。”又對車小畫說，“我給她挑參考書去了，你回家小心點。”
車小畫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再看蘇簡簡，拿着參考書走了。
喬止陵問她：“你會考考得怎麼樣？有沒有拿到A？”
一中高一會考考了歷史，地理，通用技術，計算機。蘇簡簡的通用技術和計算機都拿了A，但作爲主課的歷史和地理，她只拿了B和C，喬止陵乍問之下，蘇簡簡還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了。
喬止陵就給她買了數學，地理。
蘇簡簡愣了一下：“就兩本？”
喬止陵挑了挑眉：“不然你還想要幾本？”
蘇簡簡忙拿着兩本書跑到收銀臺去付款，才兩本參考書也花了她七十多元，蘇簡簡心疼了好久。
買了書，中午就在外頭把午飯解決了，依舊是蘇簡簡付的款，喬止陵宰起她來，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點了漢堡兩對雞翅和一杯可樂。
蘇簡簡就啃一個香辣雞腿堡，眼巴巴地看着喬止陵那邊豐盛的餐盤，想讓喬止陵分她一點，喬止陵瞟了一眼她，很不客氣地張嘴撕下了一塊嫩肉，咀嚼了之後就吞進了肚子裡。
蘇簡簡淚流滿面。
“蘇簡單。”喬止陵吃完最後一口奧爾良烤雞翅，說，“你知道車小畫初中數學成績多少嗎？”
蘇簡簡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
“九十分，滿分一百五十。”喬止陵用餐廳贈送的餐巾紙慢條斯理地擦手，說，“這是她初二的成績，初三花了一年，把數學提高了三十分，之後數學就跟開掛了一樣，無論試卷多難，沒下過一百四十五。”
蘇簡簡小口小口地吃着漢堡，意識到喬止陵還沒有把話說完。
“你剛纔也看到了她買的參考書，無論是五三還是黃岡，她都會在開學前做完。所以，你應該要知道，成績不是隨隨便便取得的，一分力氣一分貨，你沒有絲毫付出，老天爺憑什麼交貨給你。”
喬止陵把話說完，咬着吸管吮吸着可樂，看着蘇簡簡，等着她的回答。
蘇簡簡小聲說：“一天到晚學習，有什麼意思？”
喬止陵反問：“一天到晚抽菸喝酒，有什麼意思？”
蘇簡簡反脣譏諷：“肯定比你們書呆子好，一天到晚做題目，小心除了做題目什麼都不會。”
“你怎麼知道我們什麼都不會？至少我餃子比你包的好。”喬止陵回答，“這都是偏見，刻板映象。”
蘇簡簡說：“你對我們不是還有刻板映象嗎？就不允許我們有啊？”
喬止陵知道戳到蘇簡簡地痛點了，他準備收網，慢慢地說：“你們？你們是誰？差生嗎？就我所知，應該連差生都算不上，差生還知道讀書只是念不好，但你們呢？”
蘇簡簡原以爲，喬止陵是把昨晚的事情給忘了，不會再提起的，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不客氣地把真心話說出來。如果這些話是別人說的，蘇簡簡不以爲意，順便附送兩聲冷笑，可現在不同，說這話的是喬止陵。
“我們怎麼了，總比你們這種應試教育的可憐蟲好，每天就知道寫題背課文，除了分數你們還有什麼？文憑可決定不了一切了，不是有很多大老闆書都沒怎麼念，就腰纏萬貫嗎？我們現在不如你們，但不代表往後不如你們。”蘇簡簡一口氣說了一大段，只是沒敢看喬止陵的眼睛，她實在怕這話會傷到喬止陵。
喬止陵慢條斯理敲着餐桌桌面，比起不安的蘇簡簡，他顯然更氣定神閒，他說：“蘇簡簡，怎麼辦呀，才高一呢，我倆的世界觀就差了這麼多，以後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吧？”